“嗯,还真有啊。那就有劳赵执事说一说罢。”沈默含笑鼓励道。
“老爷所制的这两款酒,都是极好的。可为何藏功名卖的却不如点绛唇?老爷可曾想过?”赵长生小心道。
沈默想了想才道:“藏功名这酒制法复杂了些,是以价格居高。可是因此卖得不如点绛唇?”
“此其一也。点绛唇酒性柔腻,本是适合女儿家饮用。卖得如此之好,我却是打听过,却是因着花街柳巷之中的女儿们,更喜欢这酒。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又有谁成日醉饮不休的?这酒,名儿香艳,酒色也艳。正合着那些小娘子的心意。而藏功名这酒……”赵长生顿了一顿又道:“此酒性子甘洌,本属男人之酒。在下也试饮过两瓶,果然是味道甘香入口绵长,也是喜欢得不得了。”
“那如何卖得不如点绛唇好呢?”沈默追问道。
“这酒的名儿……太雅!”赵长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终于道:“酒是好酒,可配上这名号。老爷岂不闻曲高和寡?寻常人家谁不想讨个好口彩好意头的?老爷这酒只合与那些功成名就,看淡名利的仕野闲人去喝!在咱们庸俗之人眼里,却有些不讨喜了。老爷您想,大伙儿聚在一起喝酒,要么是佳节团圆、要么是旧友重逢、要么是金榜题名、抑或是添丁进财。好好儿一个场面,端上瓶藏功名来……满腔的欢喜立时便能冷了三分。”
“呃……这个!倒还真是……”沈默一想,当日藏功名初问世的时候,的确是得了众人喝彩。可那些都是什么人?罗贯中、施耐庵、刘伯温、沈万三……这些都是看淡了名利,或是名利多得不在心上的人。可这世上最多的,还是俗人啊!得**丝者得天下,自己这酒也不打算做成82年的拉菲那档次,这赵长生的话,说得倒还真在点儿上!
“那,依着赵执事,这事该当如何办理?要换个名儿?”沈默想通了,脸色更是和悦道。
“换名却也不宜。”赵长生凝神想了想道:“这藏功名销得虽不如点绛唇,却也算得不错。价钱是稍高了些,可正适合那些雅人的身价。要说换了名,只怕得之东林,却失之西隅。”
“那……?”沈默一皱眉。
见沈默疑问,赵长生便笑道:“老爷可想过,再出一种酒?制法上稍简些,酒味稍淡些,价钱稍低些的,再起个喜庆的名儿,想来不会比点绛唇差了。逢着冬日,怕是还要更好卖些。”
“嗯,这倒也是个法子。”沈默眼前一亮,终于点头笑了起来。
当时试制石榴酒的时候,有过一些试验品,只要纯度上的控制减弱一些,多了些果香与甜味,酒精度估计也有三十度上下,色泽上更好看些,金黄透亮;喝起来劲头是弱了些,可也更容易入口。真拿去卖的话,想来消耗量也会大一些吧。因为那酒不同于沈默对于白兰地的认知,当时便把它放在了一边。现在看来……也许是自己错过了一些好东西。
“赵执事可想换个位置坐坐?”看着这赵长生颇有些见识,沈默也不惜提拔,微笑着问道:“别院那里尚需要些赵执事这般有见地的人才,可愿过去那边做事?”
赵长生哪里还听不出这话大有提拔之意,欣然一揖道:“在下孑然一身,哪里都去得,但凭老爷安排。”
“好,我正要去别院,你跟着一起去吧。”沈默一挥手,满意得走去一边停过来的马车处。
现在沈家的四轮马车有了好些,可沈默乘坐的专车那样儿的,还是只有他这一部。象是赵长生坐着的后车,就没有那么好的装修,避震,甚至连车厢也是没有的。实际上,这是一辆货车。赵长生竖起了领子跟着几名家丁一起,就坐在一包包的货物上。
沈默这次回家,其中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要见父亲沈真。
成亲到了现在,正牌的老婆——周芷儿终于怀孕了。因为她这肚里可能是沈家的嫡子,沈默特意带了她一起回家拜见父母来报知这个喜讯。当然,同时也是为了去别院里看看火器的研发生产……
这次顺利的打蟣uo糁荩?杂诨鹌髟诶浔?魇贝?挠τ茫?蚰?辛烁?惫鄣母惺堋=??豢杀苊獾模?杂谒?闹厥右蔡嵘?搅艘桓鲂碌慕撞恪Ⅻbr />
冬天干冷的风掠过四野,农夫们都在家猫着冬,一只人影也无。田中的麦草方露了头,埂边上枯黄的野草在北风下吹得东倒西歪乱成一团,几只雀鸟在其中努力得寻找着吃食。车队经过时,惊得它们忽得飞起,扑腾着飞去远处。远处“咕啊~咕啊~”的几声鸟鸣响了起来,令到这旷寒的田野中,更显得有些凄清与荒凉。
赵长生竖起衣领来挡着北风,脸上的皮肤干干得绷了起来,鼻中也好象干得随时可能裂开一般。忽然,脑中好象闪过一道闪电,“刷”得一下照亮了些什么,他眼神一凝,脸色一变。一拍前面车夫的肩头急促道:“停车!”
沈默正坐在马车中,跟周芷若姐妹俩说着些笑话,逗得二女正捂着嘴儿轻笑起来。便在这时,车驾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沈默一皱眉,向车外问道。
“是赵执事拦下了马车。”驾车的家丁回道。
“哦?赵执事,怎么回事?”沈默眼中寒光一现,向周若儿使了个眼色。
“老爷,有件怪事。要跟您禀报一声。”赵长生在车厢外小心回道。
“说。”沈默轻轻打开车门,看着车外站着的赵长生,淡淡道。
“呃……”赵长生一眼看到的,却是周若儿。初见时那少妇人的温婉,这会儿变成了清冷的英气。手中反握着一柄匕首,正凝望着自己。被她这么一望,赵长生顿时紧张得结巴了起来,哆嗦着道:“在……在下方才听着有些……异……异样,这……这才拦下老……老爷的车。”
沈默静静得看着他,忽得一笑,跳下车来,温声道:“赵执事莫慌,有话慢慢说,是什么异样?”
正面对上沈默,看不到车里的美女,赵长生好象没了过敏源一般的平静下来,反问道:“方才老爷可听到有鸟叫?”
“嗯,好象是听见。”沈默点点头。
“在下原是卖鸟为生,对鸟鸣倒略知一二。方才那鸟鸣声有如‘关~关~’,乃是春天雄鸟呼唤那雌鸟时的叫声。”赵长生说完,意味深长得看着沈默。
“春天雄鸟呼唤雌鸟的叫声……可现在是冬天!”沈默眼神一冷,立刻转为凝重,转身对着一旁随车守卫的鬼脸吩咐道:“着甲、执械、全体戒备!发穿云箭!三枝!”
一枝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一次发射三枝穿云箭,乃是最高等级的召集指令。代表着沈默或是沈默直系亲属身份的人物遇险。
看着半空中绽开的三团浓烟,巨大的声响也在广阔得田野之上远远得传开,沈默这才点点头,安静得观望着四下的动静。
不多会工夫,自西山村与天门镇方向,各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家丁,乘着马车飞快得赶了过来。
“老爷!出什么事了?”别院方向来的是沈大力,一看到沈默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查问道。
“老爷!呼……”沈来安还有些气喘,看到穿云箭,他急急得召集了村里的家丁,跳上马车便赶了过来。
沈默满意得点点头,微笑道:“我没事。前方可能有埋伏。你们分两队,从路边一边走一边查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埋伏……或是有人藏身隐匿的痕迹。查探时候需得小心些。”
“是!”沈大力与沈来安两人应了一声,便带人在路两边的田野里向着趟着。见到可疑的枯草丛,便先用枪捅上几记。一直走了几百步,也并无什么发现,鬼脸护在沈默身边,跟着马车慢慢向前走着,看赵长生的眼神己开始有些不太和善了。
前面是一道弯路,路弯的内侧有一个三两丈高的小土岗。沈大力带头爬去查看,刚一上去,脸色却凝重起来……
“老爷!这里有点不妥!”沈大力站在土岗上禀报道。
“走,去看看。”沈默一挥手,带着众人爬上岗去。
这土岗上,堆了一些明显不属于它的事物——一堆大石块和一些木桩!望了望这些石块木桩,再伸头看看土岗下的道路。若是有人存心设伏,在这里推下滚石与擂木,倒是一个不错的手段。
这些人如何知晓我今天回来的?沈默心中忽得一寒,脑中飞快得转了几转,沉声命令道:“四下细细搜寻,看看有无什么藏身的所在。”
几十名家丁细细得搜查着土岗上下,终于……在土岗后面,发现了一个用枯草树枝与浮土掩饰着的土窑,里面还有几张破旧的被子跟一大堆稻草。模了模被子里面,尚有温热之气,显然之前不久,还有人在这被子里躺过!
看着这土窑不过能容下三五人,沈默皱了皱眉道:“再找,四下远些的地方也找找。找细些!”
“找到了!”
“这里也有!”
散开寻找的家丁们很容易得发现了另外两处窝点,却都是一个人也没有。看着那简陋的地棚,附近的地里也有一些烧过火煮过食的痕迹,沈默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看来这些人只是守株待兔,并没有什么内应,倒是自己多疑了。可埋伏自己的,会是谁呢?
朱元璋?周德兴?或是常遇春?张明鉴的手下残党?
或许是得罪了太多人,沈默一时也想不出谁会在这里苦守着自己……仇恨本就是一种比爱情更持久更永恒的情感。看来,寒天野地里坚持得等在这里的人真的很恨自己……沈默不禁苦笑了一下,吩咐道:“捣毁这些棚子,东西全烧了!”
看了看那熊熊燃起的大火,沈默又赞许得看了看赵长生,笑道:“赵执事,回头你可以把这蓝领给摘了,我会跟沈信叔说一声,让他给你发两条金边挂在领上。”
是两条金边!不是和胡老爹一般的两粒金扣?!赵长生顿时兴奋起来。自己这是跳过了执事,直升管事了?从今后我便是月钱12贯的金领管事了?!
“谢老爷!”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奖励,赵长生连忙高兴得躬身谢过。
“这是你应得的。”沈默微笑道:“会鸟语是小技,会写文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会动脑筋才是大本事。日后多动脑筋,好生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老爷!”听着沈默的话,赵长生几乎要哭出声来。会写文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自己就因为不会写文章,到了年近三十,这才找着安身立命的去处。可是从今天起,看来这文章的好与坏就真的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