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几日,脑中都是谒皇陵时的情形,神道石刻、巍峨城墙、青竹翠叶以及参天大树下汉王替我抵挡的暗箭。最新更新:风云小说网
“从来不需要由着你”这话掷地有声,砸在我的心头。汉王这是下定决心要我进府,想想,倒也不是坏事。他的态度虽是强硬些,但嫁给他未必违了我的心思。要嫁人,我的确也是最想嫁他的。
抛开与皇圣孙的争端,抛开仔细计较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一心一意跟他,也未必是坏事。这样想来,便也无所谓。
终究,心属他,但怕让清霁说中,他看不起我。
再想,他在我身上用着心思时,还一面在想办法立另一个女子为妃。
不禁又悲切起来。
“凝姑娘,今日有事相求!”下人似乎未来得及通报,皇圣孙已风风火火闯到我跟前,我赶紧定了定神,将汉王的事情扔到一边。
“皇圣孙请讲,奴婢定竭力。”
“皇兄相信的人竟是瞿凝,我不要她帮忙。”皇圣孙身后一人挣扎着要往外走,我这才看见瞻壑被皇圣孙拉着。
好久未见瞻壑,成长得又像汉王几分。
“皇圣孙这是?”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弟弟请信我一回,凝姑娘两次舍身救我,绝对是可信之人。”皇圣孙紧紧抓住瞻壑不放。
我看着瞻壑那像极了汉王的眉眼里,对我全是怨恨,一时竟有错觉,感到汉王的厌恶,心中有些伤悲。
“弟弟若非要这般,我只能宣太医了。”皇圣孙松开手,作势放瞻壑走,口中这样说着,瞻壑却又迈不开步子。
“皇兄饶我。宣太医,则必会通报府上,父亲问清原由,要罚我。犯了事,挨父亲的罚我还不那么害怕,我不想连累地下的母亲。”瞻壑这话说得字字触动我的心,维护长眠的韦妃,和当年我逼迫自己乖巧听话,为的是母亲娘不受杨夫人责罚的情形,如此相似。心中不禁格外怜惜瞻壑。
“那就不要再对凝姑娘出言不逊,让她看看。”皇圣孙说话慢条斯理,稳如泰山。
“不是对凝姑娘不满。皇兄你知道缘由。”瞻壑很抱歉地看看我,愁眉苦脸地看着皇圣孙。
皇圣孙点点头,认真看着我,道:“不知凝姑娘可知有难言之隐的感受。”这话很能抓着人最敏感的地方,瞬间更加同情瞻壑地点点头。
“凝姑娘定不可外传,尤其是对汉王。”皇圣孙继续说,说道“汉王”时,他似有些勉强,果然对汉王带来的影响迟迟不能释怀。
“这要看……”我也不知要看什么情形。
“不会违了天地良心,不会让凝姑娘半点为难,只求凝姑娘保密。只要凝姑娘不说,汉王绝不会问。我绝不逼迫姑娘说谎隐瞒。”皇圣孙一眼看穿我的心事,一副对天发誓的神情。
这般场景,我只能点头。瞻壑的事情,汉王的长子,遇到困境,我都极想帮他。
瞻壑面带不情愿,慢慢背对我,把身上的衣物解开,皇圣孙帮他把衣服放在椅子上,我惊呆了,雪白的背上,密密麻麻的血印,全是新伤,像交缠在一起的蜈蚣,面目狰狞。
送走皇圣孙和瞻壑,我执着灯笼走在宫中,思索这件事情。
瞻壑死也不肯告诉我怎会弄得这般惨状,听得要禀报汉王更是害怕。
这就奇怪了,这样的身份,除了汉王,谁敢肆意虐待他?果真有人对他使坏,他只需告诉汉王,那人必不得好死,瞻壑却更害怕汉王责罚。
想是做了极坏的事情,让人罚了,还不敢告诉父亲。但想想,王爷的长子,任他做了怎样的坏事,汉王都不会这般罚他,他怕什么?再说,作为和皇圣孙极好的小王,性情必不会太过嚣张,能做出什么坏事?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仿佛看到,刚刚为他上药包扎时,他疼得直抽冷气,表情都扭曲的情形。韦妃若在世,怎么舍得。
皇圣孙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抚慰他。这样的兄弟之情,若是在他们父亲身上仍留着,该多好。
汉王竟由着别人这样残忍对待他的儿子,而且他本身竟成了孩子心中的惧怕。我还分明记得,当年在大本堂当值,瞻壑扑到汉王怀里,父子之情,何等牢固。难不成,韦妃一去,汉王忘了她,也冷落了她的儿子?若真是如此,是个多么寡情的男人。
我哆嗦一下,这样揣度汉王,越想越糟糕,对他太不公平,可我也不能看着这个没有娘的孩子如此孤寂恐惧地活在世上,何况皇圣孙还担心着他。此事无论如何也要弄个清楚。
姐姐,不知近来可好。身在宫中,不能去寺庙祈福,但诚心祝福,愿姐姐月复中孩子平安。
回到乾清六所,提笔写下短信,封好,派人送去汉王府给清霁。
隐约间,觉的在汉王府,若有人敢如此放肆,第一个当属清霁。不管怎样,先探探口风。未必有效,却好过坐在这里,听之任之。
一早,我都在盼着清霁的回信,却等来诗兰送来的书信。
行刑那日,太子匆匆回府,急着见的竟是皇圣孙一直念念不忘的解大学士—解缙。说是他几年前贬谪安南,做了督饷。近来领了差事,回京禀报地方收成状况。到了京城,去户部述了职,直接进了太子府。
而皇上那日坐镇行刑现场后,外出巡视,直至谒陵前后才回京。不知何故,解缙竟未等皇上回宫,便又回了安南。皇上对此大为光火,认定解缙与太子密谋什么。
诗兰书信的内容估计全是温瑜告诉的,内容很多,让我知道了许多宫墙内无法听到的朝堂政事,但想想,这些事,并不是过于私密的内容,想是朝廷臣子都明白的事情,未涉及清霁或汉王的动作。看来温瑜并不信任诗兰。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不至于搅合进他们的阴谋,方便全身而退,但汉王那日的笑说明他知此事,此事看来与他牵连甚深。
我提笔给诗兰回信,感谢她带来的消息,也吩咐她不要问得太多,以免生疑。更重要的是,不可让太子察觉此事。我们不明白个中形势,最好的是不要起任何作用,免得弄巧成拙,日后悔不该当初。全都写得很隐晦,末尾交代,销毁书信,彩绿的事情给我的震撼实在太大。
将信件托给人之后,点燃蜡烛,将诗兰的书信烧掉。唯有小心驶得万年船。
总算等来清霁的信。
妹妹,实在不幸,孩子没能保住。
只有这一行,似是极忧伤的,却再没有其他的信息,不像她的风格。有了这个线索,至少有了与瞻壑对话的切入点。
申正的时刻一过,瞻壑又跟着皇圣孙来了。
我边帮瞻壑换药,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瞿妃娘娘不太好。”
瞻壑幼小的身子猛颤一下。
“可是弄疼了小王?”我忙放下手中的物件。
“告诉凝姑娘,心里也得些解月兑。”皇圣孙在一旁吩咐瞻壑,又对我极恳切地说:“我先替弟弟向你赔罪,请姑娘无论如何不要怪罪他。”
“小王心中有事就说出来。”我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说。
“那日晚间,我从大本堂回府,路过烟兰阁前,心思曾是母亲的房间,一时失神。撞上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丫鬟慌忙叫‘瞿妃娘娘’,我就吓傻了。”
回忆起事情的经过,瞻壑声音里还有些惊慌,“见得地上一片血,丫鬟把她扶回烟兰阁,我也回屋了。晚些时间,陆姨娘遣人领我去汀芷轩,发现姨娘和瞿妃都在屋子里。”
听见这两个名字,我恍如隔世,昔日瞿家的府邸,汉王住着心里该是一种怎样的满足感啊。
“姨娘说,因为我,娘娘的孩子没了。我必是故意的,怕父亲偏爱娘娘肚里的孩子,使坏撞她,和母亲一样恶毒。”说着说着,瞻壑的声音显出哭音。
“母亲在世时教我怎样做人,我怎是这种小人。我百口莫辩。姨娘叫嚷着要告诉父亲,我怕极了,怕她们污了已去世母亲的名声。”说着,真的哭了出来,终究还是个孩子。
“好在瞿妃娘娘劝住了,说要给我保密。姨娘不依不饶,拿出马鞭罚了我,若是说出去,便去父亲那里告状。”
“你当那瞿妃是好人!这分明是串通一气!”皇圣孙在一旁忍不住了,话一出口,又看看我,怕伤了我。
“皇兄,我怎会这般糊涂,瞿妃已经成了父亲的正王妃,她处处针对我,可人前都是笑脸,我没奈何啊。凝姑娘,别见怪。”
我尴尬笑笑,“有话就说吧,不用顾忌我。真实的事情,没有必要隐瞒。”心中叫道,我怎会帮着清霁。
我觉得到底是孩子,这样就被吓住了,汉王是他的父亲,遇到这情形,还不向他求助吗?
“小王怎么知道王爷真会怪罪。依奴婢看,王爷是极疼爱小王的。”没想到这话却引得他大哭起来。
断断续续,我是听明白了,自清霁怀孕以来,汉王总陪着她,几次被瞻壑听到,汉王在说“长成后必是英才”,瞻壑料想自己的地位大不如前了。
不禁模模他的头,草木皆兵的孩子。想想自己,即使在母亲死后,杨夫人给我的关怀却是有增无减,分外慈爱,现在想来,格外幸运。
“小王无须多心,王爷爱小王,必无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