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也偶有来信,不如之前频繁,字里行间也没有之前亲密,只是问候,不知为何。所幸,对他也没有那么上心,只是有这样一位王作为朋友,很是荣幸。
瞻壑的事情,我一直在思索。果真如他所说,清霁的孩子被他撞掉,清霁肯定会抓住机会,借机除掉瞻壑,不说要他性命,也会大做文章,让他在汉王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断不会只是痛打他一顿,专为泄愤,这着实耐人寻味。
至于那名唱红脸的陆姨娘,看来是加入了清霁,但应该不是她的心月复,只不过利用而已,至于姨娘本身,怕巴不得结交正王妃,提升自己在王府的地位,估计可能还抱有希望,她自己的儿子瞻圻有朝一日能被立为世子,于是不惜恶待瞻壑。
而我也向皇圣孙打听过,皇圣孙保证,并不是私人的原因而有所偏袒,而是韦妃的确是位贤良淑德的妇人,在皇子家眷中,名声极好。
不禁感叹,这些人,不惜伤害弱小的孩子。她们也都一心盼着自己能诞下子女,这般待人家的孩子,不怕遭天谴吗!
先从侧面看看汉王的反应,若是他真是如瞻壑心中那样,这样的男人,我是不能从的;若不是,那就该让他知道瞻壑的处境。
请心远托人去鸡鸣寺里求了个平安符,用绢子细心包好,明天一早,就守在东暖阁边,等汉王出来,向他问个明白。
立在东暖阁侧,站得腿都酸了,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总算见汉王出来。
我走到他身后,轻声喊他,他回过身来,见是我,居然又转过身去,要走。这是真生气了。
我快步绕到他跟前,挡住他的去路,他大概没想到今天居然这样缠着他,与往日大不相同,表情有些惊诧,皱皱眉,瞪着我。
“听说姐姐身子不好,孩子……”我没说下去,装作有些忧伤,抬头看着他,脸上还有些责怪。
他许是以为我来兴师问罪的,一时竟有些心虚,气势也弱下去,叹口气,道:“膳食没有注意,怎么知道吃了相冲的东西。”
我紧蹙眉头,心想,这理由倒不是谁立在那里能编出来的,想是还有些根据。
他见我这阴郁神情,更是认定了我的担忧,说:“全应天最好的名医亲口对我说的,不会错。”
我仍然不放心,怕中间出了漏子,“吃了什么,闯这么大的祸?”
“你姐姐有喜后,喜食酸,特别是芦柑。”
“芦柑?”我高挑着眉毛,从没听说吃了这个掉了孩子的,刚想说瞻壑的事情又停住,怕另有玄机,若时机掌握不好,反而害了他。
汉王声音愈发低下去,“这是因人而异的。你姐姐身子本属寒,结果芦柑也是寒的,就……”
“王爷可确定。有没有可能是外力的因素?譬如,别人不小心推的……”我仍然不放心,继续试探着。
他果断摇摇头,“那日,我与她二人散步至烟兰阁,突然见红……”
这本不是未出阁的女子听的内容,我脸上一红,低下头,他见状也意识到,跳过了些细节,“过程中没有别人,而且名医言之凿凿。”
我点点头,将绢子包着的符递给他,“我替姐姐求的,请王爷转交。”
他脸上浮出赞赏的意味,我却话锋一转,“王爷心中可还有韦妃的位置?”
笑容一时僵在他面上,点点头,口中喃喃:“自幼结发之妻,怎会相忘。”
“王爷……”我本想说瞻壑的事情,又觉得不妥,还是让他亲眼见了为好。
他默然望着我,不知我这是唱哪出。
“请王爷今日过了申时到我寓所。”
“所为何事?”他觉得我今天实在异常。
想想,觉得时间不够好,又改口“申正之前来我寓所,但别进来,在远处等会儿,自会看到二位爷,见他们进来后过小片刻就进来吧。”
“二位爷?哪二位爷与你这般熟稔?”他声音又提高起来,我心中有些发笑,却又不说,只道“见了就明白。”
转身要走,又回身,极其认真地说:“王爷还认为我挑拨夫妻感情吗?”
并未等他作答,继续说:“请王爷一定表现得是自行前来的,不要通报,更不要说出此番谈话,我怕左右为难,被人冤枉实在难受。”
虽是尽了心帮瞻壑,但还是怕失去他的信任,才这样嘱托汉王,但最后一句话还是出自私心在责难他。
不再等他的反应,离开。
过了申正,皇圣孙与瞻壑如约而至,瞻壑正伏在椅子上,让我上药。
“这是怎么弄的?”不出意料,汉王突然闯入,见了瞻壑的伤,大惊失色。
瞻壑吓坏了,摆动手臂,想起身穿衣,却被皇圣孙一把按住,示意我继续上药。
“瞿妃娘娘的孩子……我是不小心撞到她的……”瞻壑哭泣起来,一字一句像在向汉王讨饶,实在让人心疼。
“她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为父心中很清楚。”汉王如丈二和尚,紧盯着他背上的伤,满眼不忍。
“皇叔怎由得侍妾这般恣意对待弟弟?”皇圣孙声音中全是严厉。
汉王很不服地看着他,却不得不听下去,“皇叔府上的陆姨娘用马鞭将他伤成这样,还用瞿妃娘娘的孩子威胁他不可说出,皇叔听之任之?”
汉王嘴角抽动几下,从胸腔中发出一声:“此话属实?”
瞻壑哭着点点头,“瞿妃娘娘当真与我无关?”抬头看汉王的眼中全是企盼。
我已将药物收拾好,正要给他穿上衣服,汉王跨过来,一把抱起瞻壑,“回府,跟她算账。”
“夜间寒气侵人,小王已受伤,莫再着凉。”
汉王这才将瞻壑放下,我轻手轻脚将衣衫给他整好,怕碰疼了伤口。刚将腰间带子系好,汉王又将他抱起,像是单手夹在腰间,风风火火走出去,直奔宫门外去了,真是气急败坏。
“殿下的话说得很有分量。”我对看呆了的皇圣孙说。的确,只字未提肯定是幕后指使的清霁,是极高明的,清霁本就唱的白脸,陆姨娘倒一点不冤枉。拿着她开刀,这么硬心肠的女人必定要拖着清霁下水,虽今日未必伤得了她,但终究在汉王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怕伤了姑娘,没有提瞿妃娘娘,但,姑娘心中也要有数。”皇圣孙点到为止,我极悲伤地点点头,心中却很释然,总算有人看透清霁的面目,我也并不孤单。
妹妹,太子爷想要我,但现在形势已是极其明了,以杨夫人远亲的身份,我只是一名侍妾,妹妹怎样看?妹妹的想法便是我的参照。
诗兰的信带来石破天惊的消息。看着信我也默然,她面对太子比我面对汉王难数倍,自己的亲人都被杀死,且仍是罪人的名号,这边正是杀人的家族;且温瑜该如何?赵王又是怎样一回事?
自认识诗兰起,她就一直悲悲戚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总是犹犹豫豫,她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这样的事情居然要参照我的想法,一方面觉得她真的是极依赖我的,很是感动;另一方面,真觉得她的可悲,难得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想过平常的生活,便被温瑜抛弃了,而且最终进到这个境况,骑虎难下。
思考良久,提笔写:
姐姐,如你这般温婉可人,洞悉世事,而又知书达理,并不须旁人再教你怎样决定,一切,请听从你的心。
封好,托人送出。
其实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对与错,这世间的事情、人、感情,哪一样不是各人嘴中有不同的见地。
想起多年前,皇后娘娘去世后,对皇上说过的话:“许是太在乎了。”
诗兰在乎的太多,哪样都放不下,哪样都没能周全。
思考间,没发现汉王已到了跟前。
“瞻壑的事情,实在心痛,亏得有你。”汉王极郑重地说。
“这么小的孩子,没了娘,又在害怕失去父亲疼爱中度日,实在不忍。”我很认真地说,“不知王爷对他的看法是否有变化。”
汉王连忙摇头,“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将来皇上册封,他必是世子。”
“那姐姐的孩子?”我又想起清霁的计划,她岂容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的笑容有些勉强了,“礼法不可逾,况且瞻壑这孩子没有半点错。”又试探地看着我,竟迎上我舒心的笑,他就很奇怪了。
的确,我们姐妹两的关系已让他无所适从,他怎知个中如此复杂,我也是多期盼能和他说明,只是,此生不知是否有这个机会。不禁悲从中来,若不是清霁横着,我可能已到了他身边,如今,虽是仍有这个可能,可心境又不同了。
“小王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悲怆?”我想提醒他,虽然他的心思未变,但是不是在自己没察觉中,的确疏远了瞻壑。
“韦妃在与不在时,我在瞻壑身边花的时间是大不相同了,但每次见他都是极疼爱的。都道男孩子养得粗些,没想到这孩子心思生得这般细。”他叹口气,有些懊悔。
“情感还是表露些好。”我月兑口而出,却见他面带惊喜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