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墨浅画心急地喊了出来,旁边的陆随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脚踩住刹车,车轮在路面上划出一道尖锐的摩擦声后,两人因为惯性齐齐往车前方倾去。
车刚刚一停稳,浅画就慌忙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陆随年不解地看着她,见她一下车就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便也忙不迭地解开安全带,追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浅画就那样猛不丁地摔了下来,她抬起眼,只看见各式各样的鞋子,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过,浅画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雪的肆虐,绵延的,是无边无际至冷的冰原。
挣扎着爬了起来,浅画拨着人群茫然又慌乱的寻找着,她瞪着一双美丽却无助的眸子,伸着头四处张望着。
明明,刚刚就是看到了……
那白如雪的衬衣,那样简单而直白的颜色,只有他,只有他才能穿得那样挺拔而骄傲,只有他能将那贫乏的素白,穿出耀眼的光芒和迷人的色彩。
只有他!只有他!
浅画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嗡嗡”得全是杂乱的轰鸣,她的心毫无章法却沉稳有力地“突突”跳着,那感觉,像是一个不小心就要从她的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迷茫地四处找寻着,不过一瞬间,手心和脑门上都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焦急地喘着粗气,陆随年看着也慌了神,被她的样子吓着了,连忙一把抓住她,轻声问:“怎么了?”
浅画伸手去推陆随年抓着她的那双手,有气无力的说:“你放开我,我找不到了……”
陆随年更是一把拽紧了她,强拉着她揽进他怀里,压着嗓子问:“到底怎么了?”
身子被陆随年箍在怀里,浅画的头却还倔强地偏着,眼神四处游走,急切地找寻着,陆随年急了,忙扳过她煞白的小脸儿,轻轻拍了拍,用低低的却格外沉重的嗓音喊了一声:“浅画!”
浅画这才抬起眼睑看他,模模糊糊辨认出是陆随年的脸,心中一阵戚戚的哀鸣声向起来,胸腔间蓦然生出一把尖刀来,直直朝浅画的心尖剜去。
突如其来的阵痛刺得浅画眼前一黑,手脚一软便栽倒在了陆随年的怀里。
浅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恍惚是夏天,河边的青草刚刚长好,颜色青翠的像是被人拿颜料泼过似地,她光着脚踩在河边的鹅卵石上,脚心被这些经过河水冲刷已经变得圆润的石头弄得酥酥麻麻的。
浅画一边歪歪斜斜地走着路,一边忍不住的咯咯直笑。
梦里的她穿着件暖黄色的雪纺裙,裙摆被河风吹得飘起来,荡在她两条细长的腿旁,梦里的她留直发,乌黑顺滑的头发,也随着微风凌乱地贴在她鹅蛋般的脸蛋儿上。
河水在阳光下翻着粼粼的微波,浅画扬着脸笑着,呼唤着不远处提着她的鞋子,正灼灼注视着他的少年。
“池西,我好不好看?”
“好看……”
“这样好看的我,给你当老婆好不好?”
“好……”
“真的吗?”
“真的……”
“有多真?”
“以,我的性命起誓……”
说着这话的少年,白衣翩翩,一双清亮的眼睛闪着烫人的光芒,隔着远远的距离,浅画似乎都能看得到,自己映在他瞳孔里的,鲜活的倒影……
梦境又突然变成了冬天,起风了,吹起了路面上层层叠叠堆积着的梧桐叶,那些叶子,枯黄又干瘪,从叶梗到经络,都脆脆的,一碰就碎了。
浅画看见梦里的自己,只套了件薄外套,单薄地站在街边,看着面前沉着脸的男生。♀
她依稀拽住了男生的衣摆,低声下气地说着挽留的话,男生只是默默地、却格外用力的掰开了她的手。
浅画看到,梦里的自己哭了,眼泪湿哒哒地落到自己洁白的鞋面上,那么晶莹,晶莹到她似乎都能看到现在的自己狼狈不堪又手足无措的模样。
“非走不可么?”
“对不起……”
“你还爱我么?”
“不爱了……”
“你爱过我么?”
“我不知道……”
浅画伸出手,好想轻轻地抚模梦里的自己,抱住她颤抖的肩膀,擦干她汹涌如潮的眼泪,告诉她,这样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不要哭,不要为他哭……
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梦里的自己发了疯般的哭泣,像个任性的孩子般抱着男生的手臂苦苦哀求,男生却还是狠心而绝情地甩开她,大步离去。
梦里的她瘫倒在路边,伤心欲绝,撕心裂肺……
不要走好不好?等等我好不好?
梦里的她这样祈求着,可是只有黄昏凋落的梧桐叶和萧瑟的寒风陪着她,看着她窘迫又心酸的饮泣。
浅画的心,又开始绵长而剧烈的疼痛,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这梦就如魔魇般困着她,让她无法自拔。
“你爱过我么?”
“我不知道……”
“你爱过我么?”
“我不知道……”
…………
“浅画……浅画……”
陆随年忧心忡忡地看着窝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墨浅画,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头拧得紧紧的,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脑门上全是汗珠,嘴唇也死死地抿着,一双红唇被她咬成了深紫色。
将车停好,拉了手刹、熄了火,陆随年才解开安全带,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轻轻拍着墨浅画的脸,柔声喊她。
墨浅画的眉头一瞬间拧得更紧了,头也开始不安地晃动起来,陆随年紧张起来,忙使了点劲儿在她的脸颊上拍了拍,浅画低低低嘤咛了一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随年松了一口气,忙拿过纸巾盒抽纸出来帮她擦额头上的汗珠。
墨浅画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陆随年衣服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转了转眼珠儿,发现车正停在某个小区楼下,她扭脸看了看陆随年,陆随年的大手就伸了过来,用纸巾在她的额头上拭了拭。
呆滞了一会儿,墨浅画才想起了刚刚在路上失控的举动,她瞪大眼睛看了看陆随年,眼神里全是探寻。
“这是我住的小区。”陆随年以为她在问他这是哪里,忙解释道。
墨浅画坐起身子四处看了看,很平常的一个小区,绿化却做的不错,楼下移栽了好些桂花树,初秋的季节,正是桂花盛放的时节,这会子,隔着车窗,都能闻到一股沁人的桂花香,清淡却悠远。
浅画的心,莫名便安定了下来,她抬眼瞅了瞅那些藏在翠绿叶子丛中的金黄色花朵儿,想起自己刚刚冒冒失失的样子,不禁有些不安。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陆随年,问道:“刚刚,把你吓到了吧?”
陆随年见她缓过来了,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还说呢,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突然失心疯似地便往街边冲,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你就晕晕乎乎地倒过去了……”
“失心疯”,墨浅画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居然笑了,可不是就是失心疯么?看见个似是而非的影子便丧了心智般奔了过去,她怎么忘了,他早已经不在了,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陆随年见墨浅画笑得莫名,便问道:“刚刚是怎么了?”
浅画整理了一下思绪,笑着看着他说:“没事,就是仿佛看见了很久以前我弄丢的小狗。”然后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你该不是让我就跟你住这里吧?”
陆随年的家……恩,怎么说呢?跟墨浅画想得还真不一样……
墨浅画觉得,既然陆随年是市长的儿子,那么不住个小洋楼,至少也该是间大房子吧,但是,当她进去的时候,真心被这个迷你的小窝给搞懵了。
房子大概只有四十平米的样子,除去客厅、厨房和厕所,当然就只剩下一个卧室了,墨浅画当时心里就一阵发毛,搞什么,就一个卧室,难不成以后她要跟陆随年睡一张床?!
这怎么得了?!
进了陆随年的卧室,墨浅画更是吓了一跳,房间倒不是像一般男生那样乱糟糟、东西乱丢、杂乱无章的,相反的,陆随年的卧室出奇的干净、整洁,只是……
墨浅画看着四处摆放的各种毛绒玩具,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然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陆随年,从心底深处开始对陆随年的性别乃至性取向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陆随年被她看得一阵尴尬,忙解释道:“因为你要搬过来,所以临时买的,以前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墨浅画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她确实喜欢毛绒玩具没错,可是,陆随年真会对她这么上心?
管它呢,浅画也没空去探究了,现在她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问题,就这么一张床,以后她们要怎么睡?
想着这个问题事关重大,浅画也顾不上女生的矜持,迟疑地问出来:“你的意思是,以后我就睡这里?”
陆随年白了她一眼,心想着这么白痴的问题,答案不是明摆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墨浅画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那,你睡哪里?”
陆随年又对着她翻了翻白眼,不耐烦地说:“你没看见我这儿就一个卧室么?我当然也睡这里了。”
“你……你也……睡这里?”浅画强压着心里想要尖叫出来的冲动,还是耐着性子做第二次确认:“你是说,我们……”
话还没说完,陆随年就一脸认真地肯定了她的想法,将她还在喉咙间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对,以后我们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