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妖 第34章 蝶蛹

作者 : 白汀

回到骄阳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长恭依旧坐在殿门口,引着脖子朝外张望,见到白芍的时候猛地从地上站起来飞扑过去。

小小的身子眼看就要扑到白芍身上,白芍猛地侧身躲开。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天夜里差点被鬼面人杀死的事,心中便隐隐有个疙瘩解不开。她不知道长恭到底和小云子见面了么?或者小云子伪装成长恭本就是二人计划好的,小云子又有什么目的?

长恭脸色幽地惨白,水荡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白芍。

“没事,就是身上脏。”白芍拍了拍昨晚打架时弄得灰扑扑的的长裙,干巴巴的笑着。

长恭的脸色也没有好转,小媳妇似的跟着她的身后进了骄阳阁。

有时候信任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可一旦有一方做出让人生疑的事,这个疑窦的种子便会越发越大,最后把信任这层糖衣给撑破。

长恭站在门口看着白芍笨拙的拉扯身上的衣衫,想过去帮忙,却又对上白芍那双疏离的眼,眼中明显的拒绝让她心底伸出一丝一丝的寒意,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庄主。”

白芍抬起头,一脸的尴尬,看来,这麻烦的衣服真的不是她能摆平的,可是她又不愿要长恭来,想到有可能曾遭到过背叛,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两个人只隔了几步,却像一下子又隔了万水千山,这种被遗弃的感觉让长恭很难受,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揉着手,局促的站在门边,好一会才呐呐的开口,“庄主,你生我的气?”

“生气?我为何生气?”白芍停下手里的动作,饶有兴致的看着长恭。

长恭局促不安的绞着双手,‘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庄主,我不知道哥哥要杀你,若是知道,若是知道我一定不会见哥哥,这样,这样他也就不会假扮成我了,庄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着?在教训奴才呢?”门突然被拉开,夏冰阳不冷不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怎么来了?”才分开不过两个时辰,白芍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夏冰阳的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淡淡的看了眼长恭,“找到小云子了。”

长恭的身体一僵,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软倒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白芍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淡淡的看了眼长恭,好一会才道,“伤害我的人不是他。”

白芍跟着夏冰阳来到内务府最西侧的一处荒僻了很久的小院子前,破旧的门板被风吹的‘咔吧咔吧’响,院子里荒草丛生,门前点了两盏红灯,隐隐约约中,一抹鹅黄的身影双手被剪的立在院子的天井里。

那人生了一张长恭一模一样的脸,苍白而瘦弱,永远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的身材不高,很瘦弱,包裹在一件略显宽大的袍子里,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单薄。他的头微微仰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白芍惊愕的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形容眼前的盛况。

成千上万之蝴蝶汇聚在半空,黑压压的一片,不远处,一头刚刚宰杀的牛被啃食得只剩隐隐白骨。

“很惊愕吧!”小云子淡淡道,仿佛见惯了这些,他提起手,一只粉蝶落在他指尖,巨大的彩色翅膀扑扇着拍打着他的指尖。

更多的蝴蝶聚集起来将他包裹在中间,很快的,眼前的人变成一个巨大的蝴蝶俑,空气中至听得见蝴蝶展翅的声音。

看着这奇异的一幕,白芍只觉得浑身发寒,这些蝴蝶不是自然界里进化出生的蝴蝶,而是从人肚子里生生破体而出的,血淋淋的,它们像所有恶魔一样嗜血而邪恶,像所有恐怖小说里描述的变异体一样恶心。

白芍愣在原地,一只厚实的大手从旁边握住了她的手,她扭头,见到夏冰阳蜜色的肌肤,菱角分明的脸,还有那张很多时候都紧紧抿着的薄唇。

小云子离他们很近,近的可以看到他脸上那种飘忽的表情。

她扭头问,“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夏冰阳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他自己找来的。”

“我不明白。”

“有人给六扇门松了一封信,心里说,小云子在这里。”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是自己追捕了很久的猎物眼看就要抓到,却突然间被比人给捷足先登了,而那人还把这猎物扒了皮又送到他面前。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夏冰阳露出这种不甘的表情,有点想发笑,却在目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时瞬时忍住了。

确切的说,任何一个人见到这样的画面都会哑口无言,惊恐万状。

小云子前面的一扇朱漆大门消无声息的打开了,黑洞洞的门里,一只苍白的没有一丁点血色的,枯瘦的手比从里面伸出来,然后是另一只,再然后,一张雪白雪白的脸从门里探出来。

那是一张美人的面孔,白皙的皮肤看不见一丝毛孔,精致的五官艳丽至极,那一双水剪双瞳幽幽的望着半空,却是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处。

白芍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抓了一下,脚不由自主的朝那女子移动,“云,是你么?”只听那女子轻轻唤了一声,白芍的脚步一僵,回过头,果然,夏冰阳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狐疑。

这么美的女子,竟然是个瞎子。

小云子听见女人的呼声,连忙动了动身子,围在他身边成千上万的蝴蝶全部散开,如来时一样卷起一片黑云消失在空中,仿佛刚刚惊骇的场面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跑到女子身前,小云子轻轻拉住了女子的手将她牵出门外。

“有人来了么?”女子轻声问。

小云子点了点头,女子虽然看不见,却仿佛了解他的一丝,目光朝着白芍和夏冰阳的方向望过来,“你们是?”

“我们。”

“他们是新进宫的宫人,走错了方向,我这就送他们出去。”小云子连忙打断白芍的话,然后朝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到门外等着。

白芍和夏冰阳互看一眼,转身出了小院。

站在那扇破旧的门前,白芍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她蹲在地上,看着青石板上一排排爬过的蚂蚁,又想着那些蝴蝶,脑中那根一直没有衔接上的线好像突然间就都串联到一起了,只是还有最后一个环节无法解开,而这个结,需要小云子亲自解开。

身后的门开了,小云子从门里走出来,和长恭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每看一次都让白芍心惊一次。

“信是我给你写的。”他是对着夏冰阳说的,目光坦荡的看不出一丝杂质。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即使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单单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折服,说的就是小云子。

微眯的眼眸里没有急躁,没有浮夸,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太监身上过于浓重的脂粉味,也分明就是十二三岁的少年,眉宇间却多了一丝老成,面对夏冰阳这样的老狐狸时脸上仍旧一派淡然,琥珀色的眸子里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说,“我知道令妃娘娘月复中之子是松堂太医的,打伤如花如意,是因为令妃娘娘小产是她们一手造成的。这也算是给主子一个交待。”他很自然的开口,仿佛谈论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蝼蚁。

没等夏冰阳发问,他便自顾自的说道,“令妃娘娘能买通他们,别人一样也能,这宫里,又有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呢?”他的目光下意识的瞄了眼身后的破门。

“你是如何从皇后宫里逃出来的?”

“我没有逃?”

白芍不解。

“我根本没有被抓。”小云子淡笑,目光灼灼的看着白芍,“你是个好主子,长恭跟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白芍脸皮忍不住抽了一下,这小子真不可爱,“所以你绑了长恭,就是为了看我可不可靠?”哪来那么多心眼?

小云子乐了,“我就这么个妹妹。”说着,朝着她做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若不是我,你就被掐死了。”白芍知道他是说他故意打碎碗惊走那鬼面人松堂的事,脸皮一红,干巴巴的道,“你就不怕我从此厌烦长恭,把她给赶走?”

“你会么?”他突然靠过来,单薄的身子比她要矮些,仰着笑眼看着她。

好吧,她不会,至少确定长恭不会伤害她,她总不能迁怒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而此时,估计那小丫头正在宫里伤心欲绝呢。

“你真讨厌。”白芍白了他一眼。分明一个半大的孩子,却有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那样的剔透,那样的清澈,在他做出伤害两个宫女的残忍事实后,你都没有办法把他跟嗜血和凶残联想在一起。

仿佛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没有是非。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没被抓,不是说你被皇后关起来了么?”

他摇摇头,“皇后不会关我的。”

白芍又不解了,“为什么?”

“因为我能帮她解决一些讨厌的女人。”

“谁?”

院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白芍看着夏冰阳,不知道他沉着的面孔下到底想着什么。

她觉得脊背一阵发凉,看着小云子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人是你杀的么?”

小云子点头。

“是皇后授意的么?”突然间觉得这样的夜里变得很冷,还是面对这孩子时才觉得冷?他说杀人的时候眼神很纯粹,声音很底,面部表情的伸手揉了揉眉心,用手挡住头顶的月光。

“不是。”

“那为什么她抓了你又放了你?”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发狂的淡定,白芍忍不住尖锐的叫着,在她看来,小云子不过是被什么人给利用了,‘顶罪’两个字顿时浮上她心头,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少有的犀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么?”

他别过头看着我,忽然就笑了,嘴角裂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而此时她才看清,他有两颗可爱的虎牙,而长恭没有。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杀了人,所以要偿命。”说着,人朝着旁边的夏冰阳走过去,“夏大人,我可以再在这里待一晚么?明日我就去六扇门自首。”

夏冰阳剑眉挑了挑,“如果我说不呢?”

这答案好像并不意外,夏冰阳向来是个严肃的过头的人,很有原则且不容易打破。

“我不会逃走,不然我不会给你写那封信。”他第一次露出一种局促的表情,似乎在急于表达着自己的可信度,希望能博得夏冰阳的信任。

好长一阵时间,夏冰阳都没有出声,白芍以为他会拒绝,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点头,然后拉着她在这荒僻的小院外整整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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