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觉得自己有点人来疯,竟然真的陪同夏冰阳在小院外站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身上还披着夏冰阳身上解下来的长袍,里面卷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和暖暖的体温。
阳光从地平面升起,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金光,棱角分明的脸上神采奕奕,整个人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像,神圣不可侵犯。
白芍直勾勾的看着他,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带着热度的大手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仿佛隔了薄薄的衣衫**了她的身体,带着一股子滚烫。
身子不由得一阵轻颤,连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这时,虚掩的院门被从里面推开,小云子依旧是昨日的那袭鹅黄的衫子,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平静,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竹条编织的笼子,里面撞了密密麻麻的蝴蝶。
每次看到这蝴蝶,白芍都有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想起淑妃和令妃娘娘血肉模糊的肚子,忍不住干呕。
“你知道,进了六扇门,就等于伏法了。”站在六扇门前,白芍拉了一把小云子。
小云子扭头笑了,“姐姐是个好人。”
白芍的脸一红,有多少年没听人这么叫过了,亲切中带着一丝暖意。
“我不是好人。”她觉得现在自己更像个刽子手,如果她更精明点,找到这案子的突破口,或许这孩子就不会成为替死鬼了,“是有人威胁你么?”她想到长恭,“如果你担心长恭,我会好好保护她。”
遥遥头,他径自推开面前的大门,回头朝着她甜甜的笑,“人是我杀的。”
看着他引在大门后的背影,她突然不想进去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东西是不可理喻的。”夏冰阳没说什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可白芍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你相信是他杀的人?”
“他承认了。”
白芍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恼,“他是被人利用了。”
“证据?”
无奈的耸耸肩,就是因为没有证据,她脑中所想的便只是推理,没有根据,无法定罪也没法帮小云子月兑罪。
“你会对他用刑么?”
夏冰阳沉默了一会,“不知道。”
其实白芍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所以她不准备去看六扇门的人审案,她只是想去做点自己要做的事,必需要做的事。
内务府的大院里空荡荡,时值晌午,当值的宫人都去用膳了,白芍独自一人找到如花如意居住的院子。
上次来这里只见到了如花,因为内务府的人说,如意被小云子打成了重伤,刀子从胸口贯穿进去,人差点就没了,到现在也还没有醒着。
如花的房间房门紧闭着,白芍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一旁的房间。
一推开门,一股子弄弄的药味扑面而来,昏暗的屋子里摆设极其简陋,中央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只药碗,里面黑糊糊的药还冒着青烟,内室传来女人的轻咳声,断断续续的。
“谁?谁在里面?如意么?”白芍喊道,走过去拨开珠帘,“你是谁?”
背对着门坐着一个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顶,翡翠的珠花,扭头时叮当作响的金步摇,艳丽的宫装包裹着婀娜多姿的身子,端看背影便是风情万种的女子。
“咳咳!”轻咳声从女子口中传来,白芍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面容清瘦,脸色异常苍白的女子,“你是,白芍?”女人幽幽开口,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摇欲坠的走过来。
白芍没见过女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靠近,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冲淡了屋内的药香,混合在一起生成了一种奇怪的香味。
这般盛装打扮的女人,在这后宫里定是妃嫔,只是身旁为何没有人侍候着呢?她狐疑的看着女人伸出细白的手,指尖从她脸颊划过,最后落在下巴上,“这一别多年,你变了好多。”她的声音轻轻浅浅的,带着一股子忧伤,那张白皙的面容有着岁月的痕迹,看样子应该超过三十岁。
“你离开宫里时,还是这么大的小姑娘。”她比着自己胸口的位置。
白芍直直的看着她,“离开久了,自然忘了一些事,娘娘是?”
“忘了便忘了。”绕过她端起桌上的药碗再次回到床前,拿过一团靠枕点在如意的身后让她的身子微微仰起,“听说皇上要你和夏大人一起查宫里妃嫔的案子?”
白芍一愣,见她盛了一勺药汁送到如意嘴边,药汁贴着如意紧抿的苍白的唇角滚落。
“是有此事。”
“可有进展?”
“这事要问夏大人了。”
女子的身子僵了一下,呢喃道,“他若是肯见我,哪怕是说一句话也是好。”
突如其来的悲伤让白芍无所适从,侧面看着女人脸上滚落的眼泪,递出帕子。
女人接过帕子在脸上抹了抹,转身看着白芍,“你会好好对他的,是么?”
“谁?”
女人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给如意喂药,“你见过如花了?”
白芍愣住,对面这女人似乎对她和夏冰阳的行踪了如指掌。
“她疯了。”
“是呀,好好的小丫头疯了。”
“是被小云子打伤的,小云子说,是他杀了人,皇后娘娘抓了他,但是又放了。此时正在六扇门审着呢!说不定幕后指使的是皇后娘娘。”她试探的问。
女人一笑,“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有些事还想不明白。”
“什么事?”
“是什么人杀了淑妃娘娘贴身的丫环,又为什么杀她?”
“为什么要问我?”女人笑道。
白芍也笑,身子靠在桌子上,“不知道,要是你,你觉得会是谁?”
女人苍白的脸上没了笑意,手里的药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碎片溅了满地,“你觉得是我?”
“皇后娘娘,难道不是么?”
“你是如何猜到的?”
“如花和如意是你安排给令妃的,松堂说,如花如意后来被令妃收买了,其实那都是假的,你能把她们派过去,必然是早就掌握了她们的弱点,怎么可能留了那么大的空子要令妃转进去?令妃的孩子恐怕就是你害死的。”
皇后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个贱人想生下别人的野种,本宫自然不会让她如愿。”
白芍暗道,她果然知道松堂和令妃的奸情。
“如花疯了,可是她总是在唱霸王别姬,后面被她改了词,指责霸王喜新厌旧,虞姬诅咒谁也不能生下霸王的孩子。一开始我以为她想告诉我的是令妃嫉妒淑妃有了身孕,后来我才觉得不对,令妃心里有松堂,又怀了他的孩子,自然不会嫉妒淑妃。而皇后娘娘进宫十余年未有一子,如花又曾是你贴身的丫环,那她唱的就是皇后娘娘的心声了。”皇后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然后呢?”
“小桃出宫是因为小桃知道了一个秘密。”白芍又道。
“什么秘密?”
“淑妃娘娘的肚子里的孩子早没了。”
皇后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拳握在身侧的手上青筋奋起,“你,你怎么知道?”
那是因为她看了梁希文关于淑妃娘娘的验尸笔迹,当然,夏冰阳也是知道的。
梁希文的验尸笔迹上清楚的记录了,淑妃娘娘死时,肚子里的胎儿其实早就已尽死掉了,只是流产没有流干净,快要成型的胎儿还在在肚子里。
“淑妃娘娘流产是因为她房间里放置的催情香,此物是宫中禁物,因为大量吸食对女人胎儿不太好,所以本是禁用的,可对于后宫频繁出现此物皇后娘娘似乎并不反对。淑妃房中的催情香用量极大,所以导致她胎死月复中,然而她却瞒而不报,皇后娘娘,你说,她想做什么?”
皇后‘腾’的一声从椅子上坐起来,“那个贱人想要偷龙转凤,假装怀孕,然后从宫外抱个野种回来。”
“所以你杀了她?”白芍咄咄逼人的直视这她。
“杀她?”皇后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为什么是我?”
“我从内务府打听到,那日发现淑妃娘娘自尽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小桃,两个侍卫和一个太医。淑妃娘娘死后,小桃外遣出宫,两个侍卫被调到京城镇守使旗下的百虎营,不出三日,二人因范军规被乱棍打死,而那名给淑妃娘娘验伤的太医不是淑妃娘娘惯用的太医,而是松堂。”
“你想说什么?”
“淑妃娘娘确实是自杀的,但是绝对不是在大殿的横梁上,而是在她的内宫里上吊的,大殿里的那根白领上从来就没有吊过人,淑妃吊死在内宫,然后被人抬到大殿,然后用纸镇绑着白绫一端把白绫抛上横梁,最后,三个人做好已经把淑妃抱下来的假象,由松堂负责验尸。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做是想掩饰什么,但是,淑妃娘娘绝对不是自愿自杀,如果一个人要自杀必然不会盛装打扮,又在屋里燃放了催情香,桌上还有画了一半的牡丹图。显然她死的很仓促。那么,是什么人能让她自己把白绫套在脖子上呢?”白芍冷冷的看着皇后,“淑妃娘娘虽然得皇上的宠爱,但出身却不好,如今孩子就是她翻身最好的筹码,可是孩子没有了,自己又犯了欺君之罪,她自然是不能好活。而那个撞破她西洋镜的人正是皇后你。是你逼着她自杀了。”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门外响起,白芍一愣,扭头,不知何时,虚掩的门被推开,廖无情一脸笑意的站在门外,“芍郡主,真精彩的推理。”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