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豪酒店的螃蟹宴让郭一文、刘小妹夫妇心情大好:中午才运来的北海道帝王蟹、楚蟹、毛蟹尤其对了刘小妹的胃口;而郭一文最喜欢的则是北海道的扇贝、海胆还有牡蛎;再加上袁芳芳既巧又甜、很会讲笑话的嘴巴,整个晚宴竟在她的上下穿梭下,笑声不断、气氛非常。不知不觉间,圆桌上已然酒瓶铺陈、狼藉一片了。
“芳芳,赶紧再讲一个笑话,我好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刘小妹接过郭一文递过来的餐巾纸,匆匆擦了下上个笑话惹出来的眼泪,面色潮红地催促着袁芳芳。
“好啦,好啦,老伴儿,一晚上小袁净哄你开心了,到现在还没动一下筷子呢;好歹你得让人家吃口螃蟹嘛。”郭一文此刻已有了六七分醉意,眉丛中的那两根白眉毛,直挺挺地向上翘着,闪现出油亮油亮的银光。
“对啦,对啦,小袁你赶紧吃!你那只放凉了,你吃这个,师姐给你弄。”说着,刘小妹从盘中挑出一个肥大的毛蟹,随后用丰满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掰,蟹壳应声分离,露出了一团鲜亮可人的蟹肉。
袁芳芳赶忙伸手接过刘小妹擎过来的毛蟹,口中笑不迭地连声道谢,“师姐,这我可不敢当,应该是我给你剥蟹肉才对!”——目光则快速掠过张小天的脸;张小天立刻会意,忙起身凑到郭一文、刘小妹的身后,分别给他们两个人斟满了松竹梅,“郭台,小老弟再给您敬个酒……”
郭一文有些摇晃地站起来,“小天,你今天可把你老哥给灌醉啦?”(这是他的另一个拿手好戏)郭一文现在是有些醉了,但越是这种时候,他的脑筋却能异常的清醒。多年来的职场经验告诉他:人在酒场、牌场还有情场中,是最容易露出自己的真品性的。这是考察对方的绝佳时机;而为了不让对方觉察到这一点,恰当地让自己表现出一些性情来,则是最好的手段。这段时间以来,请郭一文的饭局比平时多了两倍。请客的人既有像张小天这样的栏目制片人,也有像戚凯那样的部门主任;此外,还有a市广电系统的一些老同学、老同事;甚至,连市委的一些领导也出面邀请他一起应约某某聚会。郭一文心里非常明白这些饭局背后蕴含的现实目的,他乐得观察这些人,乐得从中品味名利场的熙熙攘攘、纷纷闹闹。也许正是有了这种心态,在别人看来,此时正处于利益网中心的郭一文,显得比以往更加高深莫测——在听到郭一文主动和自己以兄弟相称时,张小天就有这样的感觉——张小天不太确定郭台长是由于酒喝爽了,才一反平时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还是仅仅为了感念他这次三亚之行的美意而故意作出的礼貌之举。在没有最终模清郭一文内心想法之前,张小天决定先不要贸然用大哥这个词称呼郭一文;他只是让自己圆圆的胖脸绽放出最灿烂、最厚道的笑容
“——嘿嘿,郭台随意便好,小天先干三杯,。”话没说完,张小天已将三杯五钱量的五粮液倒进面前的一个小汤碗,随即扬起圆滚滚的脑袋,一饮而尽。
“哎呦,老郭你看,小天真是个实在人!”刘小妹一边拿起桌上的湿纸巾擦净手上的毛蟹汁,一边啧啧地赞叹。见到机会来了,袁芳芳立刻放下只吃了一半的毛蟹腿,接住刘小妹的话题继续说:“呵呵,是啊,张老师的实在程度,都出乎我们这些编导的意料;师姐、郭台,我再讲一个张老师的笑话。”
“啊?还有他的笑话?”刘小妹乌黑的眼睛放出兴奋的光芒,好像是一个小姑娘意外找到了一包巧克力。郭一文喝完了杯中酒,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袁芳芳:“怎么?难道张小天在你们那儿成了笑话大王?”
张小天憨憨地笑起来,又向汤碗里倒进三杯五粮液,“大姐,别听她胡说。都怪我,平时把栏目这些小孩儿们惯坏了。大姐,我再敬您一杯……”刘小妹赶忙起身,“哎呦,我们就算了,你少喝点,听芳芳说,你的肝不太好?”
“有这事?你的肝怎么了?”郭一文关切地问,伸手把张小天手里的酒碗接过来。“那你绝对不能喝了!——芳芳,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张小天撇过一眼袁芳芳,这种冰冷甚至还有些敌意的目光是袁芳芳从未见过的。袁芳芳自以为非常了解的男人,刹那间竟令她感到无比陌生、恐惧;袁芳芳一时尴尬地呆住了,她感到委屈:自己的良苦用心是想让刘小妹、郭一文知道,张小天这次陪他们喝这么多酒完全是舍命陪君子,希望以此扭转下郭一文对张小天的不好印象;可不知道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这个男人发自心底的厌恶!好在,这一切只是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和张小天间的微妙。
“呵呵,郭台,没什么,读书那会儿,我得过一次肝炎,”张小天重新端起了盛满酒的汤碗,“不过,很快都治好了;最近忙着栏目改革,可能累着了……大姐,小老弟先干为敬,您随意……”
“哎呦,小天这样爽快,大姐也干了!”
关于张小天的另一个笑话,袁芳芳没有心情再讲了。尽管她一如既往地努力活跃着只有四个人的饭局气氛,但是,渐渐升腾的愤懑正在充斥着她的心。为了张小天,袁芳芳原意接受他不能和老婆离婚的现实;为了张小天,她甘心奉迎根本不愿多看一眼的刘小妹(袁芳芳觉得刘小妹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女敕);但她无法接受:张小天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原因直接而又简单:她发现自己爱上了这只功夫熊猫,这是袁芳芳始料未及的,也是她不愿承认的;但是没办法,最近半年来,这个胖胖迟缓、鼾声如雷、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男人,像一条无影的蛇,正在不知不觉地往她心里钻,等到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被他缠死时,一切都太晚了。
“呦,时间这么快,都十点多了!小天,今天就到这儿?”郭一文边说边拿起餐巾纸擦擦嘴。两瓶五粮液、三瓶啤酒、半瓶红酒的战绩,让张小天汗津津的头发一绺绺的粘在了宽宽的额头上。他现在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汗珠,只是堆着满脸的笑,急切地向郭一文探了探小山一样笨笨的身体。“郭台,这才几点啊——早就听说大姐是黄梅戏科班出身,今天怎么也得让小天开开眼不是?”“是啊!是啊!”袁芳芳紧跟着凑趣,“我读书那会儿,就见过师姐那么大的大照片被高高挂在学校的展览馆里!好威风啊!”
“哎呦,你们可别让我显眼了,都丢了三十年了!”刘小妹哈哈大笑着,使劲摆着手。郭一文知道张小天的话搔到了刘小妹的痒处,又看到太太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忍扫了她的兴头,只好强打精神说:“好吧,那就客随主便;不过先说好了,只唱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