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在沈府是被一个忽视的人,以至于府中的下人也大多不把她当一回事。她能平平安安地做着沈家二姑娘到现在,是因着同胞兄长是沈家嫡长子,还有着是沈家门风。虽说这门风不过是从沈渊这一辈开始,可府中下人对沈渊这位主子有着几乎膜拜的程度。
实在是沈渊这个人的存在就像一个传奇。殿试之上,景帝赞其容貌,钦点为探花。之所以为探花,不是文采逊于状元、榜眼,而是因着仿若谪仙的容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就有了沈谪仙的叫法。而能成为传奇乃至谪仙的下人,那些人是与有荣焉地。
而对于身为沈谪仙女儿的沈溪,沈府下人虽不是漠视,大约却也是不甚在意。但这一切在二姑娘要被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消息传出后,就变了。
“真是我们家姑娘?”话一出口,似乎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春兰慌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
看她急得话都说不出口,金钗微微一笑,心想着果然同二姑娘所说的一样,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
“瞧你这傻样。”另外一个人不屑地看了春兰一眼,才对金钗谄笑道:“金钗姐姐,我们二姑娘,怎么就住到老太太那边了。莫不是做错了……哎呀,那可不得了。”
春兰一听脸色都白了。想她也知道自家二姑娘是什么性格的人,从来就不得喜。这……这……
春兰急得眼眶都红了。
金钗见状,连同方才插嘴的叫秋棠的人生气都忘记了,忙对春兰道:“是老太太喜欢二姑娘,这不我过来是搬姑娘的箱笼和铺盖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她是明白了,为何在得知自己要来荷院的时候,二姑娘会偷偷拉着她说话。
金钗眉头微微蹙起,若她没记错的话,秋棠的娘应该是守二门的蔡婆子。
秋棠眼珠子微微转动着。
金钗看着一阵心烦,遂道:“速度快一些,老太太那边还等着呢。”
春兰哎了一声,就往屋子里跑去。
秋棠则笑着环住金钗的胳膊:“金钗姐姐,您给妹妹透个底吧。我这心怦怦跳着,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们姑娘怎么就被老太太看上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金钗猛地抽回胳膊,横眉说道:“什么叫看上?二姑娘是谁?是老爷的女儿,老太太的嫡亲孙女,我们沈府的正经主子。这做下人的,主子让我们往东走,还能往西走了不成?就是让我们去死,你也得高高兴兴地抹了脖子。”就算她以前同其他人一样也不在意这二姑娘,可那也是以前了。这做奴才的要的就是审时度势,何况她从前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自然不用理会其他,否则有背主之嫌。可现在自然是不同,想到祝妈妈特意收拾了西次间出来就是给二姑娘住的。这还不算什么,暖阁那屋子也是给二姑娘的。听说是老太太心疼二姑娘,先让她就住在暖阁里,等过些日子想搬了就再搬到西次间住去。这待遇也就大少爷有过,就是大姑娘也不过小的时候住了一阵子的暖阁,后来搬去了荷院。
金钗想着要不是现在的东次间是作为老太太礼佛的地方,只怕就直接住在那里了。
春兰是钱氏留下的丫鬟,忠心有余聪明不足,从来都是被何氏塞来的秋棠压得死死的。可以说,秋棠在这院子里的气派都可以当得上小姐派头了。如今不过是问了一句话,就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不禁就觉得委屈了。
金钗不看还好,一看就气乐了。
“你还觉得委屈上了?我哪点是说得不对?”
秋棠自然说没有。
金钗懒得理她,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去帮忙收拾,难道真让老太太等着你不成?”
里面的春兰正忙得手忙脚乱,看到秋棠进来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不及秋棠会说话,自然是不得姑娘的欢心。屋子里许多的事情,她都插不上手。秋棠若是一直不进来,她也是要出去请她的。
秋棠没什么好脸色,但好在忌惮外头的金钗,只是迁怒似地白了春兰好几下。两人一通收拾,先捡着紧要常用的装箱。
走前,秋棠借口还有箱笼没收拾好,留了下来。
金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看得秋棠心慌意乱。好在她什么也没说,就带着紧张的春兰去了延喜堂。
秋棠一等她离开,就飞快地奔去了别处。
……
“你就是二姑娘身边的丫鬟?是叫春兰吧。”沈老夫人当然不记得春兰,好在祝妈妈一早就让人去拿了在沈溪身边伺候的人的名单,顺带还问了情况。在金钗去荷院后,就先了解了情况。
春兰几乎喜极而泣,感动地落泪:“是,是。奴婢叫春兰。”她想着的是老太太并没有忘记先夫人,知道她是春兰。想了想赶忙又说道:“老太太,我们姑……姑娘呢。”她来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沈溪,实在是心里焦急。这么一天对她来说是发生太多事情了,先是姑娘同三姑娘离开,随后传来姑娘去了延喜堂。没等她害怕是不是姑娘热闹了老太太或是老爷,就传来姑娘要住在延喜堂的消息。
她这心七上八下的,就想亲眼看到沈溪,才能安心。
沈老夫人微微笑着:“你们姑娘在休息,这样吧。”微一沉吟后说道:“银簪,你先带她去暖阁看一看,再带她去西次间安置。”早在沈老夫人同沈渊决定好沈溪的去处后,就把她移到了暖阁。当时原本想问问她的情况,可沈渊想到郎中说过的话,按捺下疑惑,同时拦下了沈老夫人。对于二孙女受惊吓过度的问题,沈老夫人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怜惜。横竖一个院子里,也就想着不急于一时。
银簪带春兰离开。
金钗不等人问,就把自己在荷院见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不添词少句地阐述出来。
“秋棠是?”
“秋棠的娘是守二门的蔡婆子。”
祝妈妈听了同沈老妇人解释:“那蔡婆子是夫人带来的陪房,他家那口子是管前头花草的。原本两夫妻是一起的,几年前蔡婆子换到了二门处做事。”
联系到几年前秋棠去了沈溪身边,可见这是给蔡婆子一点甜头好处,才给了她一个有油水的位置。
沈老夫人心里不高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说来她这个祖母对于孙女也是关心不够,真论起来她也不能就说何氏的不是。
沈老夫人敛下眼色,道:“我记得三姑娘身边是有一个一等大丫鬟,两个二等大丫鬟?”只有老爷、太太以上的主子身边才有资格用一等的大丫鬟。姑娘少爷身边多是二等的,只是何氏心疼沈泽芝,把身边的一个丫鬟放到她的身边。这做母亲的关心女儿,谁也不会说什么。
祝妈妈很快就明白了沈老夫人的意思。
金钗有些紧张,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头绞在一起。
“是这样的。”祝妈妈笑道:“祖母爱护孙女,送一个丫鬟是有的。”
沈老夫人淡淡地笑道:“我不过是怜她可怜罢了。若是三丫头也如溪儿,我也愿意送她一个。”
祝妈妈连声应是,目光一转,心中有了人选。“奴婢瞧着二姑娘身边有了一个春兰,太太给了个秋棠,不如把老太太身边的冬葵也给了姑娘,正好凑在一块,日后若是有个夏季,那可就是真真凑全了。”
金钗心中暗松一口气,不是她嫌弃,好吧她的确有些不乐意。谁愿意从人人都要敬一分的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变成个还不知道前途如何的二姑娘身边的丫鬟。不管怎么样,金钗脸上露出了笑容,附和祝妈妈的话:“老太太,不是奴婢王婆卖瓜,冬葵还是奴婢手把手教出来的。性子沉稳,做事机灵,原本想过阵子往您身边领的。”
“这话里的意思?”
祝妈妈同金钗关系本来就好,遂笑道:“那冬葵同金钗是真好,听说两人还结拜了异性姐妹呢。”这种认干亲可不是闹着玩的,假若日后冬葵跟在沈溪身边做错了事,金钗也有份连坐的。
冬葵很快就被叫了过来。
看到她出现的时候,金钗满意地笑了。
冬葵大约十五、六岁,衣着干净,洗得白白净净地,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匆忙间过来,脸上也未露出局促地神色。
可见金钗所言不虚,沈老夫人微微颔首。
金钗正要上前,冬葵已经跪了下来:“冬葵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好。”金钗旋即又站了回去。
沈老夫人道:“几岁了?何时入府的?”
“奴婢十四岁了,进府六年多了。”
也就是八岁进的沈府,想来规矩上应该不差了。沈老夫人生怕又是一个秋棠,就是第二个春兰她也不喜。这主仆一起,主子能影响到奴才,有时候奴才的言行也会影响到主子。年龄虽是小了一些,但也不怕。若是年龄和沈溪差不多,也留不住几年。小一些,还能多伺候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