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很久没有这样耍弄人了,眉眼间还带着未褪尽的笑意,她弯着唇角,告诉阿飞,“她会回来的。”
阿飞一向信任自家娘亲,即使只得了这么一句话,他还是莫明地安了心。想要变强,和想要有人在身后等着并不冲突不是吗,狼也是有狼群的,有一个小小的可以停留的家。
“要是她回了大唐呢?”
“那她也还是开心的。”白飞飞不是什么好人,她并不想唯一一个能和她做朋友,能让她悠闲轻松下来的人离开。她想得出千百种方法绊住曲欢的脚步,她能以千百般的手段阻止曲欢找到想找的地方,然而……然而白飞飞也只有曲欢这么一个朋友,阿飞也是,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如果说白飞飞是幽暗里的花,曲欢就仿佛永远朝着太阳一样,明媚动人,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都让人心里熨帖。白飞飞想着,她有什么理由,去让曲欢不开心呢?
“……她还记得来看我的话,就叫她一句姐姐。”阿飞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等到白飞飞看过去时,就只见到阿飞依旧板着的脸,还有染上红晕的耳朵。在这荒山野岭的,阿飞总共也才遇见过那么几个人,能够相处的也就更少了。除开白飞飞以外,曲欢于他而言,的确是无可替代的重要。
千百年的距离,甚至,比时间更远的距离,并不是那么好跨越的,曲欢在自己最早出现的那片荒漠里策马狂奔,站在已经不叫枫华谷的山谷里,枫叶红得像是血,像极了往昔的模样,她却还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不过早早地有了心理准备,曲欢并没有做出失态的事情来,她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一步步地迈入了一个新的、陌生的江湖。
曲欢原就是个随性而行的人,这回江湖里没有五仙教,没有七秀坊,没有人约束她,她也就更加依着心情做事了。所幸的是,她的心情一向是很好的,只要别人不招惹上门,她也不愿意浪费自己的蛊虫。
一年的时间跟流水似的,转眼的春夏秋冬,又是除夕新岁。曲欢在江湖中也认识了一些人,可是这些人和白飞飞他们到底是不一样的,除夕守岁,她还是比较想和白飞飞还有阿飞一起。
冒着漫天的风雪,曲欢徒步走来,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天阴暗得吓人,才停了不久的雪又继续飘散着,不多时,曲欢的披风上就差点被雪水浸了个透,而披风之下,曲欢穿的仍是苗族的服饰。露着双肩,柔韧纤细的腰上也有细腻的肌肤露出了那么一点,裙子才堪堪到了膝盖,很漂亮,可是……这么说吧,曲欢的凶残再少那么一点点,她就该被一群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内力深厚的人都是不畏冷热的,曲欢自然也是这样,所以除了不喜欢雪水浸湿衣服之外,她行走在雪地里,简直就像是在再平坦不过的官道上。先前她兴起去踩雪时,还听得见细微的声响,等到曲欢想要赶路的时候,那走过的雪地上,就留不下一点人走过的痕迹,倒是她身边那群碧蝶,发出一阵扑扇着翅膀的声音。
蝶翼轻扇的声音有多大?至少内力不够深厚五感不够灵敏的人,是怎么都听不见的,就算是在这么寂静的荒野里,这么一点声音也被风声给遮掩了过去。反倒是远远传来的熊吼声,被风送出了很远,曲欢眼睛一亮,这个时候明明该去冬眠的熊都出现了,那么……某位“野兽杀手”还会离得远么?
在江湖上晃了一圈,曲欢才知道自己的功夫到底是有多么的不正常,比如说,她现在就轻轻一跳,整个人都消失在半空中,只余下蝶舞翩翩逐云踪,而才听见什么响动,差点分了神的阿飞,就只看见一群诡异蝴蝶从他面前飞了过去。
阿飞和面前这头熊已经对峙了将近一天了,在这凛冽的割人的寒风中对峙着,等着对方露出破绽。野兽打斗起来,没有花俏的技巧,没有太过机变的招数,但是野兽的直觉与战斗天赋也是人类无法比拟的,上天到底是公平的。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曲欢就听见了那头暴躁的熊发出惨烈的嘶吼声,阿飞的铁剑直直地划断了熊的喉管,汩汩的鲜血流淌在雪地上,染红了一大片。阿飞这才松了口气,这一次捕猎对他的精气神损耗都很大,但他还是强撑着走过去,开始把死去的熊开膛破肚,“阿欢姐,这回你把熊带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的?”曲欢撇撇嘴,从藏身的地方闪身出来,狠狠地抖了抖披风上积下的雪,“胆子倒是越来越大,都招惹上熊瞎子了,正好,团圆饭就吃红焖熊掌。”
阿飞直接伸手指向曲欢身边绕着的碧蝶,很有些无奈,“这个时候,哪里来的蝴蝶?”
这种天气出来溜蝴蝶,真是太丧心病狂了好吗!
色泽亮丽的一群碧蓝蝴蝶,在漫天的白色里,显得格外显眼。阿飞只觉得自己的手指被一只蝴蝶触碰了一下,然后自己的伤势竟然迅速地恢复了大半,等他快步走出差不多十尺之外,那伤口的恢复又猛地停了下来。
“你以为,我是那种吃了没事喜欢炫耀的大小姐吗?”曲欢轻哼一声,得瑟地走近阿飞,猛地一手搭在他肩上,又随手把一整只熊塞到了阿飞腰间的百纳包里,“有好东西不知道用,傻不傻?”
“……里面还有衣服。”阿飞的动作只是慢了半拍,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大的熊消失在眼前,于是他别过头不看曲欢了。
曲欢随意判断了一下方向,立刻叫出了自己的里飞沙,一把牵住阿飞的手把人拉上了马,然后就只见周围的景色就开始飞快地往后退,她再一夹马月复,阿飞差点没栽倒在她怀里。
“今天可是除夕啦,阿飞你还出来捕猎?明明就该陪着飞飞在家里吃饭了呀。”
阿飞抿了抿唇,正是因着除夕,他才想着去捕个大家伙,说不准某个人就也回来了。比起他自己和娘亲,某个人可是挑食得很,那么……熊掌应该也够丰盛了,果然,这个人不就回来了,团圆饭也算是吃得了。
“对了,阿飞该不会是特意去打猎的?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刚刚阿飞还叫了我阿欢姐,怎么能这么可爱啊!”曲欢往前一蹭,就要用披风把阿飞也一起裹住——有的享受,为什么不享受呢?
阿飞一把撩开曲欢盖在他身上的披风,任凭刀子似的冷风灌到自己衣服里,他仰头瞪了曲欢一眼,刚张嘴就灌了一嘴的风。里飞沙跑得实在太快,荒野里的风也实在太冷,阿飞坐在马上,完全说不出一个字,他只好狠狠地拿手肘捅了曲欢一下。
曲欢只当阿飞害羞了,继续乐呵呵地赶路,跑了大约十几里出去,阿飞还锲而不舍地在捅她,曲欢便心虚了。扯着缰绳拉住了撒欢的里飞沙,曲欢很严肃地对上阿飞一双黑亮的眸子,“阿飞想说什么,说吧~”
“你走错方向了!”阿飞抢过缰绳,用力一抖换了个相反的方向。
“……”说话委婉一点不好吗?荒野里光秃秃一片,谁认得出路啊?曲欢撅起嘴,干脆把里飞沙的控制权让给了阿飞,也只有阿飞这样待在原野里比待在家里还多的人,才能闭着眼都能找着路吧。
宝马利剑,大概每个男人都不能免俗地会想去抢夺,阿飞不稀罕曲欢拿出来的宝剑,但却不能不承认,策马奔腾的感觉实在是不错。他半眯起眼,仍有雪粒子黏在他的睫毛上,不多时又被呵出的热气给融化了。
里飞沙跑起来就像是一阵风,如果不是曲欢之前跑错了路,说不准现在他们就已经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旁边溢满食物的香气了。阿飞不在意这个,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在远远瞧见那个一片白茫茫中的小黑点时,他的嘴角更是压都压不下去了。
白飞飞站在门口等着阿飞的归来,她对着阿飞一向是采取放养的方式,事实证明,阿飞成长得比谁都快。而作为一个母亲,白飞飞当然是放心不下自己孩子的,让他受磨砺是一回事,自己心疼又是另一回事,见着阿飞平安回来了,她才笑吟吟地问道,“今儿个抓了什么回来?”
早在离小屋还有一段距离时,阿飞就翻身下了马,顺带示意曲欢也不要走得太快,他就这么空着手,一步步走到了自家娘亲面前,“我今日抓的猎物,娘一定会很满意。”
“对啊,熊在阿飞的包里。熊掌的话,无论是红烧还是清炖,味道都很好!”曲欢吸溜了一下口水,手里已经拿出了庖丁小刀,瞄着阿飞腰间的包准备开工了,“都是猛兽,去杀熊就比杀狼要划算多了。”
白飞飞的目光落在许久不见的曲欢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确实是很让人满意的猎物啊。”
“看吧,飞飞也爱吃这个。”曲欢显然很得意,她可是受够了又酸又硬的狼肉了,为了寻回方才丢的面子,她背着手,绕着阿飞转了几圈,“选择猎物也是很要费心的,磨砺技巧重要……味道也很重要啊!”
一向喜欢和曲欢对着干的阿飞居然很听话地点了点头,他充满了野性的眸子里,竟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他还说了一句让曲欢更加满意的话,“我只希望以后还能抓到这么好的猎物。”
然后每一年的除夕夜,阿飞出去捕猎都会顺带把某个总在江湖上晃荡的人拎回家,真的是每年除夕,都有很不错的猎物啊……
曲欢并没有意识到某种森森的恶意,她满意地拍了拍阿飞的肩膀,埋着头开始处理熊掌,阿飞则帮着劈了好些柴火在旁边。即使是鸡同鸭讲了,也不妨碍他们融洽地相处啊。
阿飞和自家娘亲对视一眼,同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阿飞看来,他在这一天的确抓回了最好的猎物,哦,不对,上回掉进坑里的两条蛇,也是很不错的——他抓到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