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伊缓步踏进接见宗亲命妇的偏殿含光殿时,便一眼注意到长平王的正妃章氏窈窕的侧影。
想必换任何人来,都会是在二位王妃里面,当先注意到长平王妃罢。
此时长平王妃章氏环了浅赤红色且质地均匀的一串珊瑚的右手、正执着一盏品茗杯,指尖微翘,极具风qing的细细浅尝;佩着纯正祖母绿翡翠镶金镯子的左手腕轻轻掩腮,唇边是娇娇艳艳的笑意,从上到下穿戴极为华丽富贵,妆容鲜艳,夺人眼球。
章氏比之现在已二十二岁的沈溯伊还要年轻了两岁有余。正是真正的双十年华。她诞下的长平王府嫡长女湘湖郡主,取闺名为“尔颜”,此时小郡主却还只是个未满周岁不知世事的十个月大小的婴孩。
故而产女尚未满一年的长平王妃章氏,正处在一段人生中颇具初为人母成熟feng韵的时光中,整个人也显得有十足的韵味。
而在章氏对面,则端庄静坐着承康王府的王妃戴氏。与穿戴得富丽无比的长平王妃章氏面前比较起来,然则显得质朴寻常得多了,甚至可说是被章氏相映得略微失了些容色。
然而若是你再去细细看她第二眼,就会发现承康王妃戴氏的身上,有那么一股子十分独一无二的、独属于她的特殊神韵。
那是一种如水温柔,兼且包容万物的温雅娴淑。拥有这种泰然自若神态气度的承康王妃戴氏,却是长平王妃章氏拍马也不能及的。
戴氏而今年过三旬,现在看来着实已然不再年轻了。
承康王妃十五岁便嫁到了年长自己四岁的承康王封玦家中,仆一入门便成了家中的长媳,不得不操劳起一大家子的家务琐事。
说起来,那时封宸的叔父瓘柏公,家境已然十分清苦的了。虽然长安王与先帝广和帝曾同是世家出身,但在封宸祖父殁了以后,兄弟便分家而各自位居了。
偏巧瓘柏公年轻时好文豪迈,常喜参加文人墨客的宴席,好不快活。偏又是位不事生产的主儿,又哪里会谋生养家呢,遂只能在家坐吃山空。
于是后来,终于是家道中落了。苦哉!本是一生活优渥的小康世家,到头来偏偏沦落得生活境遇堪比寒门罢了。不过幸好,封家这代出了一个封宸、封寻沚,只不要出太过荒唐的昏君来,少则百年三代、多则往后的十几代,想必是满门荣华、权势滔天是必然的了。
承康王戴氏的娘家,说来还是封太公在世时与之相交甚好的世家故交之一。而戴氏的父亲与现今显赫的长安王、当年潦倒的瓘柏公,也是一道读书过的文友,双方年少时候就曾许下了这份儿女之亲。
所以虽后来长安王辗转落魄而至家境轰塌中落,好在戴家倒也从未嫌弃这门亲家。已然按照旧时之约,在女儿刚刚年满十五岁,便将书香门第出身闺名换做“希怡”的淑女戴氏,嫁入了长安王在靖州困苦潦倒的三进小宅。与当时十九岁的长安王长子封玦完了婚。
沈溯伊而今想来,不禁慨叹的想:心存良善的厚道人家,福泽多数深厚些,也是有缘由的。
戴氏也是个贤淑的好女子,进门后却丝毫无一分小姐娇气。勤俭持家,细心照顾公婆,还兼顾帮着婆母将当时年仅八岁的二叔、尚在襁褓的小叔照料抚养成人,也就是现而今二十又三的长平王、及年仅十五的怀广王了。
就连当时双亲早殁而寄养于叔父家中的封宸,说来也可算戴氏这位可敬的堂嫂帮着照料大的。
所以戴氏前半辈子,是着实的为封家一门辛苦操劳了十几年的,长安王一家老小包括皇帝封宸,至今也仍是对这位温顺善良的堂嫂感念爱戴的,当真柳暗花明、圣恩隆隆。
更大的福气便是她的夫君承康王封玦,少时便一直是位人品端方、宽厚守礼的坦荡君子。而时至今日,内宅王府里仍只有戴氏一个女人。二人成婚至今已逾一十五载了,共同孕育了四子一女,当真是相濡以沫,伉俪情深了。承康王府中现今的五个子女也都是出自王妃戴氏膝下的嫡出。
封宸登极御宇之后,将封氏宗亲被接进了京中,封家从此成为皇族宗亲,水涨船高下,戴氏也开始享了几年的清福。
而今戴希怡的眼角细纹,却在经年累月操劳下已经驱之不掉的了,但是往后她终是再也无须日日操劳家事生计的。又生活顺心称意、子女双全,整个人便都透着一股子温润舒畅的平和静谧味道。
承康王妃和长平王妃见沈溯伊到了,纷纷起身下拜行礼。恭声道:“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安康。”
沈溯伊又岂敢坦然受下承康王妃的跪拜之礼,便忙伸手托住二人,笑道:“都是自家妯娌,二位王妃万勿这般多礼了……”
两位王妃便谢恩起身。不过沈溯伊单单从刚刚一扶二人时力度看来,长平王妃章氏果然并不愿对自己屈膝行礼,也是早就在等着皇后这厢恕她的拜礼的了。因而沈溯伊的手臂一托之下并未感到她一丝一毫的下势的力道,不着痕迹的杨柳扶风般袅袅而立。沈溯伊犹记得,上一世的长平王妃章氏便是看自己很不顺眼的了,此时不情愿叩拜她,也是自然。
清瑶扶着她行至含光殿上首的凤座上端坐好,沈溯伊微笑着摆了摆手,声音中带了些微的气喘,轻轻微笑着道:“给承康王妃,长平王妃看座罢。”
“谢皇后娘娘赐座。”二人遂得体的行了一俯礼,便坐在沈溯伊的下首,各自端坐在左右上首的位子上。
“这是本宫的不是呢。这些年来,倒很少召见自家妯娌进宫叙话,到底是与两位王妃生分了。亏得二位王妃德淑贤良,仍然记挂着本宫,常来宫中探望本宫。”她含笑先开口寒暄道。
长平王妃唇角立时带着一抹浅笑,淡淡的道:“皇后娘娘实在是言重了,臣妾闻之惶恐。娘娘身份贵重,能得见皇后凤颜一面,已是臣妾得天大幸。”
承康王妃闻言微微蹙眉,恐是怕长平王妃话中的尖锐触犯惹恼了皇后,便微微欠身,温声对沈溯伊说道:“皇后娘娘这般便是折杀臣妾二人了。想陛下尚未登基之时,娘娘便随之从龙保驾,行南闯北是何等辛劳;便是陛下登基的前两年,也是纷乱不断,娘娘日夜跟着陛下操劳朝堂后gong琐事,自是无暇顾及微末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