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生养
临产到了,雪妹被送进产房,但是因为孩子的胎位不正确,有难产可能,医生建议剖月复产。雪妹想到会在肚子上留下很长的一道伤疤,自是不愿意。而且听说剖月复产的婴儿会有后遗症,生下的人很脆弱,很容易得病,所以一口回绝。医生只好做两手准备,必要时再做剖月复。
金梅一个人在产房外等待,感到无聊,可是不能走开,那时想到齐城,就给他打电话。如果他在,听到新的生命的诞生,该怎样想啊?如果他能够知道新生命的诞生是一个艰辛的过程,又该怎样看待生命?说不定,他会重新看待生活,也会重新振作起来。
电话拨通了,却没有人接电话。金梅嘟囔了一句,愤懑地站起来,在走廊外徘徊起来。狗东西,你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却在一旁寻欢作乐,电话也不接。一个护士看她紧张地来回走动,就上前打招呼。
“孩子的父亲怎么没来?往次只看到孩子父亲才会像你这样紧张啊。”
“关我屁事,我只是感到生养孩子是再无聊不过的事情了。”金梅吼道,看上去很烦躁。
那护士吃惊地看着她,知趣地离开。
金梅再给齐城打电话,依旧没有人接。这时,便听到产房传来雪妹的尖叫声,疼不堪言一样。金梅想起自己生养金宝的情景,立即一阵酸痛,好像痉挛一样,潜意识弯腰。“生了,开始生了。”金梅一下子来了精神。
果是难产,孩子先是伸出一只脚来,雪妹疼痛得出了汗,接连地叫喊。医生当机立断,决定动手术,以免错失良机,危及母子。雪妹还清醒,听了医生的话,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要知道非要如此,就不必经受这般痛苦了。
金梅在外面接连给齐城电话,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打电话可以舒缓紧张的情绪。当里面护士出来,说要动手术。金梅感到太残酷了,雪妹这是何苦,太不值得了。想到这里对齐城又恨几分。男人都不是东西,没有一个有责任感,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但是还时发信息给齐城,说雪妹想见他。如果平时雪妹还不想见齐城,此时,雪妹一定最想见的人就是齐城。也只有这个时候,该是齐城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可是信息发出去了,金梅却后悔了,人平静许多,站在幽深的走廊里,若有所失。可惜,已经不能收回短信了。
手术相当顺利,近半个小时,便听到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声音响亮,响彻整个夜空。为了不因为麻醉药伤及婴儿,医院对雪妹采用针灸麻醉,是赵文哲来针灸。雪妹清醒地知道整个过程,想到一个男的站在产房里,心里虽然厌恶,可是也说不出来。后来看到沾染着自己鲜血的婴儿,才露出幸福的微笑。雪妹想抱抱孩子,但是医生阻止了,只是让雪妹看看,就要婴儿放进氧箱,需要观察几个月。
金梅在外面一直吵闹要进去看看雪妹和孩子,但是被护士拦了,说剖月复产,母子此时都很脆弱,最好不要接触外物。金梅也只能干着急,连忙问孩子是男是女。护士告诉她是男孩。金梅顿时高兴了。“谢天谢地,终于了了我一番心愿,等着瞧,孩子大了,有你难堪的。”金梅指的是齐城。护士一旁看她双手合十,掩嘴就笑了。
医生一边给雪妹输血,一边缝了刀口,随后覆了药膏,笑着对雪妹说:“你尽管放心,我们这里的药膏非常有疗效,到时拆线,不会留下多明显的伤疤,最多留下像头发丝一样的一道浅浅印痕。”
雪妹此时也顾忌不上刀口的事情,心中只剩下孩子。“我孩子怎样?是男孩还时女孩?”
“他很健康,是个男婴,孩子的爸爸听了一定很愉快。他是不是出差在外,也不见他来?”女医生看上去和蔼可亲。
雪妹只好笑了笑,没有言语,脑海中就涌出齐城的样子。“他知道了,会不会喜欢呢?”
雪妹被送到护理室时,金梅才得以进去。
“急死我了,她们不让我进来。”金梅一看到雪妹就说。
雪妹冲着她笑了笑,感到浑身乏力。“多谢你。”
“谢什么,咱们姊妹还要这么客气。”
雪妹看到金梅兴奋的样子,现在也只有她可以依靠了,这样想,眼泪就流淌出来。
“孩子呢?在哪里,让我这个干妈先看看,千万别是丑八怪,那样我就不喜欢了。”金梅说着,目光环顾四周。
“还在氧箱里,医生说要观察几天,这样对孩子才有好处。”雪妹看金梅着急的样子,又破涕而笑。
金梅这才看到雪妹脸上的泪水。“怎么了,该不会孩子有问题吗?你怎么掉眼泪了?”
“听你胡说,孩子会有什么问题!人家不过是高兴罢了。”雪妹怪她口无遮拦,也不说些吉利的话。
金梅旋即笑了。“怕什么,新生婴儿命薄,就要骂骂,那样才好养。”
雪妹知道她在胡扯,那来这些歪理,但知道她也是无心,也就笑了笑。
“你高兴什么?见是个男孩就美得掉眼泪了。哈哈,重男轻女,真是封建迷信,女的有什么不好。”金梅故意逗雪妹。
“人家哪里管他是男是女,人家就是心里高兴吗。”雪妹心中确实充满幸福,也许任何一个做母亲的,此时都是无比幸福。
“得了,我可是喜欢男孩的,这样以后可以好好管教,不要像他们的爸爸般没有教养。”金梅自是对齐城和夏至选感到失望。
雪妹知道她话中含义,想起齐城,脸上的光彩顿时黯淡下来,只是傻傻地笑一笑。
“我看了,孩子已经生出来了,这个时候,也该让齐城知道了,瞒着他终究不是一回事。”金梅还是把话挑明。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既然生下孩子,就是我一人的事情。”雪妹坚决起来。
“你这是何苦,不为你自己打算,也要为孩子想想。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问起他的父亲,你该怎样解释?总不能说是人家的私生子,那样孩子一辈子抬不起头。”金梅还是看得远些。
“走一步说一步,到时孩子也会理解的。”雪妹心中无底,将来孩子问起来怎么办?
“你看看电视上,哪个私生子日子好过?上学被歧视,没有朋友,还要跟着妈妈受欺负,你说有什么好?还有你,终究要嫁人,拖着一个,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弄不好你自己也嫌弃了孩子。”金梅说着也替雪妹忧心来。
“你说什么呀。我既然生了他,又怎会嫁人啊。”雪妹说着感到委屈,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金梅听她声音变了,知道又说中她心里,知她伤心,也就不再说什么。
雪妹傻愣在那里,心中隐隐作痛,此时对齐城恨了又恨,转念又对自己恨了又恨。
金梅玩弄着手机,一念间又拨电话给齐城,还是没人接,就气乎乎挂断电话。
“你也累了,休息吧。”金梅收了电话。
雪妹浑身乏力,刀口那里麻麻的,微微有些痒。“你也睡了,先给我凉一杯水。”
金梅起身给雪妹倒了白开水,放在床头。“姐也是瞎说,走一步说一步,姐不也是挺过来。所以你不用怕,说什么不会委屈孩子的。安心睡觉了,日子总是自己的,只要自己开心就行了,不要管别人怎么说。”金梅又安慰雪妹来。
“我知道,你也睡吧。”雪妹说着伸手关了床头灯。
房间顿时沉入黑暗,金梅心中有事,也就不再说什么,自己缩进空调被,想美美地睡一觉。这样拖着,终究不是一回事啊,雪妹你现在还以为没什么,到时候拖着一个孩子活在人群中,别人的眼色就够你好受的了。你现在还能够躲一躲,可是人哪能够躲一辈子?说给齐城听了,他说不定也真会娶你,那岂不是两全其美?一来你也名正言顺,他也获得重生。真是好笑,两人都躲起来,原因虽有不同,但是都想躲起来解决问题,你说可笑不可笑?对了,齐城真娶了她,哪又该如何?她那时候离开他,不也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吗?说什么,为了爱,为了爱。爱能顶饭吃啊?真是可笑,因为他没有爱过我,所以我要离开他,这是何苦啊。爱是什么东西?狗屁东西,挂在嘴边发臭的东西。都做梦啊,爱就是一场春梦,虚虚地幸福一把,醒来不过一身臭汗。金梅这样想,就翻了身,彻底对爱死了心。眼前却是夏至选那一脸无辜的样子,这个男人这个样子就像金宝,考试不及格,站在厅堂里惶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此想金梅便睁开眼,傻愣愣地看着四周的黑暗。
看着黑暗,她也落了眼泪。是啊,爱,爱。金梅蜷缩了身子,她分明感到孤独像旋风一样袭来,很无助。
“雪妹,你睡没有?”金梅轻声问道。
“没。”雪妹良久才说。
“我睡不着。”金梅叹口气。
“我也睡不着。”雪妹也轻轻叹口气。
“你知道不,齐城也在这里,就在这个疗养院。”
“我知。”雪妹迟疑良久。
“你怎么知道?”金梅吃了一惊。
“直觉。”雪妹缓缓地说。
“直觉?”金梅重复一句。
雪妹没再说什么,看着渺渺黑暗,心里纠葛着说不出的苦楚,她后悔了,应该和齐城结婚。
“我看了,他是一个不会爱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是爱的人,你既然爱着他,又何必在意他爱着谁。他谁都不爱,除了他自己。”金梅冲着黑暗嘟哝着,言语间充满哀怨。
他谁都不爱,除了他自己?雪妹愣在那里,他只爱他自己吗?
“那个yanmenxue根本不存在,要不他也不会躲在这里。你可以为了爱人从山东赶回来,他又为什么不能去找自己的最爱呢?所以那个人是不存在的。我们女人总是因为疑神疑鬼而拖累自己。”金梅深有感慨。
“那至选哥呢?”雪妹问道。
“这不一样,因为彼此间爱过,他那样就是背叛,这是谁都不能原谅的。”金梅叹口气。
“你不是不相信爱吗?那你为什么还对爱抱着那样大的期望?一边说爱是狗玩意,一边却冀望爱是纯洁的圣物。可是你对齐城的感情又是怎么回事?报复至选哥吗?”雪妹想了许多。
“你扯到哪里了?算了,不跟你说了,睡觉了。”金梅感到不好受。
雪妹也就不说什么。他既然在这里,住久了总会彼此碰到,如果还关心我,总会问起来。那时再告诉他有了孩子,他或许还能接受。如果他根本就不关心我,大可不必要说了,省得咎由自取。
真的不告诉他吗?我能不能一个人拖着一个孩子啊?像金梅所说,我岂不是很傻?说也是,那时怎么坚决离开他啊?都是爱惹得祸,不那么苛求,事情该是另外一种样子。该是什么样子?和他在一起,照顾一个孩子吗?过一种平常人的日子?那还会是什么日子?就是明星,也不外乎如此,最多有资本享受一下罢了。真的是这样的生活吗?
雪妹感到月复部还是隐隐作痛。这是何苦啊,怕什么,只要饿不死就行了,不就是一个孩子吗,就像一只小鸡一样,有什么难?过得苦又怎样,只要孩子争气就好了。可是雪妹还是叹口气,想看看孩子。这样,她就坐了起来,掀被准备下去。
“你干什么?医生说要你躺在床上几天。”金梅迷糊中问道。
“我想看看孩子,哪怕是一眼。”雪妹下了床。
“你慢点,我跟你一起去。”金梅关心雪妹,说着伸手开了床头灯。
两人就去隔壁的育婴室,值班的护士看到她们出来,连忙问她们干什么。
“我要看看我的孩子。”雪妹的口气坚决,不容拒绝,这就是做妈妈的骄傲。
那护士也认得两人,看了她们一眼,就出来带着她们进去。
“想孩子了,睡不着觉?初次做妈妈吧,要不也不会这样沉不住气了。”护士边走边说,显得通情达理。
雪妹揪着心,轻声走着,似乎怕把孩子惊醒。育婴室有护士值班,虽然只有雪妹的一个婴儿,但是她还是认真地守候在那里。看到有人进来,那护士就嘘了一下,让大家小声些。
“我们这里专人守候,你们放心了。”值班护士介绍说。
房间的灯光柔和,可以隔着玻璃罩看到婴儿睡得很甜,小眼睛、小嘴巴都屏着。
“真是难看。”金梅一旁笑了。
“小孩子吗,鼻子眼睛还没分明呢。”一旁的护士笑了。
雪妹看着自己的孩子,心渐渐平静下来,良久她嘟囔一句:“他很美。”眼泪滚落下来,昏暗的灯光下大家都没有看到。
再回到护理室,雪妹躺了下来,脑海中依旧是孩子的模样。
“我有些想金宝来。”金梅也躺下,嘟囔一句。
雪妹没有出声,想着孩子的模样,久违的幸福似乎就在身边,她渐渐睡下,生养孩子让她肌体乏累。
金梅望着周遭的黑暗,想着自己的孩子,金宝婴儿时的模样印在脑海中,也是这个样子,眼睛小小的,鼻子也小小的,嘴巴屏着,平缓地呼吸,可以看到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地跳动。金梅想着想着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