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香 第十章 智斗蛇鼠

作者 : 子怀

远处的芦苇荡中有一群野鸭子被惊飞,“扑棱棱”掠过,小喜看了煞是新奇,丁一芳伸手掩住小喜正要惊叫的小嘴。

“别惊动他们。小心点!”

一眼望过去,高头大马上的日本人个子都短短小小壮壮的,但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境,坐得很笔直,很端正。他们的腰挺着,头昂起,一张张脸都被雨后耀眼的阳光照得白咣咣的,像一个个洒了面粉的白锅盔。那些高头大马也昂着头,摆出一副随时就要奔跑的样子,但它们自从来到这江汉平原后就没有畅快地奔跑起来过。在这广褒无垠的地面上,阡陌纵横,长江汉江带出的河汊湖堰比比皆是,芦苇丛生,高头大马们只能亦步亦趋或小跑,缩头缩脚地行进。马上的日本人忽上忽下,他们都用双手拉着马缰,踩着马蹬的腿伸得笔直,两腿劈开像枯树杈。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在路边停住,它翘起尾巴根子,顿时一团团粪坨屙出来,摔在地上。马背上那个日本人急不可耐地用腿后跟撞击了一下马肚子,黑马仍然站着不动,但马头晃动起来,直晃得嚼环哗啦啦一阵响。

丁一芳看清了马路上的情况,带领贞香和小喜拨开一丛茂密的荆棘,快速闪到一边,倏地闪进一个巨大的坟墓后面隐蔽起来。

突然,不远处一阵青烟冒起。少部分带着垂耳帽的日本兵并没有极速前进,而是辗转在坟地,有个士兵屋里哇啦随心所欲的点燃了松树林。霎时,噼噼啪啪的响声连成一片,夹杂着骑兵咿哩哇啦的嬉戏声和浪笑声。贞香渐渐感到胸膛里越来越被恶浊的气体而充满,仿佛随时都要爆炸。更加不能忍受的是,面前不远处的灌木枝条被烤出了一层黑幽幽的油,烟熏火燎,一股夹杂着火星的热浪扑过来,那些枝条哔哔叭叭地燃烧着蔓延开来。小喜忍不住了,他呛着咳嗽了两声,贞香抱着小喜就要从灌木丛中跑出来,被丁一芳一把拉住。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情急之下,丁一芳现了一条活路,是那墓碑后的洞穴。墓碑后,是这片坟地里最大的一座坟墓,枯草藤蔓间好似不久前曾被人动过,

触动藤蔓后的砖缝,便有一块活门可以推开。丁一芳无意间现了活门。他不由分说推开活门,把身上的包裹塞给贞香,把贞香和小喜推了进去。他急切的叮咛着道:“千万别出声,等他们走远了再出来。”

“你也进来吧!”贞香拉着他的衣袖说。

“不行,他们已听见咳嗽声了。”

说着,丁一芳拿起贞香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然后使劲亲吻了一下,便把她推进去。

丁一芳刚恢复石门,日本兵就围上来了,他们现了靠在墓碑上的丁一芳,顿时一拥而上,嘴里呜里哇啦把丁一芳押走了。

日本兵走远了好一会儿,四周一片寂静,贞香和小喜推开石门,从黑洞洞的墓穴里出来。

丁一芳被抓走了,生死未卜,贞香望着高家湾的方向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低头默默祈祷:愿他平安,愿他吉人天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她把能想到的好词都念叨了一遍,虔诚的作了三个揖。

天色不早,没有时间悲叹和伤感,她拍拍自己和小喜身上的泥土,背起包裹,拉起小喜的手又上路了。县城有多远?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家?小喜一路走,一路问,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中途贞香看小喜实在走不动就想背他一段路,可没想到小喜就是不肯,再也不让她背了。

“姐姐,你难受吗?”

“嗯。”

“你想丁一芳了。”

“他是为了救我们被鬼子抓走的。”

“我看见他亲你的手了。”

“那是讲礼貌。”

“他怎么不亲我的手?”

“唔……可能嫌你的手脏吧。”

“你喜欢看皮影戏。”

“嗯。”

“他就会唱皮影戏,还会啥?”

“他还会在我需要的时候背我。”

“等我长大了,天天背你,天天陪你去看皮影。”

贞香不再说话了。

行走着的小喜看见贞香不理他,悻悻然站住。贞香默默地看着他。他低声嘟囔,我走不动。她说,天快黑了,再不走,就有危险。什么危险?有豺狼啊。一听豺狼两个字,小喜拉住她的衣角叫道:我怕!快走。

路边不远处有动静。灌木丛中,蹲着几十个穿白布褂子黑布裤子的人。他们头上戴着芦苇和柳枝编成的尖顶的斗笠,都瞪着眼,注视着路面和周围。他们有的搂着长枪,有的捧着炸弹,有的拄着红锈斑斑的大刀。前面是个面色黝黑的男人,他的斗笠比别人的大一圈,斗笠顶上缀了两颗红珠子,像是一双明亮的眼睛,时刻注视着敌人。他腰间别着手枪,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他就是张小坤。这是他和政治指导员葛春海带领的游击队小分队。他们最近活动在云江县周边的乡村一带。这些日子,占驻云江县城的日军经常到附近村庄抢劫物资,搜集情报,这一带是日本鬼子活动的一条重要交通线。

小喜的叫声传到灌木丛中,游击队员仔细看看他们,又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队长,你看……”

张小坤和葛春海已经注意到路上的行人,只是胡三眼尖,一下就看出是贞香和小喜,他不等命令冲出灌木丛,来到贞香面前。

“贞香,贞香,是我们……”

一场意外的重逢,贞香悲喜交集,想起这些天的遭遇,她竟喊了一声姐夫,双手捂着脸哭了。相反的,小喜一点儿不难过,他只是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最后盯着胡三,眼睛充满敌意。小坤走进贞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说,好了好了,现在不怕了,以后也不用怕了。

胡三却盯着小喜说:“臭小子,这样瞧老子做什么?”

小喜也许是想起那些被戏弄的往事,不禁怒目而视。小嘴咕哝着:“臭热爆头,滚开点,我讨厌你。”

春海提醒大家隐蔽,又提议派人护送贞香和小喜回家。胡三自告奋勇去护送,张小坤点头同意。听说胡三来护送,小喜不乐意了,他过来拉住贞香的腿说,姐姐,咱们不要他送。

贞香没理睬小喜。

在胡三的护送下贞香和小喜终于到县城。一路上胡三没有告知李家和高家的巨大变故,进了城,他直接带领贞香去江边,去那片白幡飘飘的坟地。犹如晴天霹雳,贞香为惨剧悲痛欲绝,感到天地日月突然骤变。她为再也见不到爹,见不到小侄儿而痛哭……

贞香带着小喜去高家,看见了一片废墟。高得贵死了,管家也不在了,小喜交给谁?自己今后怎么办?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路走到了死胡同。

小喜哭着,哭得很伤心。昔日的家园不复存在,亲人的面孔一个也见不到,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生的,哭声里恐惧的成分尤盛,使他看起来是在嚎,嚎得人心悸。贞香在小喜的哭声中喘不过气来,她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和责任。

“别哭!”

瞅着懵懂懂只会对着废墟哭泣的小喜,她突然明白,要活下去必须要足够的力量和勇气。她蹲下,看着哭泣的小喜说,小喜,别哭了。小喜眼泪淅淅看着她,她替他擦去泪。

“小喜,你听好了,从今天起你一定要记住,你是一个男人,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哭。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小喜含泪点头。

回到县城的当天傍晚,贞香带着小喜住到了娘家。她清理了父亲的遗物,收拾好两间卧房,又四处去寻找毛驴。她相信毛驴还在,于是到处寻找。傍晚时分,终于在护城河边杂草丛中找到了毛驴。

夕阳下,驴儿身上的皮毛泛出橘黄色的光亮,好像预感到小主人回来了,它机警地昂起头,一动不动,洪亮的叫了一嗓子。

“嗯昂——”

它明白今后要和小主人相依为命,一遍遍舌忝着她的手,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顺从的听凭她的抚模,跟着她回家。

经历战乱的小喜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笨拙,但很卖力的干起活来。他收拾破烂的杂物,把庭院里的碎砖头一块一块捡起来,堆在墙角,还拿着对他来说有些沉重的扫把打扫屋子,干得气喘吁吁,小额头上热汗涔涔。贞香做好了晚饭叫他吃他才停下来。

睡觉前,小喜不肯去贞香收拾的房间,在她的房间磨蹭着不走。

“去,去睡觉吧。”她说。

“我要跟你睡。”他拽住她的衣角。

“不行。”她说着,牵起小喜的手,“走,我带你去睡。”

“我害怕。”他小声嘟囔。

“你忘记了?你是一个男人。”

“可你是我媳妇……”

“不是,我是你姐姐。”

“我长大了能跟你睡觉吗?”

“不能。”

“为什么?”

“等你长大了……我给你找媳妇。”

“我不要别人……”

“不行。”

她牵着他走,他极不情愿的被带到床前。她坐在床边看着他月兑衣服,然后慢腾腾地躺下。她离开前,拍拍他的脸。

“睡吧,闭上眼睛……嗯,这才像一个男子汉。”

她的脚刚迈出门槛,他睁开眼睛,“姐姐,等我真的睡着了你再走……好吗?”

“不,男子汉睡觉不能让别人陪。”

她朝他笑笑,向他竖起大拇指,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她抬脚迈出门槛,带上房门走了。小喜望着闭上的房门,眼睛渐渐模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经历了路途疲劳,目睹家园破败而悲伤惶恐的小喜,虽然还不知道命运是什么东西,但在他有幼小的心灵里,昔日的一切不复存在,他以后能依赖的只有贞香,他并没有感到绝望,也不知道何谓绝望。

贞香回到自己房间躺下,迷迷糊糊的,睡到下半夜才阖眼。刚阖眼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高得贵。高得贵在梦中远远的朝她点头,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奔过去,好不容易走近了,他却看着她不言语,一副苍然欲泣的样子。高得贵清晰的面容和阴郁的神情让贞香打了一个冷禁,一下子惊醒了,坐起来仰靠在床上,再也不能入睡。她想,娘家活着的人都顽强的活着,娘和姐姐的下落姐夫也打听清楚了,妹妹如今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们暂且安全。可高家境况非同一般,现在仅剩下一个弱小的孩子和一个不知去向的疯女人了。

水枝现在何处?

第二天忙碌一阵后贞香出门了,她四处打听水枝的下落。她在街上、巷子里穿梭,四处问询。有街坊告诉她,说在马路边看见过水枝,还有人说在护城河岸看见过水枝的身影。有人估模水枝死了,还有人说,哦,你是说那个疯疯颠颠的笑邪子呀,她后来让日本人抓走了。

小喜似乎长大了许多,除了力所能及帮着贞香干活,还变得很乖。自从乡下被丁一芳那一番讥讽和激将,他再也不要女乃吃了。他时而安详的坐在一边看贞香忙碌,时而坐在门槛上捡豆子,或是跟在贞香身旁转悠。他无声无息的变化着,尤其眼里时而闪现出一股凄迷的神情,那神情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贞香见了心内不安,对这小小的人儿生出几许爱怜,有时会递给他一个折叠的小玩具,或是陪他玩一小会儿。

为了生存,贞香又开始磨浆做豆腐,让豆腐店开张了。每天早上到中午,她忙着做豆腐,下午张罗小餐馆,餐馆的菜肴也以豆制品为主,这样既省去了开支,又能节省人工和时间。街坊邻居重又品尝到了李家地道的豆腐和豆制品,还有人常来小餐馆喝上几口小酒,吃点贞香做的豆制品菜肴。

东门老街在贞香的忙碌中又变得渐渐活跃起来。

贞香没有停止打听水枝的下落。

今天,森下让金无缺来陪他和山本玩麻将,金无缺却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麻将是森下除了情报的唯一爱好,金无缺时常陪他玩,玩的是日本麻将。山本偶尔来一局,总是输给森下。今天金无缺来到日军司令部,进了门,金无缺不敢在他们的对面坐下来,站在森旁,小声的对森下报告了一个新情况。

“太君,我展的一个情报员……在野地被游击队打死了。”

“嗯?”

森下扔下拿在手里把玩的骰子,和山本交换目光,并示意那个陪同的日本兵退下。金无缺向森下和山本鞠躬,竭力陪笑脸讨好说,太君,我们还会有情报员的。森下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注视着金无缺,金无缺重复着情报会有的。他提议去一个地方好好的密西密西。他说那个酒馆不大,豆腐特别好。山本疑惑地看着金无缺,金无缺用手往嘴里扒拉做吃饭状。森下翻译了几句,山本听了眉开眼笑,友好的拍了一下金无缺的肩膀。饶有兴趣。

“豆腐的好,北海道……冲绳县……味道甜甜的……”

森下接过山本的话,对金无缺解释,要论豆腐,我们北海道冲绳县的豆腐最好吃。

金无缺带领森下和山本来到李家小酒馆。他站在门口高声叫喊:“来呀,贞香,把当家的豆腐和好菜都端上来。”

贞香里屋出来了,看见金无缺和两个日本人,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贞香,你看怎样,我带太君来照顾你的生意,你可要识相啊!”

贞香远远地站在角落,冷冷地说:“金公子,说好了,我这可是小本生意,要付账的。”

森下和山本盯着贞香瞅瞅,又看看屋子的陈设,金无缺跨步走近贞香,拉扯她的衣襟,小声说:“想活命,识相点。不然我可救不了你。”他继而大声说:“快去准备吧。”

贞香打了个照面转身进厨房去忙乎了。金无缺陪森下和山本坐下。不一会儿,贞香先后端来两样小菜和两种用大碗盛满的豆腐。山本对贞香虎视眈眈,金无缺瞅瞅山本色迷迷的眼神忙打起哈哈,连忙夹起一块白玉般的炖豆腐放在山本的碗里。山本吃一块豆腐,金无缺赔笑脸问,太君,好吃……好密西吗?幺嘻!山本美滋滋的回答。对坐的森下用勺子吃了另一个碗里的豆腐羹,赞不绝口,用中说,嗯,太美味了,很地道。

豆腐豆皮豆干,甜的辣的酸溜溜的,三盘豆腐豆制品,三个人吃得很开心。山本对上菜的贞香伸出一个大拇指,再次色迷迷的看着她。金无缺连忙给山本夹菜,催请他“密西”。贞香转身进厨房了,山本瞅瞅贞香的背影,对森下用日语说了句什么,森下摇头,在山本耳边说伊利哇啦好一阵,山本皱眉,却勉强点头,他俩似乎为了什么权宜之计,好不容易达成了某种共识。

贞香端着一碗烩豆腐出来。森下对她说,你的豆腐很好,以后我们会常来的,这家小酒店会受到皇军保护。森下说完这句话,山本瞅瞅贞香,金无缺对贞香使个眼色,冲她命令道:“贞香,还不快去拿酒,太君没有酒怎么吃得好!”

杯盘狼藉,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山本捂住嘴,打了个饱嗝。他吃得太多了,酒也喝足了,嘴里喃喃哼起小调。

“哎呀嘿……索兰……索兰”

山本眼晕脑胀,脸越来越红。森下扶起他来,架起他的胳膊往外走。山本扬起一只手,继续喃喃。

“索兰……索兰……索兰!”

山本醉醺醺哼着日本北海道小调,被森下驾着摇摇晃晃地走了。

森下和山本刚走,贞香来到前厅,一**坐到凳子上,对金无缺怒目而视。金无缺恢复了常态,靠近贞香。

“哟,贞香妹妹,我还没问,多日不见,你到哪儿去了?”

“看你这高兴劲儿……你捡金元宝了?”

“我高兴什么?你没看……中国算是没希望了。”

“谁跟你说中国没希望了?”

“你看,打仗吧,人家飞机炸弹开路,一扫一大片,打不过人家;比嘴皮子吧,说不过人家。人家说是来帮咱们建立‘王道乐土’的,你听这词儿,多好!看来,只有日本人才能帮助我们过上好日子。”

“哦,原来你这么看。我说这面前站着谁呢,”贞香鄙夷的瞅着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嗯……向上翻八代,你家说不定有忠义之人,可是,到你这儿……怎么就变成地地道道的汉奸了?”

“谁是汉奸?我这是曲线救国。”

“他们杀死了那么多中国人。”

“中国人多,死一些算啥。”

“你也是中国人,你咋不死?”

“你不知道吧?我已经是日本人了,我归顺了大日本帝国,我们全家都归顺了……都安全了。”

“是吗?”贞香一声冷笑,站起来凑近金无缺耳边说:“你可要小心了……小心一不留神……就见阎王。”

“你是说……张小坤那个小铁匠……你的黑脸姐夫?我告诉你,他想要我的命也没那么容易。我已经跟山本队长打了包票,不出十天,一定把张小坤抓住,枪毙……撕拉死啦的。”

不知何时又跑来两个维新会的小汉奸,他俩围上来了,有一个舌忝着笑脸帮腔。

“金队长一出马,哪还有游击队的好日子过。”

“小铁匠不就会玩飞刀吗,”金无缺不屑一顾地说:“飞刀哪有枪子快,又能飞多远?”

说话间,突然刷刷两把明晃晃的飞刀从梁上掷来,金无缺身边的两个汉奸还没有来得及说第二句,倒地见了阎王。

张小坤轻盈落地,跟着,幺狗也跳下来。金无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在张小坤面前。张小坤手指一刀毙命的两个汉奸,厉声喝到:“金无缺,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汉奸的下场!”

金无缺跪在地上求饶,“我不想当汉奸……是不得已……”

幺狗掏出亮闪闪的钢刀,“求饶也没用,老子今天要慢慢消受,活剐了你!”

“别,”贞香拦住幺狗,“我有话要问他。”

贞香指着金无缺的额头,金无缺跪在地上一阵战栗。贞香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暂时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金无缺瞅瞅张小坤和幺狗的腰间,嘴里说:“贞香妹妹,好妹妹,你说,今天我是不是帮了你?山本就是个畜生,不是我掩护,他今天能放过你?哎,你别说一个问题,十个八个我也知道……我……还可以给你们办良民证。当然,小坤不行,他是被日本人点名要杀的……”

“别啰嗦,”贞香拍了一下桌子,“我问你,高家高老爷的四姨太……水枝在哪里?”

“这个……”

“嗯!”

张小坤一声“嗯”,金无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你是说那个笑邪子,高老爷的四姨太呀,日本人抓住她,不过……可没有杀她,给她治好了疯病。嘿嘿,什么治啊,一顿嘴巴子,就是扇耳光,把她打醒了,再给点镇静剂什么的……她呀,好啦,知道哭了,不再笑个不停了……”

张小坤急了,踢了金无缺一脚,用他的东北话说:“狗汉奸,你扯什么犊子,说,她在哪旮瘩?”

“她……她现在就在日本人的跟前伺候……睡觉。哦,就是陪睡觉,叫‘慰安妇’什么的,就是……”

贞香挥手打断他的话,“你把她的详细情况告诉我,另外,我要一张良民证,限你三天办好。”

“行,我想想办法……”金无缺仰望着张小坤,可怜巴巴地说:“我就有一个条件,不杀我,留我一条命……以后肯定对你们有用。”

张小坤手里转动把玩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他阴森森的看着金无缺。“那要看你这王八犊子的表现,你已经罪大恶极了,要立大功才能赎大罪,才能拣回你的狗命。”

“我知道,记住了。”

幺狗踢了金无缺一脚,喝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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