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迷茫,带着几许寂寥,暗示着一天又要开始了。县城的巷子里响起叮铃铃的声音,这是金无缺领着一群身穿黑衣、佩着长枪、骑着自行车的人。
“孽障!”
“汉奸!”
路上行人见了金无缺等汉奸,不禁唾骂。
金剪刀一家不屑参加抗日的队伍,却出了个汉奸走狗金无缺,他参加了伪军的维新军,这支队伍受伪武汉行营主任管辖,当地日本情报机关军官森下五郎常常从这些维新军嘴里取得情报。过去县政府的两间办公室现在成了维新军的办公场所。
这天早上,金无缺来到维新军办公室门前,一眼看见就要出门的森下五郎,忙站住一声“嗨”,对他哈腰点头。
森下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厚厚的镜片下那双浑浊的眼睛时常笑眯眯,显得安详和蔼。他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乍一看像一个国文教员,可是他擅长用突然变得冷酷的毒蛇般的小眼睛狠狠地盯着对方,叫人不寒而栗。金无缺就是在他毒蛇般的眼光下成为汉奸的。
森下还不同于一般的日本军官,整天含而不露。见了周围的街坊邻居妇女儿童总是笑容可掬,有时问寒问暖,仿佛在中国大地轰炸屠杀的事儿和他没关系,他压根儿就没有参与过。游击队很清楚,他外表掩盖下的真实工作是发展情报员和埋头研究汉奸送来的情报,再向山本汇报,继而山本和他的上锋再制定出清剿杀戮或收买制衡等行动方案。
金无缺在森下跟前打着哈哈陪着笑脸,却感觉到森下阴险的眼镜后面闪烁着冷冷的寒光。他听森下招呼一声,乖乖的跟着进了屋,毕恭毕敬坐在森下对面。
“你好像躲着我。”森下冷不防眯起小眼睛盯着他说。
“没有没有!”金无缺立马摇头。
“你是不是害怕了?”
金无缺看着森下,不可置否。森下冷笑了一声,眼光变得阴森,金无缺站起来咧开嘴,似笑非笑的干咳了一声,慢腾腾的掏出一包香烟,那又细又长白森森的手指从盒子里拿出一支烟,恭敬的递给森下,又殷勤的给森下点上烟。森下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他的眼睛再次盯着金无缺,金无缺在他的逼视下承认了。
“我是有点害怕……害怕……大大的有。”
森下狡黠的看着金无缺,突然发问:“游击队为什么不杀你?”
金无缺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瞎抓人啊,只抓对的,不抓错的,所以他们不杀我。”
“哼!”森下眯起小眼睛哼了一声,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问道:“你对皇军忠诚吗?”
“忠诚,大大的忠诚。”
“你要证明证明,好好的证明才是。”
“没问题!我可以证明。”
“游击队和新四军的联络点……”
“这个……”
“嗯?”
金无缺抬手擦擦额头上浸出的汗,咽了一口唾沫,凑近森下,用神秘的口气说:“**不离十了……我再仔细证实一下就向你报告。”
森下又恢复和蔼的神情,拍拍金无缺的肩膀。
“嗯……你对皇军忠诚,很好,以后钞票大大的有,你的家人也会安全,皇军会保护你们的。”
听见森下的许诺,金无缺松了一口气,森下见了高声大笑。笑够了,他对金无缺发布新的命令:“你,明天让老百姓集中,山本队长要训话。”
县城的一切出路都被日军封锁了。
李万顺赶在鬼子封锁前好说歹说,执意让翠姑贞兰和贞莲回钟滚垱。他认为乡下应该安全一些。让女人呆在这县城鬼子驻扎的风口浪尖,在侵略者的眼皮子底下过活,终究危险。他的安排贞莲不服从,却执意留下来,整天和春海小坤在一起开展游击队的工作。
山本训话那天,李万顺把家里的毛驴栓好,放了一些饲料在它的食槽里。他对驴儿絮叨了一番:“驴儿,为了活命……以后咱们还要开店啊,你呀,今天吃好歇好,明天开工啊……”驴打着鼻息,他模模驴的脊梁走了。
李万顺出门看见了葛宇轩,他俩和数十个老百姓一样,被持枪的日本兵驱赶着来到十字路口的马路上。
路口,人们聚集在一起。十来个带着垂耳帽的日本兵手里端着枪,把老百姓团团围住,枪口指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人们面对日本人的枪口和汉奸们,面无表情,冷眼对峙。
森下在山本耳边小声说着什么,金无缺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察言观色,不停地窥视众人。突然,山本哈哈大笑起来,金无缺和几个汉奸在一旁不知所云也跟着发笑。森下扬手向金无缺示意,金无缺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人群中央的空地上,脑子里快速斟酌词句,慢条斯理开了腔。
“乡亲们,”金无缺干咳了一声,他清清嗓子说道:“你们放明白点啊,别找不痛快了。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家日本人是来帮助咱们的,他们是为了大东亚……大东亚……”
说到这里卡住了,金无缺拿眼瞟森下,森下笑眯眯地接过话来说:“我们是为了大东亚共存的神圣使命,千里迢迢来到中国的,你们通通的要服从。”
“对,你们通通的要服从!”
金无缺重复着森下的话,人群中骚乱起来,不少人鼻子里发出“哼”声。
“驴日的!”
李万顺骂了一声,这一声叫骂虽不算高亢,却很清晰,在骚动中月兑颖而出,
山本侧目看着森下,学着李万顺的腔调发问。
“‘驴日的’……什么的干活?”
森下看着山本,用手指扶扶鼻梁上的眼镜,欲言又止。他顿时灵机一动,用手指向金无缺。
“金公子,你来说!”
金无缺一脸难色,小声说:“太君……我不敢说。”
“嗯——”山本低沉的声音就象闷雷,把金无缺吓得大气不敢出。
森下命令道:“说吧!”
金无缺咽了一口唾沫,轻言细语,小心翼翼的说:“就是……就是……就是你的娘,和毛驴睡觉……生下你。”
金无缺说罢站在一旁,低头不敢看山本,众人顿时笑了,李万顺也笑起来,自从锁儿死后一直没有笑过的李万顺,现在开怀大笑,笑声朗朗。
“哇,八嘎!”
山本用刀指着李万顺,声嘶力竭的吼道:“你的……斯啦斯啦的!”
一个带着垂耳帽的日本兵拉开枪栓,打出一梭子弹。瞬间,鲜血飞溅,李万顺倒下了,倒在一滩血泊中。倒下时,他面带笑容,好像在去天堂的路上看见了亲爱得小孙子。
站在李万顺身边的葛宇轩见状闭上眼睛,悲戚地仰天长叹一声。
山本走进人群,恶狠狠的又开腔了。“你们……这个的不要……”他手指血泊中的李万顺,继续费劲地说:“你们良民的要做……游击队……新四军的报告,金……是好样的。嗯……”
山本看看森下,森下接过话面带笑容对大家。
“山本队长是说……你们要做良民。我们大日本帝国是来建立王道乐土,帮助你们过好日子的。你们不要像这个死鬼,和皇军对抗。以后有游击队和新四军的动向都要向我们报告,金公子……金无缺就是情报班的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