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冷眼抽烟的丁咚瞥了一眼小个子,他不能肯定小个子是否认出了丁一芳就是那个通缉犯,心里有些犯嘀咕,可亲情涌出的恻隐之心让他点头迎合了他。+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不错,只要立功,立大功,可以既往不咎。”丁咚如是说。
时间紧迫,他们锁上门,奔出了办公室。
出发前,小个子给了丁一芳一把手枪。丁一芳拿着枪,神色凝重地掂一掂枪身,然后把枪别在腰间。
他满月复心事,一边走心里一边盘算,怎样在这生死关头保护儿子,怎样月兑身,在月兑不了身的情况下怎样把宝珠藏起来……
他今晚就像已经到了地狱的门口,倏地,又看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曙光。
来到千里护城堤畔,寒风阵阵,他们不禁缩了缩脖子。
东风和火炬经过一上午的打斗与对峙,双方虽无大的伤亡,可战火在悄然隐蔽中即将升级。丁咚带领众人和部下会合,匍匐在长堤脚下的乱草丛中,丁一芳就趴在丁咚旁边。
他们一趴就是两个钟头。
遥遥相对的江岸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好像火炬的人都撤光了,丁咚疑心火炬的阙司令有诈,为了速战速决,早点结束这寒气缠身的战斗,低声与小个子商议着计策。
“我们成立一个突击队,引蛇出洞。”小个子的提议得到丁咚点头认可,行动总比无期的对峙好,他们可耗不起。丁咚撑起身子,欲挑头充当突击队队长,可丁一芳抢先了。
“我来!我来带领突击队,我年纪大,又有打仗经验。”说着,丁一芳拿着出发前领到的手枪瞅瞅,吹了吹枪口,像个老枪手似的。
小个子马上答应,“好!就你来带队,我们跟着你。”
“我也去。”丁咚不放心地补充道。
丁咚宣布这个突击队的任务就是渡江去到对方心脏,为队伍模清敌情,必要时打前站,他指派了十几个手下作为突击队员。
天空突然阴沉,不一会儿刮起了大风,江面上灰蒙蒙的,丁一芳带领队伍展开了渡江行动。
一列小队犹如一条蛇进入树林,迂回绕过堤坝,走上一座木拱桥。抢先走在蛇前的是丁咚,他两眼炯炯发光,紧跟着他的是丁一芳,再后面是小个子,他的身后跟着十多个造反派小将。
作为突击队的队长,丁一芳的心突突乱跳,刚才从心底涌上的一丝求生的曙光和种种活思想被恐惧替代。
人活着被通缉,不能抬头见阳光,活得像一只钻洞的老鼠,整天在阴沟和墓地生存,与野鬼为伍,这日子也太难过了,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个保护儿子的父亲,这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可是,他清楚,这不是玩游戏,这是真刀真枪去玩命,去干掉别人或是去被别人干掉。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革命一定要这样,事情弄到如此真刀实枪的地步。突击队说白了就是敢死队,他开始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神灵赋予智慧,让眼前的事情出现转机。
舐犊之情和对生存质量的追求泛起强烈的愿望,这个愿望最终战胜了他心里的恐惧。
汉水拍打着两岸,潮湿的树林响起蟋蟋的脚步声和枯叶的簌簌声。
林木深处,一只孤单的乌鸦惨烈的叫着,“哇唔!哇唔!”它不知是被扛枪的人吓着了,还是在为季节悲鸣。
突击队在鸦声中过了江,在江岸摆开了阵势。
灌木稀疏,天色渐晚,阴风中显得夜色就要来临,那边树林里好像有动静,丁一芳立刻挥手指挥大家匍匐,隐蔽在浓密的灌木中。
“啪!”
对方的枪声响起了,清脆的枪声犹如信号,此刻有人“啊”了一声,那是小个子,他没有了刚才的激情与豪迈,对生命的眷念使他心惊胆颤,不由得身子瑟瑟发抖,颓然趴在地上。
“嗒嗒嗒……嗒嗒嗒嗒”
突然,一阵密集的机关枪枪声响了,枪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在空气中,丁一芳在嗅到火药味的同时,他似乎还嗅到了血腥味。
队伍中有人呼叫:“救命!”
有人受伤了!真是出师不利。丁一芳听出声音发自小个子。
“别叫!”丁一芳小生命令着爬向小个子。
此刻的小个子一副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神情,申吟着,他挣扎着想起来,又因伤痛而倒下。
“哒哒哒”机枪响了,震耳欲聋,吓懵了所有的人,有人起身跑向树林,在树林里乱窜。
丁咚爬过来想看看小个子,这时,一串子弹在瞬间飞来,小个子停止了申吟。
丁一芳模模小个子的鼻息,对丁咚摇头说:“死了”。
突击队队员此刻明白,死神真的到了。
“跟我来,快撤!”丁一芳命令儿子。
“就这样撤退?!”丁咚心有不甘地问。
“你看大伙……再听枪声。”
“撤退!”
丁一芳一声命令,大伙顿时作鸟兽散。
丁一芳象征性地朝天开枪,然后跟在队员身后撤退。突击之战其实还未真正开始,队员全都蹭地而起,在队长的前面没命似的往树林里狂奔。
“要回去,保住性命……”丁一芳对儿子说。
子弹在他们的头顶、耳际、身旁如散乱的流星飞过,树林中狂奔的队员正拚命的跑,他们胸部和肋下以及月复部都已贲张到了极限,似乎马上就要爆炸了。
丁一芳拖住丁咚的胳膊,生拉硬拽把它拖着跑出了一段路,丁咚不情不愿,甩开丁一芳,站住生闷气,他是这群人中最后一个跑进树林的人。实际上这整个战斗丁咚还没来得及拉开枪拴,就在丁一芳的命令下结束了。
身后的枪声虽不密集,但零星不断。
“别琢磨了。”丁一芳跑在丁咚身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看着丁咚懊丧的样子,丁一芳一**坐到地上,仰起脸对儿子说:“丁咚,你也不想一想,即使你们打赢了这场战斗又怎样,这就叫革命吗?你们打死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他们的命?你想过没有……这一切,意义何在?”
丁咚闷声不响,低头看着脚下。
“你当初为什么要当这个司令,难道就是为了要别人的性命,或是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丁咚摇头,他感到茫然,这一切好像不由自主,凭着惯性。父亲的连连发问,使他心里堵得慌,突然间,他大叫一声:
“啊——”
丁咚举起手里的枪,枪口冲天,“啪啪啪”,连放了三抢,这枪声似向对岸告别,还似向世人宣告,他真的不想玩了……
暮色苍茫的天空,亮晶晶的弹壳四处进溅,枪声震耳,树上的叶子纷纷下落。
对岸的枪声稀疏,冷枪时不时炸响,丁一芳拉着丁咚离开灌木丛,向田野跑去。
这叫什么战斗?溃不成军,真像电影里的国民党兵。丁咚越跑越厌恶这支队伍,越跑越厌恶自己,枪对枪被打散了总比鸟兽散光彩,即使被俘,被毒打,只要留着性命就行,即使不幸死了也悲壮,还有……假如能有体面地放弃战斗,能悲壮地放弃,那该多好啊……可是,却这般狼狈!
这叫什么革命派,造反派……
丁咚心内疚灼,烦躁,仓皇。他踉踉跄跄地跟着跑,漫无目的地跑,树枝挂住了裤子,他回头撕扯裤子时,看见丁一芳中了流弹慢慢倒下了,他扯开树杈上的裤子奔过去。
丁一芳申吟着,丁咚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臂弯,模模他受伤的小腿,湿漉漉的,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挺住!”丁咚说。
“没事,不是致命伤……擦破点皮……”丁一芳朝儿子笑一笑。
丁咚在丁一芳的指点下,撕扯了自己内衣边的一条白布,让儿子为他包扎,包扎完毕,丁咚背起丁一芳。
“走,我背你回家。”
尽管多少年来丁咚不认丁一芳,可血缘这东西是不受人控制的。他背起丁一芳的那一刻,心里涌起一丝恐惧和不安,还有一缕温情在流动,就象哪根神经被扯住了,令他隐隐作痛。
半明半暗的天穹下,沉沉的夜色降临,氤氲在江面之上,星星一颗一颗的亮起来了,从丁咚所站的高坡,能看到一条蜿蜒曲折、通向大道的小路。
“快,放我下来。”
丁咚放下父亲,把他的身子靠在坟堆上,自己站在一边一个劲地喘粗气,由于刚才心急走得太快,他感到自己的气力跟不上了。
丁一芳扭脸看见了周围的坟地,大大小小的坟堆,新坟老冢,黑影幢幢,他扫一眼坟堆想哭,往事如烟,一幕幕再现脑海,与坟相交的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他感叹道:神灵啊,我丁一芳怎么就总跟这坟冢有不解之缘啊……打从鬼子进城战乱开始,在高家坟地救了贞香和小喜,再到壮丁逃亡的归途又遇坟地,如今在坟地藏身近半年,原以为离开了就不再相会……可是,今天又遇到了它,难道?
他打了个冷颤,同时,心里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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