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变换到了冬季,凌冽的北风开始刮起。
往常这个时节,沈文彦都是五更起床去府衙。近来这段日子,他总是四更就起身,靠在火盆旁写写划划,火盆中的煤炭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跳跃的火苗发出桔红色的光,更映出他一脸的认真。
一开始,冯忆柔以为他是在处理着急的公文,后来才发现他在审看一张清单,清单上竟罗列了各种菜品,上面有一多半已经被他划掉,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宴席中难见的精品。
冯忆柔诧异极了,这个平日里从不注重饮食的人,怎么会对一张菜单有如此大的兴趣?她不禁询问道:“文彦,你起这么早,就是在择选菜品吗?你是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去给你做。”
“不是,我在准备湄儿的百日宴。”沈文彦回答的很干脆,显然是谋划已久。
沈湄满月宴的仓促潦草,成了沈文彦的憾事。为了弥补女儿,他一早就开始亲自备办沈湄的第二个节日“百日宴”。
这次,从装饰到菜单,他都一一过目,不让苏浩岚插手任何事。为了让女儿风光地出现在世人眼中,他还准备邀请一些世家好友同来庆贺。
沈文彦的举动,当然瞒不过苏浩岚的耳目。但是,无论她怎样推来阻去,怎样撒泼耍横,都没能挡住沈文彦的爱女之心。
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文彦竟然对女孩也这么看重,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许怜儿痛下杀手。
苏浩岚虽然肠子都悔青了,但并不死心,她每天都会挖空心思的想法子,一刻也没有放下整倒沈湄的信念,当然,还包括冯忆柔。
在她的日子里,作弄别人便是她最大的乐趣。满府的女眷,她都不放在心里,没意思,不好玩。
唯有兰园,兰园里的每个人都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不得不除之而后快。
看着兰园里的人倒霉,苏浩岚比吃了蜜还甜。
这天午后,苏浩岚正懒懒的倚在美人榻上打盹,将要入梦的一刻,许怜儿掀开帘子进来,一阵冷风也跟着灌进屋子。
苏浩岚缩了缩脖子,恼怒的睁开眼,张口就骂:“贱皮子,作死吗?没见我正睡着。”
许怜儿仿佛被尖锐而锋利的鱼刺卡住了嗓子,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一时间哽在那里。
“有事没事?没事就滚!滚得远远的!别来打搅老娘的美梦。”
许怜儿声如蚊讷,嗓子嘶嘶啦啦的疼,“夫人,康老爷来了,在花厅嚷着见您,拦都拦不住。”
“什么?他怎么又来了?赶紧轰出去!他来指定没好事,估计又得借银子。”苏浩岚的右眼皮猛烈的跳起来。
话刚落音,门外就有一把尖锐破空的声音传来:“好姐姐,我就知道你不肯见我,所以作弟弟的巴巴赶来找你了。”
门帘开处,见有一个矮胖的男人进来,穿着一身肥大的貂皮袄子,戴着一顶瓜皮帽子,长得尖嘴猴腮,形象猥琐,嘴边还留有一撇鼠须,瞪着红红的眼睛,像极了舞台上的小丑。这便是苏浩岚的胞弟苏浩康了。
苏浩岚见没能躲过他,一脸的不耐烦,“你又去哪里赌输了,跑我这里来。”
“好姐姐,这次只输了一点点,你先借我一百两银子,等我翻了本,立马就还你。”苏浩康谄媚的向苏浩岚挤着一对小眼。
苏浩岚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了一声,“我都给你多少银子了,回回都是肉包子打狗,连个响都没有,快走吧,我这忙着呢。”
苏浩康笑嘻嘻的赖着,并不挪步,苏浩岚脸一拉,开始往外撵,“赶紧走!我还烦着呢。”
苏浩康一听这话,来了劲,“哎呦!谁敢欺负我姐,我苏浩康可不干,那个狗日的不长眼,我去教训他。”
“去!去!滚一边去!你要有这心,还不如少赌点,家里那点生意早晚要让你败完,还有脸在这说。”
“姐哟!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等我赌赢了钱,看你们谁还敢小瞧我。”
“等你赌赢了,咱们全家早去喝西北风了!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好姐姐,你就算再不待见我,咱俩好歹也是一个娘生的,可怜可怜我,多少给点吧。”边说边摇着膀子去蹭苏浩岚。
“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呀,我还一肚子不痛快呢。”
“姐,到底谁惹你了,给我说,我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打死那狗日的,让他睁眼看看,咱娘家有的是人。”边说边撸袖子,一副找人干仗的**样。
苏浩岚看着苏浩康滑稽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这一笑,让苏浩康又看见了希望,加劲巴结说:“到底是谁呀?我这就去找他,给你出口恶气。”
苏浩岚叹了一口气,眼睛撇撇兰园,“还不是那个狐媚子,整日里缠着老爷,前些天又生了个小狐媚子,惹得老爷天天往她那里跑。”
苏浩康听了有些泄气,撸起的袖子又耷拉下来,他可知道沈文彦不是好惹的。但就这样灰溜溜回去,分文没有拿到,他又不甘心。
一想到赌桌上的无穷乐趣,苏浩康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赶紧取悦苏浩岚,早点得着银子。
苏浩康的一对贼眼转了几圈,粗短的手指捻着嘴边的那撇鼠须,在厅里转了几个回合,忽然一把拍在桌子上,激动的大喊:“姐,你既然讨厌那丫头,何不把她弄走?”
“弄走?你想得倒简单,怎么弄走?那可是个大活人,你当老爷是好糊弄的。”
苏浩康又贼笑了几声,把两手抄在衣袖里,慢悠悠说:“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我可听说城东的高家急着纳亲,要给小少爷冲喜呢。高家可是有名的富贵之家,家有万贯家财,几辈子都花不清,跟你们沈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不亏了那丫头。等结了亲,让人家把她接走。你呢,落个眼不见为净。”
“不行,老爷肯定不同意,我也听说高家的事了,大家都在传那个小少爷高子昂身患重病,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呢。”
苏浩康翻了翻白眼,“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管那多呢,只要能把她整走,以后是死是活,跟咱有啥关系。”
苏浩岚的心一跳,习惯性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犹豫着说:“这样做,未免太过了?怎么说沈湄也是老爷的亲生骨肉,要是惹恼了沈文彦,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苏浩康见事有可乘之机,在旁一个劲的煽风点火,“姐,你得这样想,要是沈湄一走,冯忆柔不得哭死。到时,她只顾得伤心,哪还有心力和你争,这可是一箭双雕的买卖,划算的很。”
苏浩康咂咂嘴,似乎觉得自己想出来的主意甚是高明,又添油加醋道:“你放心,这世上就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只要你点个头,我保证给你办好。到时让高家聘重金,给够你们沈家颜面,官商联姻,也算一段佳话呢。”
苏浩岚以手扶额,一时拿不定主意,疑虑道:“沈湄会不会太小了,刚出生就给她结亲,说得过去嘛?”
“人家高家要不是看着小少爷危在旦夕,才不会给三岁的女圭女圭冲喜呢,讲究的就是这个,要是找个大姑娘,满大街一抓一大把。人家高家的管家可传话说,要在全城找新生的女婴,用新生命去冲喜。你们沈家的丫头生在月圆之夜,有福气,又吉利,肯定合适,到时让高家拿多少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苏浩康察言观色,见姐姐开始意动,拼命挤兑说:“你怕什么?到时就算出了事,你有儿子如意在,沈文彦能把你怎么样?他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那个男人会为一个女人伤心一辈子啊,到时你伺候好了,这个家又都是你的了。”
苏浩岚的心突突的跳着,与生俱来的贪婪渐渐腐蚀她的大脑,她开始幻想沈文彦能天天陪着她,两情缱绻,再没有冯忆柔挡在中间,她要让沈文彦彻底的属于她一个人。
“这事只能暗箱操作,千万不能让老爷知道,否则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苏浩康见事能成,赶紧拍着胸脯打保票:“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办,保证到时让沈文彦吃了这哑巴亏,想赖也赖不掉。咱们呢,不仅落下大量财宝,还能扳倒那母女俩,何乐而不为啊!”
苏浩康边说边美滋滋的憧憬起来,仿若一堆堆黄灿灿的金子已摆在他面前,等着他去耍,等着他去赌。
姐弟俩捣鼓了好一阵,商议妥怎么背着沈文彦进行,怎么说动高家。
他们只顾着谋算,谁也没有留意到沈如歌是何时进得屋内,清澈的双眸看到了一切。
他们也未曾留意到,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许怜儿,表情越变越难看,眉头越皱越紧。文字首发。
两顿饭的工夫,苏浩康出了珍园,手里提着一兜沉甸甸的银子,摇头摆尾地去了。
而此时的兰园风平浪静,还不知道一场暴风雨就将来临。
兰园的阳光很宁静,透过枝桠淡淡地投射在沈湄的脸上,那么自然,那么亲切。
冯忆柔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女儿粉女敕女敕的脸蛋,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和感动,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只要能伴着沈文彦,伴着湄儿,付出什么都是甘愿的。
冯忆柔看着湄儿吃完女乃,瞧着她眼睛有些眯眯,半开半合,密密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张嘴又打了一个小哈欠,一副想要睡觉的憨态。
冯忆柔温柔的笑着,轻声地褪去鞋袜,上床搂住女儿,哄她睡觉。
嘴里轻轻哼着歌谣:
“小宝宝,小宝宝
娘的宝宝
乖乖在这里睡
小床插满花
香风吹梦里
……”
一首简单的摇篮曲被冯忆柔哼得婉转动听,饱含着她的拳拳爱女之心。
年幼的沈湄常常在这样美妙的歌声中入睡,梦里蓝天白云,鲜花遍布,她和爹娘欢快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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