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里灯火通明,将黑色的水磨青砖照出了两重烛火。乔皇后穿着紫色的宫装,挽着玉白色的披帛,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阔大的椅子上,含笑看着从殿外走进来的徐炆玔与乔景铉。
“儿臣给母后请安。”徐炆玔率先向乔皇后行礼,乔景铉也跟着行了一个大礼:“景铉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们两人不必多礼,先坐下来罢。”乔皇后吩咐宫人将香茶送了上来,望了望徐炆玔道:“你可知今晚我为何要将你们找过来?”
徐炆玔低头望了望手中的茶盏,这才慢悠悠道:“莫非是因为父皇的病?”
乔皇后满意的笑了笑:“我的玔儿果然是一点就通。”
徐熙虽然还没五十,可身子已经逐渐大不如前,八月初七那晚歇在新晋的陈美人处,当晚得了急症,陈美人唬得一张俏脸苍白,赶紧打发了宫娥偷偷去请太医。熟料那宫娥回来时被萧贵妃宫里的人瞧见了,声张了起来,皇宫里头这才知道皇上得了急症。
乔皇后赶到陈美人处,徐熙正躺在床上,嘴眼都有些歪向一旁,说起话来也不是很清晰,听得不太清楚。太医把脉以后说这乃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可静养了几日也不见有太多好转,只是嘴角那处不再流涎水了。
陈美人自然被乔皇后处置了,废为庶人关入掖庭,可这样做也于事无补,不能让徐熙的身子骨好起来。太医院的太医们试了许多种法子,可依旧还是没有能够让徐熙恢复,徐熙自己觉得这样子实在难看,也不愿意去上朝,只是每日让柳太傅与其它几名重臣将要紧的奏折送到养心殿由他批阅。
“你父皇的病你也知道,他现儿比早些日子要好了不少,只是那嘴眼依旧有些向一旁歪斜。”乔皇后一双手静静的放在膝盖上,十个指甲修剪得格外圆润,玉白的颜色在立着的宫灯下闪出温润的光芒。
“儿臣心中也是焦急,父皇几日不上朝还好,时间久了可不行。”徐炆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母后是在全心全意为他打算,想要扶他登上太子之位,想要让他在父皇百年以后接任大陈江山。可父皇的态度实在不明朗,这样他心里实在没底。
长兄徐炆珪乃是李贤妃所出,比他大了整整十岁,已经能替父亲管些琐碎之事,虽然说并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可也因此结交了一批官员。这朝堂中有两派势力,一派是根基深厚的大家世族,全是靠着祖荫在朝中为官,他们的势力极大,相互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另外一派却是些出身不太好,全凭科考与自己的努力打拼才爬上来的新锐,他们心中很渴望更大的荣华富贵,但苦于被那些大家世族打压,很难有出头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需要寻找一条更快捷的路子,能让自己的功劳卓著,受到上头赏识。很多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太子的拥立上。
徐炆珪的出身与那些新锐官员差不多,他的母亲李贤妃先头只是个司寝女官,只是得了皇上的宠爱才侥幸得以出生,他对那东宫之位很是觊觎,可母系这边却没有什么势力。李贤妃只是一个九品小吏之女,靠着她,父亲才被提升为七品县令,最近才被晋升为五品知州。
外祖家势力薄弱,徐炆珪只能另外寻找一派拥护自己的势力,他与那群新锐官员相识以后,都有惺惺惜惺惺之感,很快就融在了一处,有人替他出谋划策,企图去得到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太子之位。
“大陈的太子册立差不多都是实行嫡长承继,大皇子,你怎么着也占一半。”新锐官员们对徐炆珪很有信心,这位大皇子比二皇子徐炆玦大了八岁,比三皇子大了十岁,人生阅历丰富,能抢在他们前边积攒一定的基础,到时候里应外合,这太子之位也不一定不落到他头上来。
萧贵妃生的二皇子徐炆玦与徐炆玦相比丝毫不会逊色,虽说大陈太子之位基本用的是嫡长制,可旧史里边记载,不是嫡长被立为太子进而登基的也不在少数。萧国公府势力滔天,拥戴二皇子的自有一派人马,徐炆玔只觉自己现在形势有些岌岌可危。父皇得了这病以后,朝堂中虽然瞧着目前是风平浪静,可底下却是暗流激涌,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也不知道大哥与二哥现在有什么行动。
“你说得没错,若是你父皇久不上朝,群臣自然会要求有人监国,本来都是太子监国,可现儿太子之位虚空,总怕这监国人选还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去。”乔皇后的声音很是平静,说得十分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听在耳朵里头,却如被锤子敲打着一般,铮铮的作金石之声。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站在徐炆玔身旁的乔景铉静静的开口:“第一是希望太医们早些将皇上的病治好,另外一个选择就是要将表哥扶上监国之位。”
“景铉,你说得对。”乔皇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愧是我兄长最出色的儿子,一眼便瞧出了问题的关键。”
“这两个选择都很难办。”乔景铉摇了摇头:“太医们是否有这本领很难说,但是表哥年纪比大皇子二皇子要小了许多,又没有在朝堂上历练过,若是让他监国,恐怕那些臣子们都会反对。”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乔皇后满意的看了乔景铉一眼:“你虽然年纪小,可却看事情很清楚明白,看来你可以慢慢接手云骁卫的事情了。”
云骁卫是徐熙所设立的一支秘密组织,直接听命于他,只对他一人负责,不在宫中禁卫之列,也不受京卫指挥使辖制。云骁卫人数虽然不是很多,可势力却极大,只要拿出云骁卫的腰牌,即便是官居一品的大员都会要礼让几分。
“云骁卫?”乔景铉听了顿时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向往的神色,云骁卫个个身手了得,他早就渴望着能加入这个组织了,只是他们都直接听命于皇上,乔皇后如何又能将他安置进去?
“景铉,你不用担心,本宫自有办法。”乔皇后微微一笑:“咱们还是来说说目前这个问题如何解决罢。”
“我觉得第一个法子似乎可行。”徐炆玔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我只在上书房里跟着太傅读书,从来没有参与过朝堂里的政事,要推举我监国,恐怕没有几个大臣会支持。与其到时候听满堂反对之声,不如去寻访了名医来整治父皇的病,让他的身子快些好起来,这样也就没有争执了。”
“我也是这般想。”乔皇后点了点头:“我瞧着这太医院是没什么能人了,高手也许就在民间。玔儿,你这些日子加紧到外头去寻访名医,请了回来给你父皇诊治,你父皇的病好了,你这可是头功一件,也能缓解现儿的燃眉之急。”
“是。”徐炆玔脸上生出了熠熠的神采来:“玔儿定然不负母后期望!”
踏步走出储秀宫,天边冷月寂静无声,草丛里有蛰伏的小虫子在低低的轻鸣,如水的月华将那并肩行走的人影拉得很长,慢慢的在地面上爬行而过。
走到漱玉宫门口,徐炆玔停了下来,望着身边的乔景铉一笑:“景铉表弟,你怎么忽然又没了声响?方才母后说要将你安插进云骁卫的时候你还那般兴奋,怎么走出宫来就没了声音?莫非我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你?”
乔景铉静静的望着他,脸上有一种徐炆玔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紧张里边透出些寂寞与寥落:“你是想要找她来给皇上治病?”
徐炆玔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是。”
“不要,不要让她进宫。”乔景铉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你可知道这皇宫进来容易,出去难?”
“你今晚怎么了?不就是请那柳二小姐来治病,用得着这般紧张?”徐炆玔淡淡一笑,眼前出现了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孔。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她那眼眸盈盈如水,仿佛能让人沉溺在里边,再也不能浮起。
他想见她,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想要出宫将她请来给父皇治病的原因。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想靠近她,了解她,想要让她陪伴在自己身边。可是乔景铉的话却让他猛的一惊,表弟究竟是什么意思,进宫容易出宫难?
“既然出宫难,那就不出宫好了。”徐炆玔随意接了一句,这柳二小姐乃是柳太傅的孙女儿,虽说是个庶出的,但做个侧妃身份也不是不合适。到时候他登基为帝,想要封她为贵妃为皇后,还不是他说了算?想到此处,徐炆玔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些:“景铉表弟,你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古怪。”
“留她在宫里?”乔景铉猛然抓住了徐炆玔的手,那条疤痕上的粗皮差不多要扎进了徐炆玔细女敕的掌心。月色下乔景铉英俊的眉眼扭曲了几分,变得格外凶猛陌生,让徐炆玔心中有一种错觉,面前的这个人自己根本就不是他一块长大的表弟乔景铉,而是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景铉,你怎么了?”徐炆玔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气,伸手去掰乔景铉的手指:“你别捏那么重!”
“你不能去请她进宫,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乔景铉的眼中有一丝担忧:“再说了,即便她能治好皇上的病,可她生得那么美,皇上恐怕不会让她再离开。”
徐炆玔心中也是一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的父皇虽然已经快五十,但对美人的追求却依然是孜孜不倦,每过三年就会令各州府进献绝色美女进宫,但那些美女基本上都是得了几夜宠幸便被遗忘,她们住的宫门紧闭,屋檐上结满了蜘蛛网。
柳二小姐生得美貌,父皇指不定也会……想到此处,徐炆玔头上已经是汗滴滴的一片,望着乔景铉那沉沉的脸色,他点了点头:“景铉,你说得对,我考虑欠周到。”
左手蓦然得了轻松,乔景铉已经将他放开,可脸上依旧是一种化不开的严肃:“表哥,以后你做事情都要考虑周到些,若再是这般凭着意气用事,你想成为太子总怕会有些问题。”
“你说得对。”徐炆玔有几分垂头丧气,被乔景铉这般一说,他这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表弟这般考虑周全,虽然他比自己小一岁,可看问题却周到多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刚刚我还在答应了母后要访得名医来给父皇治病。”徐炆玔有些讪讪然,他既舍不得那东宫之位,可也不得不顾忌着明媚会进宫受苦,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表哥,难道这位柳二小姐的医术是天生便有的?”乔景铉摇了摇头:“何必为难?咱们去找她师父便是了。”
徐炆玔眼睛一亮:“我怎么便没想到这一茬!她不可能没有师父,她师父肯定会比她要更厉害!”想到这一点,他全身蓦然轻松了几分,笑着拍了拍乔景铉的肩膀:“景铉表弟,还是你想得更仔细!明日咱们便动身去云州,拜访那柳二小姐,请她师父来皇宫。”
“表兄,难道你不准备陪着皇上和皇后娘娘过中秋了?今日已经是八月十三了。”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那轮明月,只有那边缘隐隐的缺了极小的一轮,但被那晕黄的清辉掩映着,瞧上去就是一轮满月。
“现在事情多,我都忘记了还有中秋夜宴这码事情了。”徐炆玔拍了拍脑袋:“表弟,咱们过了中秋便动身去云州。”
乔景铉点了点头,大步转身走开了去。
似乎有一波波潮水在推进,乔景铉的心中有着一抹说不出的柔情。“柳明媚,虽然你对我就那个样子,可我还是喜欢你。”抬头望着那轮明月,闻着御花园里传来的阵阵花香,乔景铉叹了一口气,真恨不能现在就骑了踏雪夜奔云州。
法相寺后山有人想要劫持明媚,这让乔景铉很是担心,他派出人手去追查这事情,另外也放了两个贴身的暗卫在云州保护明媚,若是有什么不利于她的事情,即刻飞鸽传书来报与他知晓。
“你一切都要好好的,等着我去娶你。”乔景铉望着那洁白的明月,涌现出一股说不出的柔情来,伸手轻轻模过枝头那束金黄的桂花,柔软得就像她手上的肌肤:“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他苦笑了一声,望着掌心那条疤痕:“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明白,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月到中秋分外明,八月十五的时候,那月亮似乎比平日更明亮了几分,空中浮着一层银白色的冷霜,飘飘渺渺的勾着一树树开得正盛的桂花,托出了一束束金黄米黄或者是米白的花朵。
柳府的草坪上摆着一张极大的八仙桌,柳元久和柳四夫人坐在上首,左边与右边分别坐着明媚与柳明珠。
“老爷,素日中秋的时候你也会让杜姨娘一起来参加秋宴,今晚为何不将杜姨娘与黎姨娘喊过来?”柳四夫人满头珠翠,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笑微微的望向柳元久:“就咱们四个人坐在这里,也实在冷清了一些。”
柳元久看了看桌子旁边的明媚,见她目光里似乎有一种不同意的神色,模了模胡须道:“杜姨娘有了身孕,就不必折腾了,将那黎姨娘喊过来便是了。”
明媚心中点头称是,柳元久还算是为杜姨娘考虑周到,这一桌子菜肴瞧着色香味俱全,可谁知道里边放着什么杜姨娘不能吃的东西,一切小心为妙。
黎姨娘本来是准备与自己几个贴身丫鬟婆子过中秋的,听着管事婆子过来说老爷传她去参加中秋夜宴,欢喜不胜,赶紧让红玉红绡替她重新梳洗了一番,对着镜子抿了抿鬓边的青丝,插上几支簪子,换了一件软罗轻纱百蝶群,由红玉红绡扶着,婷婷袅袅的走去了园子里边。
柳四夫人坐在那里,见着打扮精致的黎姨娘扭着身子从那边走过来,嘴唇边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打扮得再用心又如何,还是抓不住老爷的心,都比不上那个有孕在身的杜姨娘。只是现儿她对自己还有些用处,也不必太针对她。
“黎姨娘,今日是中秋,府里的旧例是是团聚在一起赏月的,你快些过来坐下。”等着黎姨娘行过礼,柳四夫人指了指明媚那边的一个空位:“你就坐到二小姐身边罢。”
庶出的跟姨娘坐一处,再合适也不过了,柳四夫人冷眼望着柳元久,见他没有半点不悦的表示,心中才高兴了几分,眼睛转了转,想到了住在书房那边的黎玉立,计上心来:“老爷,咱们府里头还有一位客人呢,要不要也将他请了过来?”
被柳四夫人这一句提醒,柳元久忽然就想起寄居在书房的黎玉立来,今日八月十五是最后一场考试,自己刚好还想问问他此次科考的情况,想到此处,柳元久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去将黎公子喊过来。”
黎姨娘听着“黎公子”三个字,不免有些觉得奇怪,抬起头来看了柳元久一眼,柳四夫人见了她那迷惑的神色,脸上堆出了一层浓浓的笑意来:“黎姨娘,你不大爱出门,也不知道这园子里边的事情。前些日子来了一位姓黎的公子,自称是你的堂侄子,名字叫黎玉立。他乃是来省府参加科考的,只因着家境贫寒,没有住客栈的银子,所以贸然上门来求助,幸得老爷一片爱才之心,于是将他安顿在书房那边住下了。”
听着柳四夫人的话,黎姨娘一张粉脸不由变得通红,柳四夫人仿佛是话里有话般在故意刺着她。在黎姨娘听来,柳四夫人在说她家中有不少穷亲戚,连赶考的银子都筹不出来,要到府里来打秋风。她默默的低头坐在那里,也不敢望柳四夫人那不屑的眼神,小声答道:“黎家在云州确实有几家亲戚,只是月蓉从未与他们见过面,所以不大清楚究竟是谁。”
柳元久今日心情很好,也不计较黎姨娘这种窘迫的神态,笑微微道:“这黎玉立虽然出身贫寒,可学识很是不错,我瞧着他定然能金榜题名。即便不是黎姨娘的亲戚,冲着他的才学,我们也该扶植一二。”
听了这话黎姨娘一颗心才放回到肚子里边,重新抬起头,含情脉脉的朝柳元久飞去一个媚眼,只可惜柳元久此时正在抬头望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那娇媚的神色。明媚在旁边坐着看得分明,心中十分好笑,这黎姨娘可是丝毫不敢忘记自己该做什么,秋波一阵阵的送过去,只是自己那个便宜爹就如瞎子一般,竟然能视而不见。
小径那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黎玉立由管事婆子带着走了过来,见着柳元久深施一礼:“柳大人安好,学生在此拜谢。”
柳元久笑呵呵的让他直起身来:“玉立不必过谦,且过来坐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你就坐那里罢!”
谁知那黎玉立却摇了摇头道:“此乃柳大人的中秋家宴,玉立怎么能僭越。”
明媚一愣,抬眼望了望站在那里的黎玉立,就见他形容清瘦,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裳,只能勉强瞧得出底色是青色,看起来家境委实不大好。这人也真是迂腐,旁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找些关系,若是有这等好事还不是笑嘻嘻的应声坐下,然后说些奉承话儿,将这中秋夜宴的气氛弄得活泼不已,可他倒是好,竟然一口拒绝了柳元久的安排。
柳元久也是一怔,也重新打量了黎玉立一番,朝他点了点头:“无妨,你是我们府里头姨娘的亲戚,拐弯抹角也能攀上些关系,你便坐那里罢。”
黎玉立又行了一礼,直起身来还是摇了摇头:“柳大人,万万使不得!我只是姨娘的亲戚,却与大人是没有关系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明媚能感觉到身边的黎姨娘身子颤了颤,她没有去瞧黎姨娘的脸,但是想来她那张脸该变白了。按着大陈的规矩,姨娘只是半个主子,说到底其实就是个奴婢,所以姨娘家的亲戚根本就上不了台面,是绝对不敢与府里来攀认的。黎玉立这番话虽然是实情,可却也扫了黎姨娘的脸,尖锐的提醒了她只是一个奴婢的现实。
柳元久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黎玉立竟然如此执拗,他开始深深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来,这样的人即便金榜题名做了官,恐怕也不会仕途顺利,他也太正儿八经了些!“黎玉立,你且坐下,就当你是我特地请来的贵宾。”柳元久摆了摆手:“不必再推托了。”
得了柳元久这句话,黎玉立这才走过来,靠着椅子背斜斜的坐了一角,不敢抬头看旁边的女眷,只敢望着柳元久或者是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柳明珠瞧见他那拘谨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听着她银铃似的笑声,黎玉立的脸唰的红了一片。
柳四夫人此时心中也在不住的翻腾,将黎玉立留在府中,原是想留着有用的,没想到这黎玉立竟然是个书呆子,坐在那里就连眼睛都不敢乱瞟一下,那如何才能让他起心去勾搭上那个小庶女呢?她望了望黎玉立,长相倒是不错,还算英俊,可也实在太木讷了些,恐怕柳明媚不会喜欢这种性子的人。
“玉立,你便先到府里头住下来等着放榜。”柳元久将声音放得缓和了些,开始与黎玉立说起以后的安排:“若是乡试中了,那你便继续在府里住下,闲暇时候我还可以给你指点一二,等着年关我们去京城的时候,便一道将你带了过去。”
黎玉立听了这话,一双眼睛顿时有了光彩,他站了起来朝柳元久行了一礼,重新坐下来的时候腰板儿直了许多:“柳大人,学生听说当年你三元及第,皇上钦赐锦袍,折花插冠,游街夸官,这是何等荣耀!能得大人指点,真是小生之福!”
柳四夫人听着黎玉立那几句话,忽然的一愣,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柳元久状元及第时的盛景。当年的柳元久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头上的帽子上簪着两支鲜红的杏花,那是琼林阁那边由皇上亲手折下插上的,一身锦袍无比华美,衬得他就如白玉一般。
面对着这样的柳元久,她下了决心,非得要嫁他不可,即便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已经向她去提亲,无论如何她也要将他们拆散,她也要成为柳元久的妻。可是,当一切都按照她的愿望走下去以后,她忽然发现柳元久却并不是她想象里的柳元久,自己做的一切努力仿佛都不值得。
他依旧只喜欢那个杜若兰,柳四夫人的手指甲差不多要掐进自己的掌心,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始终没有第二个人,她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在柳元久的心里占一小块地方,就连自己的女儿柳明珠都比她更有分量。
望着坐在柳元久右首边的明媚,柳四夫人冷冷一笑,杜若兰,你现在有京城来的那些老婆子护着,我暂时不能动你你,但我却可以想法子动你的女儿!
月亮慢慢的升到了中天,如水的月华照在柳家的院子,夜宴已经散了,草地上有着散乱的零星物事,两个小丫头子正拿着笤帚在打扫,一边细细的低声交谈:“看来那位黎公子真是有些才学,老爷竟然邀他在书房秉烛夜谈。”
“是呢,今晚本该歇在夫人房里的,还不知道会不会去。”一个小丫头子直起身来擦了一把汗:“我瞧着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恐怕黎姨娘要跟着遭殃了。”
“这关黎姨娘什么事儿?”她的同伴有几分不解,扑扇着一弯睫毛望着她。
“那黎公子不是黎姨娘的侄子?”那小丫头子笑嘻嘻道:“夫人不高兴,总要找个跟这事儿有关的人来发火不是?不找黎姨娘,那还找谁?”
她那同伴哈哈一笑:“你真是想得多。”
话音刚落,就见那边小径上走来了两个人,走在前边的是柳四夫人的一个贴身婆子,走在后边的却是低着头的黎姨娘。
“我想太多?”那小丫头子得意的双手叉腰,对着同伴挤了挤眼睛:“看罢,定然是夫人要找黎姨娘祸事了!”
她的同伴惊得手中的笤帚都快拿不稳:“竟然还真有这样的事儿!夫人凭什么去找黎姨娘的祸事?就凭他侄子有才学,得了老爷的赏识?”她摇了摇头,继续打扫起地上的那些东西来:“这事儿可真奇怪。”
柳四夫人望着站在那里的黎姨娘,头上的金簪子闪着冷冷的光芒,一身软罗轻纱衣裳显得她腰肢娇软,一双长眉入鬓,芙蓉如面柳如眉,真是一个天生尤物,可不知老爷为何就看不上她。
“黎姨娘,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一阵寂静过后,柳四夫人终于开了口,拿着茶盏盖子微微的敲了两下茶盏外壁,外壁上那一双粉彩穿花蛱蝶似乎要振翅飞了出去一般,连须子都跟着微微的动了起来。
“不知夫人想问婢妾什么?”黎姨娘楚楚可怜的望着柳四夫人,心中颇有几分忐忑。夫人对自己可是没有半分排斥,一直想着要帮助自己向老爷邀宠,可全怪自己没有用,竟然比不过那个半老徐娘。
“我问你一句话,你恨不恨那个杜姨娘?”柳四夫人没有容黎姨娘细想,一双眼睛盯紧了她:“你只需回答我,恨,还是不恨。”
“恨。”黎姨娘的嘴唇里挤出了一个字来,眼中露出了嫉妒的神色:“我自然恨她。有孕在身还霸占着老爷不放,也不给旁人一点点机会,如何能让我不恨她?”
“好,很好。”柳四夫人笑了笑,脸上表情柔和了起来,指着左首的椅子道:“你先坐下来,有件事儿我要和你好好商量下。”
这黎玉立呆头呆脑的,若是想要他自己去打柳明媚的主意,恐怕是再过一万年他也想不到上头去,除非是有人给他启发暗示,告诉他娶了柳明媚,以后便能飞黄腾达,他这才会开窍。柳四夫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将黎姨娘喊了过来,让她以长辈的身份,去好好教导黎玉立一番。
“我瞧着你那侄子是个不错的。”柳四夫人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若是他能同我们府里结亲,倒也是一桩美满姻缘。”
“结亲?”黎姨娘有几分茫然:“和谁结亲?”
“你这不是废话!”柳四夫人身边的钱妈妈叱喝了她一声:“大小姐岂是他能肖想的?咱们府里头合适的人选自然只有一个。”
黎姨娘顷刻间会过意来,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夫人的意思是,让我那侄子去挑逗二小姐,然后……”
“这挑逗可得看场地、看时辰,十八是二小姐的生辰,那个时候才是最合适的时候,而且要让众人都瞧见了那才好。”柳四夫人坐在那里,脸上有着端庄的神色,旁边的钱妈妈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歇:“你去点醒那黎公子,让他写条儿给二小姐,或是想其余的办法,总之只要他能让大家都知道他与二小姐有私情,那么自然便能成为我们柳府的乘龙快婿。”
黎姨娘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妈妈说的是,明日我便去找我那侄儿,好好劝劝他,做人可不能这般迂腐,总得要开窍些才是。”
第二日一早起来,黎姨娘便带着红绡去了书房那边,小厮松青见了黎姨娘,赶紧作揖道:“姨娘过来了。”抬起脸来却问了一声:“红玉怎么没有过来?”
黎姨娘听了这话有些发窘,上次晚上来给柳元久送补汤,里边搁了些助兴的药,熟料悉数被这松青给受用了,那药性发作起来以后将红玉的名节给毁了,柳元久索性便将红玉指了配给松青。因着松青年纪尙小,十六岁都未满,所以红玉依旧在听雪阁给她当丫鬟,要等着松青十八岁的时候再成亲。
出了这件事情,红玉连书房这个方向都不敢走,更别说是来书房了,今日听说;黎姨娘要过书房来劝说黎玉立,她将身子缩到一旁直摆手:“姨娘带红绡去罢,我就在听雪阁做些针线活儿便是。”
红玉比松青要大三岁,等松青十八的时候她都二十一了,她只将松青看做个没长大的孩子,根本没想过要嫁他。那晚稀里糊涂的被柳元久指了给松青,到现在还没有拐过弯来,根本不想见到松青那张脸。
见着松青那殷殷的神色,黎姨娘含糊应了一声:“她在听雪阁里做女红,没时间跟我出来。”
松青脸上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可是在绣嫁妆?”
黎姨娘瞪眼瞧着松青那张稚气未月兑的脸,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扶了红绡的手便往里头走:“带我去黎公子房间,他来了这么久,我这个做姑姑的却还未来看望过他,怎么也说不过去。”
松青应了一声,带着黎姨娘便往里头走了去。黎玉立住在书房左边的第二间,此时已起床有一个多时辰,正在认真温习书籍,见松青领了黎姨娘进来,慌慌张张站了起来行礼:“姑姑安好。”
黎姨娘朝他点了点头:“你且坐下,我今儿过来却是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谈的。”望了望黎玉立,黎姨娘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订亲了没有?”
黎玉立顷刻间涨红了脸:“回姑姑话,父亲早逝,家中贫寒,有一点点银子都拿了给我做束脩,哪里来的闲钱去订亲?”
“姑姑想给你牵根红线,你愿不愿意?”黎姨娘笑吟吟的望着黎玉立:“这可是上天降下来的好姻缘,你可别错过了。”
黎玉立一愣,望着黎姨娘笑得舒畅,心中有几分不自在,这亲事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下来的?“姑姑,这事情我也不能做主,还得请示过母亲才好,若姑姑觉得有合适的人选,不妨与我母亲去说说,玉立的亲事全由母亲大人安排。”
“玉立,你真是个书呆子!”黎姨娘有几分惊诧,这人怎么就听不出自己弦外之音来?若是灵活一点的,早该站起身来向自己道谢了,为何这人却还在推说要去找他母亲?“我与你说,这门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们家夫人见你才学好,想要将柳府的小姐嫁给你呢,你瞧瞧,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柳府的小姐嫁给我?”黎玉立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柳府小姐们出身高贵,哪里是我能攀得起的,姑姑快莫要开玩笑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既然夫人有心结亲,你又怕什么!”黎姨娘笑着抬手朝黎玉立摆了摆:“你且坐好听我说!后日便是柳二小姐的生辰,夫人会请云州城里各家贵夫人带着小姐们过来做客,你写张条子将二小姐约到水榭或是凉亭里头,只消小坐一阵,自然会有人过来撞破你们两人相约的好事。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尽知你们两情相悦,即便是柳大人不想将二小姐嫁你也没办法了。”
黎玉立“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伸手指了房门呵斥道:“黎姨娘,我本敬你是长辈,没想到你竟然说出这样没脸没皮的话来!我乃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如何能做出毁人名节的事情来?那又与禽兽何异?你且快快离去,不要再多费口舌!”
黎姨娘没想到黎玉立竟然会翻脸不认人,惊讶得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瞪着他,好半日说不出话来。黎玉立见她不肯走,似乎还要开口劝她,不言不语,拿起桌子上的笔洗便往黎姨娘身上泼了过来:“黎姨娘,你不想走,恕玉立无状,只能赶你走了。”
“你要做什么!”黎姨娘高声尖叫了起来,提了裙子脸色仓皇的往外边跑,直到跑出书房的大门才停了脚,回头瞧了瞧,黎玉立没有追出来,这才放了心:“真是个呆子,给他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第七十六章
大堂里仿佛没有一丝风,一切都是一种胶着的状态,柳四夫人脸色很阴沉,她的眉眼拉了下来,形成一个低低的弧线,这充分显示了此时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什么?他竟然这般不识抬举?”柳四夫人的指尖轻轻抚模过茶盏光滑的外壁,停在蛱蝶的翅膀上,上下擦刮着。
“是。婢妾暗示也给了,明示也做了,他不仅不动心,反而将婢妾骂了一通赶了出来!”黎姨娘站在那里,虽然已经不再惊恐,可是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尽,一想到自己被后生小辈给骂了,心中满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你去罢。”柳四夫人点了点头,眉眼又慢慢的恢复了平常那神色:“这事先压下来,不再提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黎姨娘刚刚离开,柳四夫人便伸手揉了揉额角:“钱妈妈,这书呆子如此不开窍,实在可恼,看来咱们真的只能用那一手了。”
钱妈妈弯腰垂手道:“收买一个戏子比收买一个书呆子要容易得多,只是夫人仁心宅厚,本来是想给二小姐寻一桩美满姻缘的,可现儿看起来她没那福气。”
柳四夫人嘴角开始弯了起来,笑意一点点的荡漾开来:“你又怎么知道收买戏子更容易?若那个戏子也是这般呆滞,又如何是好?”
“夫人,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更何况这个庆丰班的台柱子小瑞芳本来便是个惯会钻穴打洞的,这些事儿他早就做惯了,别说给银子,就算是不给银子,见着二小姐的美貌,他也会想着要去沾上一沾。”钱妈妈的一双眉毛越来越拢,渐渐的挤到了一处。
“可不是这样。”柳四夫人喃喃的说道,那笑意越发的深了些:“杜姨娘生的那个,我可是按着老夫人的交代,锦衣玉食的养着她,没想到她却自甘轻贱,竟与那戏子搅到了一处,这真叫我为难哪,到时候是将她嫁了那戏子,还是送去庵堂里做姑子的好?”说得得意,柳四夫人哈哈的笑了起来,头上的金钗子不住的簌簌抖了起来,垂下来的流苏末端有闪闪的红宝石,不住的在耳边乱晃。
“母亲,钱妈妈,你们在说什么这般开心?”大堂门口传来柳明珠娇媚的声音:“怎么也不等明珠过来再说?”
柳明珠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衫子,外边套着银红色的褙子,下边系着渐变颜色的长裙,有如积云涌动一般,烘托出了一条小巧的腰肢。柳明珠摇摇曳曳的拖着碎步走到柳四夫人面前,拉住了她的一只手娇嗔道:“母亲,什么开心事儿不告诉明珠?”
柳四夫人伸手将柳明珠带到自己身旁,笑着打量了她一眼:“我的明珠越发标致了,明年及笄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着要遣人来提亲呢。”
留明珠微微睁大眼睛娇嗔道:“母亲,明珠想要嫁的是景铉哥哥,你可别胡乱答应了旁人!不是景铉哥哥,到时候可别怪我不上花轿!”
“瞧你这说的,哪有女儿家自己挑人家的!”柳四夫人止不住的笑着,拍了拍柳明珠的手:“你的亲事到时候恐怕还得等你那祖母点头才行呢。”
柳明珠气呼呼的坐了下来,两只脚很不痛快的擦了擦地面,发出了细微的刺啦之声:“哼,我可不管,祖母若是糊里糊涂的不让我嫁景铉哥哥,那我便偷偷跑出去找他,不再回来了。”
“说什么胡话儿!”柳四夫人有几分着急,冲着柳明珠大喝了一句:“能嫁进英王府,你祖母肯定愿意,只怕乔世子不会遣人来提亲呢。这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却在一旁着急上了,竟然说出这种不守规矩的话来!明珠,你可得要记清楚,以后休得再说了。”
柳明珠被柳四夫人说了几句重话,脸色渐渐的红了起来,她望着柳四夫人撅着嘴,眼中慢慢的有了一层水雾,看得柳四夫人有些心疼:“明珠,我只不过是在家里头关着门与你说说,你别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来。年关咱们要回京城了,那里规矩可多了不知道多少,你若还是这般任性,恐怕祖母会不喜欢,以后亲事便艰难了。”
“真的吗?”柳明珠有些惶恐的睁大了眼睛,她在柳府被当做掌上明珠般养大,今日忽然得了柳四夫人这略带警告的言语,心中不免有些慌乱:“父亲……能不能不回京城?我们一家人依旧在云州便好,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母亲你照样打理府中中馈,我也不必要每日去给祖母请安。”
“你这傻孩子,若是你父亲不升职,那你与乔世子更无可能了。”柳四夫人疲惫的笑了笑:“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想嫁乔世子,就是你大伯家里还有一个想要嫁他呢。你一个正四品官的女儿,如何能与她们去争?”
柳明珠听着柳四夫人这般说,头低了下来,好半日没有开口说话,柳四夫人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赶紧开口安慰她:“明珠你也别着急,等你父亲升了职,咱们家回了京城,你多出去参加几次宴会,乔世子见你艳压群芳,自然不会再去想着旁的贵女,到时候咱们给他些暗示,他自然会遣人来求娶了。”
“真是这样?”柳明珠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脸,兴奋得手指都颤抖了起来,可刚刚拂过面门,又慢慢的放了下来:“母亲,沉香阁那个柳明媚生得不会比我差,是不是?”
“她算不了什么。”柳四夫人一怔,面前浮现出了明媚容光熠熠的脸孔来,她只觉心中一阵厌恶:“她即便再生得美又如何?一个女子若是名声坏了,谁还想要娶她?”
“名声坏了?”柳明珠有几分不解,望着柳四夫人那张圆盘子脸,声音里头充满着怨气:“她的名声可好得很呢,在普安堂里治病救人,外头都传着说柳知府的二小姐是天上仙女下凡!”
“可是大户人家结亲哪会看这个!”柳四夫人阴测测的一笑,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明珠,你且耐心等到后日,咱们睁大眼睛在旁边看她的笑话便是了。”
“后日?”柳明珠眼睛转了转:“后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不成?”
“大小姐,后日是二小姐生辰,夫人特地为他请了庆丰班来唱堂会。”钱妈妈满脸奸诈的笑容,眉飞色舞的解释着:“庆丰班有个台柱子小瑞芳,既能唱小生又能唱花脸,文戏武戏都能做,可是一把好手!他生得俊,勾引了大户人家里头不少夫人小姐,若是这次能将二小姐引着上了钩儿,那……”
柳明珠这才恍然大悟,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来:“这个法子真是好,母亲,可千万不能失手了,一定要叫那柳明媚身败名裂!”说出了这句话,柳明珠只觉得压在自己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蓦然不翼而飞,全身都轻松了起来,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无比舒畅。
“这是自然,无论如何也要得手,这样才能替夫人与大小姐出气。”钱妈妈垂手而立态度十分恭敬,夫人是她一手女乃大的,大小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心里,她们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自己一辈子都在为她们而活着。见着夫人与大小姐屡次吃亏,钱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在想着各种办法要替她们出气,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失手。
“钱妈妈,你联系好庆丰班没有?”柳四夫人将茶盏放回到了桌子上边:“可不要请不到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请到了,早两日就已经安排好了。”钱妈妈笑着弯了弯腰:“那庆丰班的班主说了,柳大人家有请,就是接了别家的堂会也会推掉的,绝不会不来!”
“那便好,那便好!”柳四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可整张脸却扭曲了起来,瞧着十分不协调,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幽幽的曲调从湖边一个戏台上响起,唱腔婉转清越,似乎要分花拂柳的穿过那园中美景飞到外头去。台上有一位花旦,涂脂抹粉已经看不出她本来的面目,两片艳红的胭脂夹着一管琼瑶鼻,眼波流转,有说不出的风情。
“可怜了这丽娘,每日被关在这园子里边也出去不得,不像我们这边的规矩松,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能由夫人们带着出去逛逛。真该放着出去看看,否则没由得会憋出病来!”吕夫人着迷的听着那花旦在上边幽幽咽咽的诉说着被关在这后院的忧愁,一边与柳四夫人发表着自己的感叹:“有些人家也是做得太过了些!”
柳四夫人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这样?这不过这是唱戏而已,谁家里又会真正拘着女儿在后院不放出去的?不还都是编出来让听戏的人掉眼泪?你自己回想看看,咱们做闺女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男子,哪有什么一见面便喜欢的事儿?可你瞧瞧那些戏文里小姐们只要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就芳心暗许,这不很是奇怪?这杜丽娘更是奇了,见着一张画像儿都能生出这么忧愁来,这也是她天生有那yin贱的骨子。”
旁边有夫人连声附和:“可真真儿是这样,谁家的小姐会见着一张画像就动心?咱们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外男,也没见谁就yin奔了去,这全是看个人。”
“有些人要自甘yin贱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别说我还真见过大家小姐同人私奔的,还有些是与戏子搅到了一处呢!”有夫人压低了声音,指着那戏台上边,小声而得意的说道:“这庆丰班的台柱子小瑞芳,可不知道与多少人家的夫人小姐有说不清的关系呢!我知道的都有好几个!”
“真有这事儿?”夫人们皆嘁嘁喳喳的惊呼成一片:“原来也只是听说而已,认为不过是以讹传讹,没想到还真有这事!”
“是当真有这事儿!那小瑞芳生得俊,那处儿功夫又好,引得不少人喜欢得不行,去年城南有个张大户家里死了个闺女,不就是因着和他有了私情,肚子里头有了孩子,被张大户痛打了一顿,没有想开,找了根绳子寻了死路!”一个嘴唇略厚的夫人摇了摇头,念了两声佛:“戏子无义,真真是沾惹不得哟!”
明媚坐在戏台的右侧听了一阵子戏,始终没有听出个什么名堂出来,她知道这出戏是有名的《游园惊梦》,可她实在不喜欢那拖拖沓沓的唱腔,坐在那里看着小旦幽幽怨怨的唱了许久,好半日还没看见出来第二个人,这让她觉得着实有些无聊之至。
“你觉得这堂会好看?”明媚瞧了瞧坐在身边的刘兰芝,轻轻弹了弹她的衣袖:“一句戏文要拖老半日时间,听着闷得慌。”
虽然与刘兰芝只见过几面,可她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手帕交了,今日是跟着刘同知夫人过来给她来贺生的。刘同知夫人这次带了刘玉芝与刘玉兰过来,刘玉兰进园子便同一堆嫡女们混到了一处——前些日子她总算是被记在了刘同知夫人名下,成了记名嫡女。
大姨娘看得远,一心为刘玉兰打算,去刘同知那里吵闹了好几回:“做了记名嫡女,到时候玉兰还有机会被扶成平妻,若是以庶女的身份抬过去,那只能一辈子做妾了。”瞧着大姨娘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又想着刘玉兰是自己宠爱的女儿,刘同知捋捋袖子便去了主院,强着刘同知夫人将刘玉兰记到名下。
刘同知夫人哪能轻易答应,她本来是捞着手儿在旁边看笑话,想要瞧见刘玉兰走她母亲的老路子,自然是咬紧牙关不答应,刘同知指着她痛骂道:“把玉兰记名是看得起你,否则我将她娘扶成平妻,一样也是嫡女!”
刘同知夫人心中一颤,虽说大姨娘扶成平妻的可能性并不大——她的出身实在太差,可从刘同知口中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或许他已经起了这心思。若是真将那大姨娘扶成了平妻,那自己在刘府便更没地位了,指不定玉芝的亲事还会拿捏到大姨娘手中!
做人必须要审时度势,刘同知夫人只能忍气吞声,将刘玉兰记在名下,一边也警告了刘同知几句:“我父亲可是光禄寺卿,你也别将我娘家看扁了,你若是想要将她扶成平妻,除非踏着我的尸身做这桩事儿,我们左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刘同知看了刘同知夫人几眼,含含糊糊道:“只要你识时务,我自然不会有这想法。她虽然合我的心意,可毕竟出身摆在那里,怎么样也不可能提到那个位置上头来。”
得了这句话,刘同知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早几日接到柳家派来的请帖,赶紧替刘玉芝去回雪坊买了一件精致衣裳将她打扮了起来,一心想着在这次宴会上要她露个脸,也好寻个如意郎君。可没想到那个就要抬去做贵妾的刘玉兰也吵着要跟来,稍微打扮下便眼光耀耀,将刘玉芝压得一点光彩都没有,瞧得刘同知夫人心中十分气闷。
明媚瞧着刘同知府上这明争暗斗,又想到了柳府上的这些事儿,不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本想着自己会过一个悄无声息的生辰,可没想到柳四夫人竟然替她举办了一次游宴,还特点请了个戏班子来唱堂会,柳四夫人莫名其妙的善意让明媚心中有几分不自在,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些蹊跷,柳四夫人为何又会如此贤惠了起来。
“明媚,你叹什么气?”刘玉芝望着她有几分羡艳:“我只觉你的人生十分美满,即便是庶出,可柳夫人也爱如己出,竟然还请了戏班子来给你唱堂会庆生,委实不错。”
明媚瞥了刘玉芝一眼,刘玉芝露出了几分惊慌的神色:“啊哟,我并不是想说……”她一阵心慌,自己怎么就如此不会说话,柳二小姐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嫌弃她庶出的身份?刘玉芝懊悔得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没事儿,我本来就是姨娘生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明媚笑嘻嘻的将刘玉芝掩在嘴上的手拿了下来,转眼看了刘同知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后背挺得笔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不由得对着刘玉芝挤了挤眉毛:“你母亲看上去心情不错。”
刘玉芝含着笑,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低下头伏在明媚的肩头小声说:“父亲这几日都在母亲房里歇息呢。”
明媚瞪大了眼睛,拧了一把刘玉芝的脸:“玉芝姐姐,你羞也不羞?”
“还不是给你闹的!”刘玉芝吃吃一笑,这才恢复了少女活泼的神态:“柳知府的二小姐都能给别人去接生了,我就连这句话都不能说了?”
明媚瞪眼望着刘玉芝,想到早些日子给人剖月复取子的事情来,伸手刮了刮刘玉芝的脸:“我那是在救人,救人如救火,谁还能顾忌这么多?玉芝姐姐,你今日是怎么了,觉得你比往日有些不同,说话竟然俏皮了起来。”
“我同你到外边去说话。”刘玉芝拉了拉明媚的衣袖:“这里人多,咱们想说几句体己话儿,指不定就被人传出去了,这话过了旁人的口,马上就会被歪得不成样子。”
这提议正合明媚心意,她点了点头:“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明媚,方才我还忘记和你说呢,以后你尽量少出去些,虽然说你是在给人看病,可究竟咱们是闺阁女子,不方便去抛头露面,以后普安堂里来了什么难治的病人,你便让旁的大夫去给他们看病,别再自己去了。”刘玉芝拉住明媚的手殷殷叮嘱,明媚脚下一滞,转过头来看了看刘玉芝,微风吹得她耳边的细碎发丝飘荡在下巴边上,和那两个微微在打着秋千的耳珰映衬着,少女明媚的眼睛里有真货真价实的担忧。
“玉芝姐姐,治病救人乃是大事,若你学了医术,瞧着那病人痛苦申吟的模样,自然也会出手救助,不会顾及男女大防。”明媚望着刘玉芝,说得很真诚,她知道刘玉芝不是在损她,确实是替她在着想,可她却做不到对于病患无动于衷。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家都这么说,将来你议婚就有困难了?”刘玉芝有点着急,看着明媚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挽住她的胳膊:“你呀,也得给自己将来好好考虑下吧,以后尽量别去普安堂了,那里去看病的都是下等人,你怎么能轻易让那种人见到你的容貌呢?以后你想散心,就来我家,或者我们求了夫人,带我们去郊外游玩便是了。”
明媚心里有点不快,玉芝的心里还是有着明显的优越感,殊不知她这样的人要是离了同知府,就是想做下等人都不行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谁家愿意养个吃白饭的女儿?亏得她命好,托生在刘同知夫人的肚子里。
刘玉芝见着明媚一番深思的模样,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你给我写的信里老是和我说要这样做那样做的,你也该听听我的劝告不是?毕竟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呢!”
“如果我将来的夫君听到这些话就放弃,那这样的人我不要也罢!”明媚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刘玉芝不要着急:“大不了我做自梳女!”
自古便有自梳女这个特别的群体,一些女子不想守婚姻羁绊,想独立生活就会自梳。她们一旦把头发自梳,那就意味着独立自主,不再谈婚论嫁,“自己的头发自己梳,自己的饭自己煮,自己的苦乐自己享,自己的生活自己养”!内心深处,明媚对这种方式有着深深的向往,若是找不到逞心如意的伴侣,做自梳女也挺不错。
“你疯了!”刘玉芝捂住明媚的嘴,小心的往四周看看,周围没有旁人,只有她们两人的随身丫鬟:“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这话可千万别再说了,旁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看你呢!”
明媚拿开刘玉芝的手,淡淡的说:“我可没开玩笑。”
“你……”刘玉芝惊骇的看着她:“明媚,你不能这样做!即便柳夫人不管你,柳大人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还不是你自己说我议婚困难的?”明媚瞟了刘玉芝一眼:“要是能嫁出去,我肯定不会自梳的,你便放心好了!”
刘玉芝疑惑的看着明媚,似乎在猜测着她话里有几分可信,看着明媚狡黠的眼神,她有点迷惑,感觉自己虽然比明媚大了一岁,可是她说话行事却比自己要老练得多,而且她能有自己的想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自己却只能每天呆在小小的后院,帮着母亲和几个姨娘斗智斗勇,如果能让姨们娘落了脸,那她就能高兴一整天。
“最近过得可好?”明媚看了看刘玉芝,脸庞比初见那时又瘦了些,看起来刘家后院仍然不太平。
“还能有什么好?”刘玉芝折了一支柳条不住的摆弄:“大姨娘没得几天又开始神气了,在家里头颐指气使的,就差没有提出要搬到主院里去住了!”
“你那而妹妹只是给龚亦奇去做贵妾而已,怎么那大姨娘就有脸了?”明媚冷笑了一声:“上个月我去了并州龚府,可算是见识到了龚家内院的厉害!你那二妹妹可得当心点儿,别把一条小命给扔在那吃人不见血的院子里头了!”
刘玉芝听明媚这般说,也紧张了,抓住明媚的手,脸上变了颜色:“那龚家竟有这般凶险?我要不要和父亲去说说,叫他不要让妹妹嫁过去?”
明媚看着刘玉芝焦急的脸,心里有些感叹,没想到刘玉芝竟然如此良善,那份姐妹情谊并未因内宅之争而消弭无形,虽然恨着大姨娘母女,可毕竟还是不愿意刘玉兰落个悲惨的下场。
“做贵妾这条路子是刘玉兰自己选的,你去说她反倒会怨念你不想让她过好日子,况且你父亲未必也会如你这般想,你就随她去罢。”明媚拿过刘玉芝手里那根被扭得不成形状的柳枝,奋力把它扔到了水里:“这世上事事难为,就是你我,也不知道将来会飘落到哪里去。与其操心别人,还不如为自己好好谋划下,将来若是能过上称心的生活,那就该去庙里烧高香还愿了。”
刘玉芝看着那根柳枝随着湖水波慢慢的飘着,一阵风吹了过来,水面上惊起阵阵涟漪,那柳枝便随着纷乱的波纹不停的在湖水里打着圈圈,完全没有了方向。看着看着,刘玉芝鼻子一酸,眼泪纷纷滚落。
“你哭什么呢,前边路还长,谁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美!”明媚挽住刘玉芝的手往前边走了去:“对了,方才你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现儿这里就咱们两人,说来听听,也让我跟着高兴高兴。”
刘玉芝含羞瞧了明媚一眼,又转过脸去看了看那粼粼的波光:“我今日在你们家园子里遇着一个年轻公子,他……”说到此处,刘玉芝就连耳朵根子都红了,低下头去,停住了话头,一双手捻着衣角儿,好半日都不开口。
“他怎么了?”明媚有几分焦急,这话说到关键处,偏偏就卡住了,这刘玉芝若是能穿去前世做网络写手,肯定是个卡节奏的高手。
“我们家姑娘走在路上不慎与一位穿青衫的公子撞在一处,那公子手里捧着一摞书,结果全撞到了地上,我们家姑娘想替他去捡起来,可没成想头上的金钗子钩住了他的衣衫,挂在了他衣袖上边!”刘玉芝的丫鬟金柳捂着嘴在旁边偷偷的笑:“柳二小姐,那场景便是你瞧见了也会觉得好笑!”
明媚瞪着刘玉芝,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方才还说教我!你自己怎么做的?即便是撞了那年轻公子,哪有自己给他去捡书的理儿?打发金柳去捡也便是了,何必巴巴儿的自己弯腰去捡那些书?”
刘玉芝双颊有些发红,只是闭着嘴微微的笑,心中有一丝丝的甜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刻她想要弯腰去捡书。鬼使神差一般,她弯腰下去,他也弯腰下去,她的头发触到他的肩膀,两人抬起身来的时候,她的金钗已经勾在了他的衣袖上边。
本来想开口问他讨要,可忽然的又停住了话头,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带着金柳慌慌张张的走开——这支金钗,或者就是他们之间的信物?刘玉芝也听过几回堂会,戏里头都有小姐送了自己的簪子钗子给那赴考的书生,团圆的时候全凭着这簪子钗子来相认。一想着自己的金钗挂在他的衣袖上,刘玉芝便莫名欢喜,几乎是跑着走开,唯恐那呆呆站着的公子发现衣袖上挂着她的金钗。
“玉芝姐姐,你可真是大方,那可是一支金钗!”明媚张大了嘴巴望着刘玉芝,忽然间又有几分不解:“金钗怎么会挂到衣袖上的?”她模了模自己的衣袖,光滑的衣料光不溜手儿,怎么也不会挂着什么东西。
“那位公子衣袖上破了一个洞,刚刚好就挂上了!”金柳眼中笑意颇深:“我们家姑娘刚刚还在和我说莫非是天定……”
“金柳!”刘玉芝喝了她一声,两颊飞起了一片红晕来:“别胡说!”
金柳掩着嘴嘻嘻的笑:“姑娘,我不说了,你便放心罢!”
“他是谁家公子,玉芝姐姐你可知道?”明媚心中想了想,穿着青衫,捧着一叠书,这些都不是标志性的词语,而那衣袖上有个洞令她马上想起一个人来。
“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刘玉芝羞答答道:“可我想着,若是老天有意,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会知道对方姓名。”
明媚朝刘玉芝深深望了两眼,她这样的心态倒也不错,任凭老天来决定她的命运,大陈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像刘玉芝这般想的,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辈子。也不知道那黎玉立以后会不会再遇上刘玉芝,能不能再在一起,若是并无这缘分,或者某一日里,他会模着那钗子回想起以前,曾经有个小姐弯腰帮他捡书的时候,发丝带着清香从鼻尖下擦过,一支金钗就这样挂在他的衣袖上边。
可是老天似乎有意让刘玉芝与黎玉立再次相聚,才拐过一个弯,两人坐在凉亭里头说话的时候,就见小径那边匆匆走来两个人,前边是明媚的贴身丫鬟玉箫,后边就是刚刚被刘玉芝看上眼的黎玉立。
“姑娘,黎公子找你。”玉箫探头瞧见了凉亭里的明媚,很是高兴,走到里头行了一礼:“黎公子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姑娘说。”
刘玉芝张大了嘴望着站在那里的黎玉立,脸上渐渐的有了粉色,一双手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金柳靠着她站着,偷偷的拽了拽她的衣裳角儿:“姑娘,你要不要随着柳二小姐一道下去与那公子说几句话儿?”
刘玉芝身子动了动,可是觉得自己一双腿没有半分力气,也没有那勇气站起来。她抬起一只手掩住半张脸,低声说道:“既然柳二小姐认识他,那我便托她打听便是了,这事儿不能着急。”
她心中十分害怕,万一那位公子发现是她,将金钗退了回来,那她便半点脸面全无了。她偷偷的从衣袖下溜了几眼,瞧着明媚站在那里与那青衫公子说话,心中不住疑惑,不知这位公子与柳二小姐什么关系。从他们说话的神色来看,两人皆没有忸怩的表情,该不是两心相许,或者那位公子是真有什么事情找柳二小姐。
明媚站在黎玉立面前,微微一笑:“黎公子有什么事儿找我?”
黎玉立有几分窘迫,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一位少女说话,只觉得全身不自在。那日黎姨娘走了以后,他心中颇有些疑惑,这黎姨娘好端端的为何跑来说些这样的话?况且更让他疑惑的是,为何一定要他去找柳二小姐?
柳家有两位小姐,是在中秋夜宴的时候他才知道,中秋的晚上他坐在柳元久对面,目不斜视,可却听到有两个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煞是娇媚好听。他没有敢去打量柳家两位小姐的长相,只是望着地上的时候见到一些五颜六色的群袂,也不知道哪些是柳四夫人和黎姨娘的,哪些又是那两位小姐的。
松青在外头咯咯的剥着瓜子,黎玉立听着那咯咯的响声似乎没得歇下来的意思,心中有些烦乱,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向松青打听了柳家的情况。等着松青说完,黎玉立才恍然大悟,原来柳四夫人和黎姨娘想要他去勾引柳二小姐是想败坏她的名声。
自己是拒绝了,可那柳四夫人怎么会善罢甘休?定然会想着旁的法子来算计柳二小姐,黎玉立想到这里,不免有几分着急,想着要去柳二小姐那里告诉她,请她好好提防着嫡母的暗算,可又实在不好意思主动去寻一个陌生女子说话,这么思前想后的,日头升起落下,眼见着便挨过了几日。
今日一早起来,松青便笑嘻嘻的对黎玉立道:“黎公子,今日有堂会听哩!”
“听堂会?”黎玉立微微一愣:“莫非柳府有什么喜事不成?”
请戏班子来唱堂会,那是家中有喜事的时候才会这般做,怎么今日柳府有堂会听,难道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算不上喜事,我们家二小姐生辰,请了云州城里有名的庆丰班来唱堂会!”松青一边说着一边蹦着走了出去:“我先去那边瞅瞅,黎公子,你也一道来听罢!”
黎玉立站在那里瞧着松青的背影,心中有几分着急,那位柳夫人会不会在今日里对柳二小姐下手?黎姨娘上回与他说,等着二小姐过生辰的时候会请云州城的贵夫人与小姐们来做客,在她生辰宴上让柳二小姐出丑,可不就是这一天?
想来想去,黎玉立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点点汗珠子来,穿在里边的中衣也被粘在了背上,湿答答的一片:“不行,我得去找到柳二小姐,将这件事情告诉她,让她也好提防着夫人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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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如遇书名:掌勺农女之金玉满堂上有姐姐,下有弟妹,父母离世,孤苦无依。
前有无情女乃女乃重男轻女逼婚夺子,后有无耻亲戚垂涎家产各自出招。
前世怨恨今世委屈混合爆发!如意忍无可忍,抄起锅铲!
谁说炒锅铲就是撸袖子打架!?
如意冷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姑娘怎么用这锅铲子炒的你们自食恶果,悔不当初,炒出富贵如意,金玉满堂!
于是,自寻食材,饭菜飘香,宴席自荐,初露锋芒,亲戚无良,如意反击,商机四现,财源滚滚……
谁知那佳肴还未飘香万里,竟已引来绝色男神!
男神出马一个顶俩,上位神助攻!
等等!为什么有种论“男神——吃货——忠犬”进化过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