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花舫间顿起惊叹之声,时值夏季,蜡梅断然不能开花,而月夜灯影之中,朱守谦花舫上灯笼照着一株虬枝梅花开得正盛,腊似的梅瓣,风里隐隐有梅香传来,红衣又高出流苏一筹。
这时听到李景隆朗声道:“落影姑娘景隆倾心,特赠水晶墨兰一盆。”
绣台上琴声一颤,仿若落影的心在颤抖。
只见两名侍者抬着一个玉盆,兰叶舒展,中有一碗大大的墨黑如玉的兰花。锦曦嘴张得老大,天下间竟有此墨兰!转而心里又一阵酸楚,她怔怔地想,李景隆的珍兰当真不止素翠红轮莲瓣兰一种,隐隐叹了口气,越发觉得他不可揣模,早断早了……早好。
方才赠银两千两的声音又冒出来,“我家公子赠流苏姑娘蜡梅一树!”
锦曦大惊,掀起帘子看去,她有一枝,那人就有一树,而且反应如此之快,是和红衣杠上了。这人是谁呢?她正疑惑间,听到五姝再起歌舞,小艇收了各种妆点花牌而去。
月至中天,一只花舫出现,船头站着太子、秦王与徐辉祖,锦曦赶紧缩回舱中。没过多久,花魁大赛的组织者笑着宣布结果:“水晶墨兰天下少有,纵得蜡梅巧夺天工,断然及不上兰之贵重。今年花魁是落影楼的落影姑娘!”
两岸欢声雷动,花魁之争不过是端午添景之作,百姓图个热闹罢了,更何况五姝齐艳,实难分上下。只有朱守谦扼腕叹气,输给李景隆心中不痛快。
锦曦见到太子诸人已无兴致,连声催着朱守谦离开。
这时对面传来一声清越的笑声,“那不是守谦的花舫吗?请靖江王过来饮酒!”
锦曦恨得咬牙,正是大哥徐辉祖的声音。
朱守谦不明所以地看着锦曦挤眉弄眼,他玩兴正高,应了声便拉着锦曦过去。锦曦把手一甩,示意不去。朱守谦只得自己独自上艇,锦曦正要吩咐把花舫划开,只见又一只小艇飞快驶来,徐辉祖站在艇上衣袂翻飞,竟亲自前来。
见大哥上得花舫,锦曦沉了脸,侧过身不理他。
徐辉祖急步上前,一把拉着她的手,沉声喝道:“不准闹性子!”说着就携了她上艇。
她没有说话,眼中带着一股寒气直逼视过去。
徐辉祖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地分辩,“太子殿下喜欢你。他日……”
不容他说完,锦曦冷冷地打断他,“大哥,你终究是我的大哥,锦曦却非大哥能左右之人。大哥才华冠绝南京府,何必对自己这般不自信?非要用锦曦去巩固前程!”
她说着心里便有些难过,长叹一声道:“山中方知清静,世间难寻真情,大哥,锦曦山中十年,从未怨恨爹娘、大哥狠心薄情,可大哥太让我失望。或许,算命的说得对,我终是要克大哥的。除此一事,锦曦愿唯大哥之命是从……大哥方便,替锦曦多谢太子殿下探病的美意。”
艇至花舫,锦曦飘然登上花舫。徐辉祖呆若木鸡,他断然没有想到锦曦竟是这般决绝。他一直以为太子玉树临风,乃人中龙凤,他日登基便是天下之主,锦曦年纪尚幼,终会明白他的苦心。没想到锦曦会这般斥责于他,与平时见到他时的软弱听话模样判若两人。
锦曦上得花舫,听朱守谦正在吹嘘方才如何作弊,博得太子、秦王哈哈大笑。
“非兰免礼!”太子抢先一步拦住锦曦,她与徐辉祖同时到来,便明白她便是徐辉祖的妹妹,温润的眸子里透出惊喜的笑意,想起燕王生辰时被魏国公之女吓了个半死,心道锦曦也不是只对他无情。此时再见到锦曦男装玉雪可爱的模样,当日府中被婉拒的难堪顿时抛到九霄云外,“非兰真是聪明,不知夏季何来蜡梅?”
“回太子殿下,梅是以蜡为花,含香而造,没想到对方竟能识破,造了一树,非兰真是惭愧!对方才是高人!”锦曦低头回答,心道太子不以自己本名相称,自是不欲他人知晓她是徐锦曦了。
秦王呵呵笑道:“高人来了。”
只见两只小艇划向花舫,远远看见舟上站着燕王与李景隆二人。
锦曦哀叹,怎么都遇到了。她实在不想与李景隆碰面,又避无可避,板着脸,缩在朱守谦身后不语。
燕王着一身白衣福字底常服,与李景隆黑底亮金深衣一白一黑飘然而来。朱棣身形高大潇洒,李景隆则带着惯然的玩世不恭。均是少年英俊,又各有千秋。两人踏上了花舫,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了锦曦身上。
“四皇叔!”
这两人都不是她想见的人,想起朱棣的一巴掌,锦曦便恨得牙痒,见他少年风流样,心中一动,跟着朱守谦行礼,“非兰见过四皇叔!”
朱棣一愣,想起谢非兰是朱守谦的表弟,这样称呼他也没什么不对,可心里就是总有点儿不自在,凤眼眯了眯,摆了摆手。
李景隆默然看着锦曦,想起她送兰断情,怒气涌现,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一声,“非兰多日不见越发精神了,我可是一直想再见识一番非兰的骑射功夫!”
徐辉祖一愣,目光在锦曦身上打了个转,见太子一直看住锦曦,听到都称呼她为非兰。他聪明透顶,瞬间便明白必是锦曦换了男装改了名字。原来锦曦还会骑射。徐辉祖觉得自己真的太不了解这个妹妹了。
锦曦一直不看李景隆的眼睛,垂着眼眸,硬着头皮道:“非兰微末技艺,李世兄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