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季妙涵淡淡的道:“只看老夫人和二叔愿不愿意还给应梦一个公道。若是二叔偏袒大哥,那么应梦就装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现在大皇子和太医都在这里,怎么可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皇保的眉头几乎打成结。
皇皓却是后悔到了极点,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妹妹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愚蠢,只要雕虫小技就能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自己特意请来的人现在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碍,正因为有外人在,二叔不得不秉公处理!原本是怕老夫人阻挠自己处罚季妙涵,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皇皓恨得咬碎了牙齿:“应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冤枉你了,不过是莹莹一时看错了,误将红参看成了苏子,我为了老夫人的身体着想,才会一时误会了你,你若是不服气,我斟茶道歉也就罢了,何必威逼二叔。”
季妙涵笑了一声,道:“斟茶道歉?刚才大哥口口声声说过,若是应梦被证实了有过错,就要被赶出皇家,那么现在证明大哥是错的,赶出皇家的人是不是应该是大哥呢?”
皇保咳嗽了一声,道:“应梦,你大哥和大妹妹也是担心老夫人——”
季妙涵看着皇保,面孔渐渐流露出一丝冷淡:“二叔,应梦不是想要威胁任何人。女儿只是觉得委屈,为什么我兢兢业业服侍老夫人,却还要被这样冤枉呢?是,应梦的确比不上大妹妹和大哥身份尊贵,可应梦对老夫人、对二叔母亲也是孝顺的,二叔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说要将应梦赶出府去呢?”
皇保这一时,竟然被季妙涵问的哑口无言。
她已经接着往下道:“二叔,应梦从小不在您身边长大,可是我多年来一直期盼着见到您。因为应梦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父女,你一定会护着应梦,替我做主,不会再任由别人欺负我了——”
皇保的心受到巨大的震动。他看着眼前面容清秀却一脸凄然的女儿,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偏心已经过分了。
老夫人其实已经看明白了一切,此刻正色道:“应梦,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就告诉祖母吧。若是你说的有理,我一定为你做主。”
季妙涵重重叩谢了老夫人。随后道:“大哥有证人,应梦也有,请老夫人准许应梦的证人进来。”
老夫人点点头,季妙涵便吩咐绿辛去请外面的人进来。
果然,过了不一会儿,绿辛便从外面带来了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他进来就向在座的众人行礼。脸上露出讨好谄媚的神情。
季妙涵只是看了一眼,淡淡道:“大哥。你可认识他?”
皇皓冷笑一声,道:“他算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认识!”
季妙涵看了一眼宁华,那神情中带了一丝冰凉:“自然,大哥认识的都是王孙公子,天王贵胄,对一个小小的张记药铺的掌柜,肯定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只是你不记得他,他却记得你。高掌柜,照实说吧。”
高掌柜虽然面上露出细微的疑惑,却开口道:“前两日,有一位小厮模样的人到我们药铺来,点名要买苏子,因为这东西不常用,我心里奇怪,就多问了两句,结果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那人还给了我一锭金子,教我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东西是丞相府应梦小姐要用的,还要告诉别人,应梦小姐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定期出售红参片。”
皇皓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他原本觉得季妙涵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没什么难对付的,所以事情只是吩咐小厮去做,只是多留了个心眼,为了防止被二房和三房知道捉住什么把柄,特意没在自家名下的药铺动手,挑一家不起眼的药铺,谁知还是出纰漏了。他冷冷望着那高掌柜,道:“满口胡言乱语,你是不想要舌头了不成!”
高掌柜没弄明白这豪门世家里头的争斗,他只是愣在原地,颇有点不知所措的意思。
皇保皱眉:“既然你收了人家金子要诬告应梦小姐,现在又为什么要为应梦小姐作证?”
高掌柜满脸带笑,却是不说话了。
季妙涵微微一笑:“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当然是钱财为重。因为我给了他两锭金子,他自然实话实说了,大哥,你还有何话好说?”
偌大的一个屋子,竟是安静的可怕。
想要用一己之力抗衡所有人?宁华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嘲笑。
在这个刹那,季妙涵清楚地看到对方冷酷的眼神,突然想到自己被砍去双腿的那个痛苦的瞬间,竟然有一种窒息之感。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只有自己在战斗。
“三姐不会说谎!”就在这时候,一只手忽然伸过来,隔着袖子压在了她的手上。
季妙涵浑身一震。
她转过头,顺着拉住自己手的那只手臂看过去,明媚的阳光里,向风一双眼睛灿如星子,眼神坚定、纯然,满满都是信任。
这个小少年,额头上满是晶莹的汗珠,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
说也奇怪,刚才她还觉得窒息。
可是此刻,一股暖流拥进心头,当所有人都在质疑她、怀疑她,甚至厌恨她的时候,这个孩子竟然站在她的身边。
温暖、舒服、却又是……救命的。
她握着向风的手,感觉温暖从他手中源源不断的流过来,然后。刚才的寒冷也要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绝对不会认输的。
什么公平,什么亲情,她压根不在乎,她要的,是步步为营!
季妙涵猛地握紧向风的手,随后松开,快步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老夫人,应梦自回来开始,不知道给家中添了多少麻烦。请老夫人——送我回平城吧!”
她的神情,坚定而不带一丝感情,可是眼睛里,却隐隐有一种晶莹的泪光,一瞬间,让人不敢逼视。
室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候,老夫人笑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上扬,原本冷淡的表情顿时显得无比柔和。
“皓儿,跪下向你应梦斟茶认错。”老夫人下了决定。
皇皓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回头,得到的却是老夫人冷淡的眼神。他咬了咬牙。快速走过去,像是有仇恨一样用力拿起茶杯,喘着粗气走到季妙涵面前,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却死活都开不了口。而旁边的大夫人,脸上已经露出一种愤恨到了极点的神情,若不是顾忌众人在场。只怕她会扑上来撕烂季妙涵的脸。
皇莹莹突然回头,满脸是泪。哀求地望着宁华。
在这一瞬间,季妙涵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看着皇皓一点点地,就要跪下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只修长的手横伸出来,阻拦了皇皓的动作:“敏峰兄,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天地君亲师,跪一个女子又算什么呢?!”
大皇子宁华的脸在绚丽缤纷的华服中显得俊美异常,而且眉睫深深,让人无法转开目光。
皇皓愕然,随后顿住了动作。
季妙涵转过眼睛,静静望着宁华。
宁华也在望着她,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着季妙涵这个人。
明明隐忍而克制,十分沉静,但又让人感觉她身体里涌动着一种即将喷流而出的怒火。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清秀柔弱,但是,世间却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将她打倒。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和谐,浑若天成般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宁华忍不住想,他身边有无数的女子,有高贵如皇后,有贤慧如梅贵妃,有高雅如武贤妃,有美貌如皇莹莹……然而,像季妙涵这样的,却还真是头回遇见。
那分明是一株盛放的海棠,绽放在尘世之间。
倔强而美丽。
可惜,出身庶女,太过低贱!他的眸光转暗,理所当然接受了皇莹莹感激的目光。
众人都愣住了,大皇子出面救了皇皓,若是季妙涵还坚持要让他下跪认错,那就太出格了!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大夫人却松了一口气,好在大皇子今天在场,太及时了!
季妙涵冷笑,看也不看一直盯着她瞧的宁华,反而走到老夫人身前,重重行了一个礼:“多谢老夫人替应梦做主,只是哥哥身子娇贵,应梦受不得!”
老夫人淡淡看了宁华一眼,唇畔微启:“那就让皓儿跪一夜祠堂,至于认错,就由莹莹代替兄长吧。”
刚才还松了一口气的大夫人三人,同时脸色一变。
皇莹莹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混合着不安、羞急的光芒,她望向宁华,显然是希望他为自己解围。
可一不可二,宁华只是歉疚地望着皇莹莹,流露出不舍的表情。
大夫人迅速判断形势,最终在嫡长子和爱女之间,做出了选择:“莹莹,你就代替你大哥,向应梦赔罪吧。”
皇莹莹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夫人,对方冲她使眼色,她只觉得奇耻大辱,强自镇定,端起那杯茶看着季妙涵半天也没动作,最终走上来,声细若蚊:“应梦。”
季妙涵微笑着看她,鼻腔内吸入冷冷的空气,平静着身体里的燃烧着的火焰。
皇莹莹慢慢跪下去,笑容变得僵硬:“刚才是我和大哥误会了你——”
季妙涵淡淡道:“大妹妹错了,不是误会,是冤枉。”
皇莹莹秀发墨黑如云,眼睫如娇艳半开的玫瑰花犹带水气,在场众人。竟然都有一种于心不忍之感。
大夫人尤为恼恨,自己精心养大的爱女,将来必定贵不可言,如今却要匍匐在一个小小庶出女子的脚下,纵然皇莹莹日后显贵,却永远抹不掉这屈辱的一笔。
皇莹莹几乎掩不住心中的恨意,窘迫地把头垂得更低,“是。冤枉了你。”她顿了顿,才接着道。“请你原谅。”
皇莹莹的嘴唇咬的鲜红,眼睛里泫然欲泣,所有人都震撼于她此刻的美丽,的确,美人到处都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却寻常难见。
季妙涵看着她。一字字道:“大妹妹,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和大哥。”
我恨不得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
“不过是一场误会。”
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屠戮殆尽。
“我们还是好姐妹。”
慢慢等着这一切降临到你们身上,这个过程,一定会很有趣。
季妙涵眼睛眨了眨,随即粲然微笑露出洁白贝齿:“快请起来吧。”
大夫人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没发现,皇保的眼睛带着说不出的失望。盯着他们母子……
皇保站起来,道:“这样才是一家和睦,今天可知道你们都错在何处了?说说看。”
皇莹莹羞怯道:“女儿学艺不精,又一时妄言。”
皇皓面色凝肃:“儿子做事莽撞,误会了好妹妹。”
老夫人淡淡一笑,道:“应梦何错之有?”
皇保愕然。
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开口道:“三姐是有错的。”
众人十分吃惊。都看向那个站在季妙涵身边的小少年,他身上穿着绯色的袍子。腰间缠着月白色的金缕腰带,眉眼带了三分笑,却并未达眸底,微挑的眼,笑起来让他有种漂亮的让人转不开眼睛的感觉,三夫人一愣:“向风,你说什么?”
向风大声道:“三姐是有错的!她错在太过贫穷,才会被人怀疑!若是三姐身上银钱足够,怎么会被人怀疑她偷换老夫人的红参出去换钱呢?这说明三姐很穷啊!”
听起来像是孩子的话,可是众人都是愣住了,包括刚才还一脸义正言辞预备批评季妙涵过于刚强的皇保也是一样。
向风此举,无疑是替季妙涵解了围,避免皇保苛责她,同时还有一个好处。
果然,听见老夫人道:“从今日开始,应梦小姐的月例银子翻倍。”
皇莹珠猛地站了起来:“老夫人!”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比季妙涵低了一等!
老夫人淡淡道:“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起今天的事情。”
季妙涵只默默退开两步,保持着作为孙女该有的得体微笑,已经没有她的事了。
大皇子还要和众人叙话,季妙涵只推说有些乏了,想要先回去。
就在这时候,粉桃突然扑了出来,失声道:“应梦小姐,带奴婢回去吧!奴婢有罪,求您饶了奴婢吧!”
阴谋败露,大夫人绝对不会饶了粉桃,粉桃能意识到这一点,还不算蠢到家。但是,她以为自己是慈善家么?既然敢背叛,就要付出代价。季妙涵微微一笑,道:“你已经是大哥的人了,断然没有跟我回去的道理!今后好好伺候吧!”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粉桃颓然地倒在地上,面上一片绝望之色。
宁华目送她离去,目中现出一丝微笑。季妙涵是么,他记住她了……
季妙涵从荷香院里出来,这才松开向风的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向风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两下道:“三姐,你有危险嘛,我一定要保护你呀!”
季妙涵失笑,捏了一把他白豆腐一样的脸蛋,恩,滑滑的,触感极好。
向风的脸颊被捏来拉去的,艳的快要滴血,他扬起脸来,直直的看她,“三姐,你怎么总惹麻烦!”
季妙涵看着少年乌黑灼亮的眼,最初帮助他,一则是顺手,二则是有用,三则,是为了他和玉里那一点点的相似。可是现在,他的容貌出色的过了分,没有半点玉里的影子,向风,终究只是向风。
向风又去拉着季妙涵的手:“三姐,凉亭里准备了玫瑰露。和我一起喝。”
凉亭里,乳娘冲出来:“哎呀我的向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又得到处找您!”
季妙涵有点奇怪,向风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困难的呢?他好像时刻在关注着自己一样。
然而凉亭里,向风已经坐下,认认真真地吃起玫瑰露,粉色的汁沾了他红润的唇,使得他看起来十分的俊俏。
季妙涵看着他,原本略带寒意的眼神慢慢变得温柔了。忍不住伸手模了模他的头,向风笑起来,看着季妙涵,眼中蓦地一亮,只是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头往边上一偏。季妙涵一愣。
“我不是小孩子。”他突然固执地道。
向风期待的望向她:“我已经长大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
此刻,他白皙的肤色上,像涂了胭脂,声音尚带着稚音,只那神色间的认真肃穆。
季妙涵突然笑了起来。为他此刻孩子气的话,这世上只有孩子。才会说自己已经长大了。
向风见季妙涵不信,突然抓住季妙涵的手,认真道,“我要变强,再也不会人欺负你。”
季妙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终究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向风气恼。他的三姐。有着世上最美丽的一双眼睛:如墨一般的漆黑,如月光一般的温柔。以及……寒星般的寂寥。他所说的话,全然是发自真心。
他生气,为了她此刻的不信,为了她完全的不当一回事。
腊梅却盯着向少爷,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个多么漂亮的少年啊,居然对自家小姐这样掏心掏肺。
远远的,宁华告辞出来,经过走廊,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凉亭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一时无法将她与刚才在大厅内那个张牙舞爪、冷心冷肺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分明还没有长成,身上却有只属于成年人的矛盾和复杂,真是有趣得很。
身后,马上要去跪祠堂的皇皓恨恨道:“这个该死的丫头!”
宁华转头,道:“敏峰兄,这一回,是你失策了!”
皇皓本是抱着戏耍的心态,以为一出手就能将季妙涵置诸死地,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全家人面前丢尽了颜面,更害的高贵的妹妹下跪认错,正是懊恼,不由恨道:“有她痛哭的时候!”
宁华淡淡道:“男儿应该把精力放在朝堂,而非内宅,你不该再参与这种无谓的争斗了。”
皇皓吃了一惊,顿时住了口,神色变换半天,终究道:“是。”
宁华又向远处的季妙涵投去一眼,微微笑了。
晚上,刚刚用完晚膳,轻灵进了屋子,道:“小姐,大皇子殿下派人给各位夫人小姐都送了礼物。”
季妙涵抬起眼睛,略有不悦,轻灵小心道:“小姐,您看——”
“什么东西?”腊梅看了一眼季妙涵的脸色,轻声问道。
“是一盆海棠花。”
这天气,将花以暖气薰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季妙涵蹙眉,看着轻灵指挥人将海棠抬进来。这海棠一看便知是名品,未开放的海棠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而大部分已经开放的则俯仰错落,浓淡有致。叶子也陪衬得好,女敕绿光亮而细致,真如绿鬓朱颜,令人有忽逢绝艳之感。
海棠花,前生自己最爱的花。
那时的皇宫里,曾经遍植海棠,那时候,她以为明媚的海棠象征着宁华对她的呵护与珍爱。后来她才知道,海棠花其实又名断肠花,实为不吉利的东西,宁华实际上极为厌恶。一切,不过是一场戏,他今天竟送来了海棠花,真是绝妙的讽刺。
轻灵道:“大皇子殿下说名花配美人,今日无意中叨扰了诸位小姐,所以借花献佛,聊以赔罪。送给大小姐的是牡丹,二小姐的是蔷薇,三小姐的是茉莉,二小姐的则是——”
看着季妙涵的神情,轻灵住了口。
看着开的吐火如荼的海棠,季妙涵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拂过开得最盛的一朵花,默立许久后。才僵硬的抬手,把最美丽的一朵摘下。那朵花的颜色竟是极艳极红,在烛光下,宛如鲜血。她的手慢慢握紧,花瓣在指掌中扭曲,然后,狠狠一掷,花瓣碎了一地。
轻灵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季妙涵道:“晚上风大。冻坏了海棠。”
轻灵明白过来,低头道:“是。”
腊梅不免心惊,小姐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她们竟然一点都捉模不透呢……
福安院
大夫人一回到屋子里,便立刻屏退了众人,厉声道:“跪下!”
皇莹莹一怔。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几乎忘记了动作,直到姜婆子提醒她,她才跪了下来。
“你可知今日做错了什么?”
皇莹莹一听到母亲说的话,立刻意识到这是针对今天自己和大哥陷害季妙涵的事情而来,知道她生气自己的隐瞒。便低下了头,不说话。
“你可知道。我这么多年来悉心培养你,把你捧在手心里,让你名扬天下,都是为了什么!”
皇莹莹猛地抬起头,道:“我知道娘疼爱我,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肯为女儿出了这口气。要任由那个小贱人爬到我头上去!”
大夫人怒气难挡:“你这个蠢丫头!娘平日里怎么教你!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和一个小小的庶出一般见识!你要气死我吗?!”
皇莹莹别过脸。泪水盈盈欲坠,偏偏就是不肯认错。
大夫人急怒攻心,几乎要背过气去,姜婆子见状不好,赶紧上来替她顺气,又倒了一杯水,大夫人喝了一口,这才?*吕矗骸坝ㄓǎ?愕较衷诨共幻靼鬃约旱氖姑?穑俊包br />
皇莹莹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大夫人叹了口气,亲自走上去将她扶起来,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轻声道:“傻孩子,早在一开始,我们全家的希望就在你的身上。”
皇莹莹美丽的眸子染上一层疑惑。
大夫人道:“你是皇家最美丽、最聪明的女儿,你想想看,为什么我们从小到大对你这样严格,为什么要求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怕寒冬酷暑也督促着你不让你懈怠?”
皇莹莹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道:“因为爹娘对我寄望很高?”
大夫人的笑容有些神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美若天仙,我们却很少让你抛头露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媒人将李府的门槛都踏破了,我们都不肯让你出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你二叔都不曾苛责过你,疼爱你一如往昔?”
皇莹莹的面上,越发显出不解。
大夫人叹了口气,抚模着她的长发,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懂吗?早在一开始,我们已经决定,让你进宫,让你做皇后,让你母仪天下,让皇家的权势变得不可撼动。”
皇莹莹整个人都呆住了:“可是当今陛下已经……”
大夫人笑了,“傻孩子,陛下已经老了,可是他还有儿子,最重要的是,他的儿子们都很优秀,很了不起,还大都和你年纪相仿。总有一天,其中一个人会登上皇位,而你,只需要静静等着那个时机的到来。”
姜婆子垂下头去,原来,夫人的心里盘算着这样的主意。
大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想想看,一个皇后,必须是系出名门、高贵端庄的淑女,所以我们就照着一切皇后所应具有的品质将你栽培长大。”
“可是……可是我——”皇莹莹虽然早已隐隐猜到父母的打算,如今却第一次真的听大夫人亲口承认,不免有些吃惊。
“一个皇后的出身,必须是高贵的,可也不能是威胁到陛下皇位的权臣。所以你二叔纵然身为丞相,却一直韬光养晦,秉守中庸之术,不肯轻易培植党羽,任何时候都附和陛下的圣意。旁人笑话你二叔胆小如鼠,可这才是真正的为臣之道,那些出头的、自以为不可一世的,终究都会被剪除。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今天闹成那样,你二叔都一力将事情压下来,不肯过分责怪你了吧。”
皇莹莹一边听,脸上慢慢出现了一丝得意,可很快。她又沉下脸来:“可我也不愿意看着那小贱人得意!”
大夫人皱起眉头,想起女儿还年轻,到底不明白,这才提点道:“我虽然厌恨她,却一直按捺着没有动手,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有一个念头在皇莹莹的脑海中转了转,迟疑道:“娘,你在等机会?”
大夫人笑了:“还不算太笨,对待敌人。若不能一击必中,则要等待时机。你祖母如今正宠爱那丫头,我们上赶着去触霉头,只会惹得一身腥,你没有发现吗,虽然你二叔没有怪责你。可他对你失望了!”
皇莹莹一怔,喃喃道:“失望了?”
大夫人叹了口气,道:“皇家最出色的女儿的确是你,可是你却不是唯一的女儿。若是让你二叔不断对你失望,他只会慢慢放弃你。”她猛地想到,“季妙涵说不定就是在一步步逼得你二叔……”
皇莹莹咬牙:“我不信。二叔培养了我这么多年,会舍得放弃!”
大夫人笑着。怅惘道:“是啊,他应当是不舍得,所以这个计划是不会停止的,区别只在于,由谁去执行罢了。你不行,还有莹菲莹珠,再不济还有二房的常茹。现在又多了个聪明伶俐的季妙涵。嫡出庶出什么的,不过是大面上好看些。决定权在你二叔手里。”
皇莹莹的手指渐渐发冷,心中终于有点恐慌。
大夫人见效果达到了,也不再吓唬她:“实话告诉你,不管是莹菲莹珠,还是其他人,不过都是皇家投石问路的棋子,等她们长大成人,用处多得是,但总归有一条,都是在为你铺路的。明白了吗?所以,你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更不能拉着你大哥陪你一起疯。”
皇莹莹眼睛里的水光流动着,在烛光下越发显得美丽动人:“娘——”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这样美好的玉石,怎么能和一块碎瓦同归于尽呢?娘能忍得,你也忍得,慢慢等待吧。”
皇莹莹低下头,良久没有应声,最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接近年关,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历,京都的达官贵人们纷纷赏雪煮酒,欢喜异常,可是慢慢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因为这场大雪陆续下了半个月,造成了灾难,西南边陲数十万人受灾,皇帝十分震动,下令缩减开支,开仓救济,并责令文武百官上对策。一时之间,奏章如雪花一般飞上了皇帝的案头。
亭子里,宁华一身深蓝色长袍,衣襟与袖口处都用极细致的银丝绣着云海翱翔仙鹤图,配上镂空金缕腰带,再饰以通体碧绿竹节佩,看起来风姿潇洒,卓尔不群。他手上的黑色棋子,迟迟也没有落下去。
皇皓看着他,微微笑道:“大皇子殿下还在忧心灾情么?”
宁华脸上有一丝微妙的表情一闪而过,最终落了子:“哪里,政事自有太子殿下操劳,我做个富贵闲人就罢了。”
皇皓淡淡道:“大皇子殿下,你我相交多年,你又何必瞒我呢?”
宁华并不隐瞒自己的心思,只是疏朗一笑,道:“看敏峰兄,似乎对灾情的解决成竹在胸了?”
皇皓落下一枚白子,随口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开仓放粮那一套,陛下的耳朵都要生茧了吧。”
宁华点点头,笑道:“的确是,父皇这两日把臣工们都召集去骂了一通,责令他们三日内想出彻底根治灾情的良策,可惜,并无人敢于献计。”
也许不是不敢,只是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去冒险罢了。皇皓并不戳破,只是催促道:“大皇子殿下,该你了。”
宁华不言语,眼睛却望向皇皓的身后,皇皓诧异,回头一望。只见长长的回廊那头,三个少女在丫头仆妇的拥簇下袅袅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少女一袭绯色衣裙,有着牡丹的艳丽却无一丝俗艳,举手投足间灵气逼人……回廊两旁盛开着一簇簇品种名贵,姿态万千的梅花,大朵大朵的花怒放着,梅花傲雪的奇景,竟然生生被皇莹莹的美丽压了下去。
皇皓忙朝宁华望去,果然,对方的眼睛里恰到好处的划过一丝惊艳之色。
皇皓心头暗笑,这世上还没有一个男人见到自己的妹妹会不动容的,宁华再淡漠,也不过是个寻常男人。他挑了挑眉毛道:“莹莹你倒是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这时候来,害的大皇子殿下都把下棋给忘了!”
皇莹莹看了宁华一眼,巧笑倩兮道:“有事耽搁来晚了,莹莹以茶代酒,向大皇子殿下谢罪。”
宁华哈哈一笑,起身回应:“哪里哪里,大小姐这样的美人,纵然等上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皇莹莹的脸色微红,想起母亲提醒他,在帝位未明之前,不能有任何的动摇的话,立刻摆正了容色,只矜持地坐下,道:“这是我的两个妹妹,莹珠和莹菲,上次大皇子已经见过了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