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的衣着虽然考究,但是用料与配饰都皆是寻常。身材有些魁梧,鼻子也高挺过了头。
“那人似乎是个胡人。”
穆浮收回目光,小声对何峥说道。
何峥未置可否,但瞧他的神情穆浮就晓得,自己的小曲儿算是听不成了的。她还想看一看古代期期艾艾的美娇娘是什么样子呢。一想到此,穆浮心里好不懊丧。
“你很想听人唱曲?”
对于她这个爱好,何峥确实表示不能理解。
“还好吧,反正宫里也有歌姬,从前不召她们,也只是怕旁人饶舌说我张扬。”
她活腻味了才会承认。穆浮眼睛里的神情也坦荡,这让一向相信自己判断力的何峥很是放心。
“大不了我回去了替你召一次那些歌姬便是。”
家花哪有野花香。但人家作为皇帝,都已经是这样给你面子,你若真是大刺刺的拂了,那便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痴人。
穆浮便极是谄媚的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絮语间,菜也陆续上齐了。小二走马灯似的换,因不知道何峥为什么突然让她去瞧那个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来的人,穆浮直觉着这里头八成是有不妥当的地方,也就一改刚刚的热情张扬,同何峥一起稳了下来。
“你瞧他鞋履上的污痕,再瞧他袖子边的水渍,便晓得他是赶了很远的路,且怕是专程过来等人的。”
何峥一边喝茶,一边不疾不徐的跟穆浮解释。
“您肯定认得他。”
穆浮突然冷不防地说道。
“如果是您不认识的人,即使是胡人,也不会。所以臣妾再大胆猜一猜,您不但认得他,还应与他有过交集,而他八成是个位高权重的胡人。”
何峥先是不语,足足等到穆浮将自己端起的那碗茶喝完,才说:“原来你还有几分聪明。”穆浮见他语气平淡,也无甚戒备,适才又开始在心里吐槽。这不是正常人都能推理出来的结论吗?换而言之,这身体的原主人之前是有多蠢?
“咱们过年,他们也要过年,你说他大过年的千里迢迢入关,是为什么?”
何峥突然来了兴致,大有跟穆浮论证的意思。
“阴谋。”
穆浮夹了一个翡翠丸子到自己碗里,什么阴谋论官场厚黑学什么的她倒是没读过,不过她原来在年少无知的时候看过很多小说啊,故作深沉什么的她还是会的。
“说不准是有人要下一盘很大的棋。”
她又补到。
这么一说,便觉得何峥看她的眼神,倒颇是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且说两个人坐在那酒楼等了许久,只见那胡人依旧是一个人在那吃菜,穆浮像是想起什么来,就说:“您刚刚不是让我帮您一个忙吗?”
“嗯,就是想让你稍微安静些,别打草惊蛇。”
穆浮:“……”
那胡人左等右等,都一直未等到要等的人,看上去已经有些微微的不耐烦,叫了三次小二,每次也不点菜,只是叫水。
因为他一直不走,何峥跟穆浮也就一直跟那里坐着不走。穆浮刻意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一人上来,他对那胡人耳语几句,那胡人脸色一直不太好,不过穆浮也能理解,任谁放了你这么久鸽子,脾气都会不好。
何峥只是瞧了那人一眼,却未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穆浮还想问什么,何峥却突然用自己的手盖住他的手,又用眼神示意她噤声。
胡人又与那人夹缠了一会儿便一同离开。穆浮想开口叫一句皇上,却被何峥的眼神所吓,于是最终选择了安分守己低头吃菜。
等她吃完,何峥也没说别的,只说了句走吧。
“您认得前来的那个人?”
穆浮并不懂,为什么何峥不过是瞧了那个男子一眼,便对那胡人与男子失去的兴趣。但穆浮见他神色,便知他并未将此事放下。她不是不懂这个年代女子不问政事的道理;但不知道出于哪一种心理,穆浮还是很想知道何峥此刻的相反。
何峥摇了摇头,却不再说其他。既然不认识,又为何这般沮丧。
她还欲开口再问,却又听何峥说:“你是想现在回宫,还是再逛一会儿?”
瞧何峥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也没了心绪,便道:“臣妾随皇上回去。”
这是她头一回在何峥面前自称臣妾时语调如此自然。何峥心下烦乱,虽没有注意到她的温柔小意,却依旧还是感觉到她温言软语间浑然天成的镇定。
何峥也是不愿在她面前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的走着。直到上了马车,气氛才稍微松快一些。
何峥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虽也跟穆浮说了些时节天气这样的废话,但在穆浮看来,他这实为对自己并没彻底放下心房。又想到日子还长,良宵却苦短,心中更是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幻灭之感。
穆浮回宫之后,只见披香殿的灯似乎只开了一片,上下风景,一片惨惨淡淡,加上寒风,让她颇有些走入了鬼片现场的感觉。
“娘娘回来了。”
守在外头的小太监见了穆浮,脸上先是露出忐忑不安来,但很快就压住了情绪,笑着说道。他脸上一系列不怎么连贯的表情让穆浮心中起疑。
但她却也晓得这小太监并不受他重用,不过是因为上次之事将那一位撵走,才重又拨了一个过来。于是也就没再问其他,只是说:“不用声张,我自己进去就是。”
哪知道才走了几步就见柳绿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虽然衣裳齐整,但她脸上的慌乱跟苍白还是吓了穆浮一跳。
“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去猜测,也实在懒得再去猜测,于是干脆单刀直入的发问。
柳绿面上先是闪过一阵哀戚,才道:“娘娘,俏枝她死了。”
这大过年的,死人可实在不是件吉祥的事情。可怜俏枝那丫头一听到出宫便潋滟的如同湖光样的眼神。这是穆浮长这么大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死亡,她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但万幸没有直接跪倒在地下。
“人呢?”
其实她应该是要问尸体呢,但是这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于是也只能含含糊糊的用一个人字带过。
“回娘娘,人已经捞起来,就等着娘娘回来吩咐看怎么办。”
捞起来的。
柳绿看穆浮的脸色便晓得穆浮想问什么,又抿了抿嘴唇,道:“回娘娘的话,俏枝是在井里被人发现的。”
穆浮强忍住心中的恶心,便说:“人不必瞧了,按宫里的规矩安葬便是。看看她在宫外有什么家人,多给些银子也就罢了。”
说话便直接穿过大厅进了内室。才在里头怔坐了一会儿,王嬷嬷跟柳绿就都围在了她身边。她只觉得一阵疲惫,说不上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总之那种疲惫很快就围困住她,撑不住的打了几个呵欠,王嬷嬷见此,也就将所有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而是软声道:“奴婢伺候娘娘梳洗。”
“好。”
欺负人欺负到这个地步,那一位,也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穆浮心中依旧不安定,但是再大的不安定也抵不过困倦。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累了。毕竟她狠不下那个心,不能像这个时代的许多人那样豁达的以为,不过是死了个人。
宣室殿那边亦是不安生。周彦眼瞧着皇上自回来就召了几个暗卫过来,整整一个多时辰,也不叫水,也不开门。书房的门闭的越紧,周彦心里也就越紧张。国泰民安的时候,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皇上这般操劳?他遣走了御前的那些个宫女太监,只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门口守着,守着守着,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开了。
眼见着穆浮睡着,王嬷嬷跟柳绿才走。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倒是默契十足,惜字如金的同时,心头亦是惴惴。
穆浮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昨晚做了一整晚的噩梦,直到四更天的时候才沉沉睡去。她今儿醒来的头一件事是过筛子似的再将宫中人过一遍。已经有人把手伸到她的宫里,趁她不在的时候杀了她的奴婢,即使那奴婢亦是有罪之人。
“柳绿。”
她醒来的时候觉得喉咙干涩,手脚也很是酸软。
柳绿早早的在一旁站着,此时见穆浮醒了,便忙不迭的上前道:“王嬷嬷已经去查俏枝的事情了,还望娘娘将养好身子,别为一个奴婢费神。”
听了柳绿的话,她觉得自己此番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很快她又颓丧的说:“查不出什么来的,人家既然都敢下手了,难不成还大大咧咧的留下把柄让你抓不成。”
“也许那俏枝真是畏罪自尽也说不定呢。”
“怎么可能,她那么想要回乡。你不是没有瞧见过她那眼神,那不是一个会轻易自戕的人会有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说不准就是勤奋的双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