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此时自然不晓得穆浮心里在想些什么,再加上她心里紧张,自然也没有那个心思揣度。她尽量的让自己看上去十分平静,柳绿打小就跟着娘娘,不比她是最近才受赏识,也因为如此,她那天晚上在听见柳绿跟那个男人的对话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告密。因为她心中有疑惑,所以并不敢确定娘娘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而去盘查柳绿。所以,她才出了下下策。
“柳绿图谋不轨,已经像别人投诚,这些都是奴婢清清楚楚听到的。且那人还与柳绿说,只要让这胎顺利的生不下来,那么到时候就请娘娘放他出宫,他与柳绿,自去做快活神仙。”
王嬷嬷小心打量着穆浮的表情,见暂时还没什么起伏,便接着说。
“奴婢当时……其实若非亲耳听闻,奴婢是不会信的,所以将心比心,奴婢也猜想就算将这件事全须全尾的告诉娘娘,娘娘也势必不会相信。只会以为奴婢妄言,也因为如此,奴婢当晚一夜没睡,第二日就告了病。”
穆浮对她的话由是半信半疑,虽然相比柳绿她更加信任也更加看重王嬷嬷,但是先入为主,毕竟是柳绿先告的状,她未能免俗,自然对王嬷嬷还是有些偏见的。柳绿比较感性,而王嬷嬷是理智之人,有时候人理智起来,翻脸不认人的几率比那些感性的大多了,而且她们的危险度也比较高。
“然后呢?”
穆浮强抑制住自己的各种胡思乱想,佯作淡定地问。
“奴婢告了病,却并不想一直拖着,便央人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药。是故这几天奴婢病着,柳绿姑娘她也病着。今日之事……”王嬷嬷说起来,又重重的叹了一声。平心而论,王嬷嬷说话的神情语气,都比柳绿要自然多了。可这并非是考验演技的时候,穆浮一时之间不能断定,加上两个都是她身边人,很快也就没了主意。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显出慌乱来,免得被有心人拿住,必定又是一番风波。
“是奴婢中了人的圈套,只怪奴婢心太急。”
王嬷嬷这两句完全没有说服力,所以穆浮并不尽信,而是问她:“与你说话的那人,是谁?”
王嬷嬷一阵期期艾艾,但最终还是用极小的声音答道:“是杨妃那边的一个小太监。”
穆浮听了,神色便是冷了又冷。
却听王嬷嬷又道:“事情并不是娘娘您想的那样。那人虽是杨妃宫中人,但并不受重视,奴婢在宫中久了,几乎各宫总有几个自己认识的。奴婢托人去查柳绿,因为当时那位侍卫口中说了一句娘娘,现在这宫中除了娘娘您,能被人尊称一句娘娘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奴婢好容易托人联络上他,却不料他一开口,便是些莫须有的栽赃之言。其实也是奴婢太心急,他既不是得脸的太监,又怎么会晓得那侍卫是否与杨妃娘娘有关。”
穆浮已经是不愿再听她争辩下去,虽说心里还是希望她是无辜,但总归现在种种,柳绿都显得更是无辜才对。
“你好好养身子。”
但她现在也没有跟王嬷嬷闹翻的打算,王嬷嬷说的话虽然明面上看来多有推诿的嫌隙,但仔细去听,却并没有逻辑上的错误。一个人要是说谎,总会有些破绽,而相形之下,柳绿虽然瞧着无辜,言语间却颇多错漏。这么算下来,两个人又都打成了平手。
“娘娘。”
王嬷嬷情急之下,又喊一句。
“娘娘您什么时候不信奴婢都可以,但这种时候却真的不能不信奴婢。奴婢并非为自己开月兑,而是柳绿她,她真的是狼子野心。”
她本已准备离开,却见王嬷嬷这般言辞恳切,心中亦有松动。
“我知道了。”
再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嬷嬷你好生养病,这段日子柳绿也在养病,起码要等你们身子都恢复康健,我才能知道你们两个人究竟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娘娘千万要小心。”
王嬷嬷点一点头,终究还是补了一句。
穆浮这次只是点头表示晓得,却怎么都没有说。王嬷嬷刚才那个情急的表情不是装的,只是她究竟是因为自己不相信她着急还是真的担心自己出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回了正殿,她先去了安置柳绿的屋子。她果然没有睡。而且非但没睡,人看上去也是神采奕奕。穆浮见了,心中有微的疑惑,却是按捺住。
“你身子好些了没?”
柳绿却没料到穆浮先是问她身体,一直之间心里又涌上了莫名的情绪,道:“谢娘娘的惦记,换了个地方,总算有了起色。”
“药还是要记得喝。”
“是。”
之后主仆两人便是一通沉默。这沉默让柳绿觉得颇不习惯,而且她心里还有别的计较,最终便还是忍不住问:“娘娘,王嬷嬷她……”
“我去了,可并没有瞧见。”
穆浮下意识的说了谎,却见柳绿神色凝重,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娘娘可是去的侧门?”
穆浮又点了点头。
“那必定是王嬷嬷知道已经打草惊蛇,才没有去吧。”
柳绿颇是懊丧的说。
“大抵如此,你现在无需操心这些,只管把身子养好便是。”
“那王嬷嬷……”
柳绿仍旧不依不饶。
“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咱们再细细筹谋不迟。”
穆浮巧妙的回避过这个话题,似乎是不愿再讲。其实要真论起来,穆浮也确实觉得没什么可说,这件事情扑朔迷离,两个人各有所指,又各有心思。她觉得现在只想好好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日子相对平静,王嬷嬷与柳绿都暂时消停,但穆浮此时却折腾了起来。她心里有许多的不安,她必须得晓得这两个人里头,究竟是谁在说谎话。而事情未有结论之前,她既不能信任柳绿,也不能信任王嬷嬷。这就代表了任何事情,都要她亲力亲为才是。
柳绿的身体渐渐好了,她忙不迭的要回到穆浮身边伺候,而王嬷嬷还在养着,只是听说柳绿已经痊愈,就忙要求见穆浮。这两个人争的是不相上下,穆浮此时便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万分的仁慈,若换了别的主子,哪里有这么麻烦,直接将两个人打杀出去便也罢了。
穆浮驳回了王嬷嬷的请求,而是让她继续休养,因为她已经决定先试柳绿。她记得王嬷嬷跟她说的那句话,王嬷嬷说那个男人说若是这孩子生不下来,那么他就会求那位娘娘将自己放出去,然后与柳绿做快活神仙。虽说侍卫深更半夜的还在内宫晃悠的事情有些扯了,但是既是深更半夜,也就代表了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假设王嬷嬷说的都是真的,那柳绿势必是要尽快除去这个孩子的。
至于为什么非要先是柳绿而非王嬷嬷,是因为她有另外一个私心。不论从哪方面来讲,她都希望王嬷嬷是清白的,因为王嬷嬷为人聪明稳重,有这样一个忠仆,她不愁在后宫站不稳脚跟。而相形之下,柳绿有的只是对自己的忠心,有趣的是,这个忠心到现在已经受到了挑战与怀疑。
柳绿几次问道王嬷嬷,都被穆浮不耐烦的搪塞,自此,柳绿便更相信穆浮对王嬷嬷已经起了疑心,于是更是趁热打铁,说了好些王嬷嬷的坏话。柳绿这样做,虽然也有些为她着想的意思在里头,却或多或少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也,因因为如此,穆浮心里也开始有了些许的怀疑之心。
那一日,穆浮喝过安胎药,就对柳绿说:“我出去转转。”
因柳绿晓得她出门不爱人跟着,只说了句是便不再说什么。待穆浮回来的时候,她头一个迎上前去,神色也是恭恭敬敬的。
柳绿见了穆浮后头跟着的小德,神色间不免有些愣怔。小德见柳绿神情这般不自然,便打趣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就好像是不认得我一般。”
柳绿笑了笑,就说:“瞧着你在方太医那里像是过得不错,怎么也不常回来瞧瞧。”
“今儿不是回来了吗。”
“罢了罢了,你们要叙旧,待会儿有的是功夫,小德,你先随我进去,我还有许多不懂得想要问你。”
柳绿自然是跟着上前的,但这次,穆浮却道;“你们都下去吧,柳绿,你也下去。”
柳绿听了倒像是有些不可置信,毕竟穆浮一般有什么事情都是不避讳她的。但她做下人的,主子都开了口,势必没有她们反驳的余地,说了句是便退下了。
小德随着穆浮进了内室,房门虚掩,穆浮声音也是开阔。她不算扯着嗓子讲话,但并没有压的太低。她不敢保证有没有人在外头偷听,也不敢保证自己这一次以身犯险,是不是就会有她想要的效果。
甚至她都不敢保证自己想要的效果究竟是什么。
“如此,替我多谢方太医。”
“娘娘您实在客气了。只是娘娘您千万记得,这香料里头有一味与麝香的味道实在相像,所以娘娘可千万小心。”
“我宫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上来的,我自然是放心。这一点,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穆浮一边说着,一边心不在焉的往外头瞧。她测试过,这个音量,只要是有人听壁角,就必定听得到,并且清晰。她心里突突的打着鼓,却一面还要应付小德。只是若不用这下下策,她永远不会晓得谁忠谁奸,她不愿做糊涂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