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这喊声,仿佛旱时的和苗听到了雷声,水青瑶从殿中跑出来,口中痴痴的喊着‘师父,师父’。还未跑到跟前,便已经跪倒在地上,万分委屈的哭道:“师父,您可算回来了。”
君子翁万分吃惊,忙把她扶起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金顶台的那个老头来找事,把姐姐打伤了,姐姐……姐姐她快要死了。”
君子翁心中狂震,扶着水青瑶走进通明殿,赫然便到倚在梁柱上昏死过去的姜文玉,抬手蓄力道:“这是何人。”
水青瑶忙道:“师父别杀他,不是他弄伤的我们。”
君子翁收起手来,转头又看到水涵空倚在另一边,也已经昏了过去,走到近前,看到她面色煞白,在昏迷中依然锁着眉头,像是痛苦难耐的样子,手臂上的伤口更是触目惊人,非常严重。君子翁又气又心疼,拾起她的手臂来,看了一看,颤声问道:“谁人如此歹毒,把你姐姐害成这样。”
水青瑶饮泪恨声道:“是金顶台钟离大仙,他先是用毒蜈蚣偷袭姐姐,又用假解药骗我们。”
君子翁痛声道:“我无定岛孤悬海外,与世无争,与那金顶台素无恩仇,何以下此毒手,这毒简直要了空儿的性命。”
水青瑶欲言又止,这时水涵空悠悠转醒,看到师父竟然在眼前,万种委屈袭上心头,还未开言,已经是泪涌如注,声音弱弱的喊了声:“师父……”
君子翁多年奔波,长身无伴,唯有这一双姐妹能笑语膝下,对她们自然是视若珍宝,如今看到水涵空伤成这副模样,心疼得恨不能代她受伤,听到她喊,强忍着老泪,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又哭道:“师父……我好疼……”
君子翁将她手臂托在手中,忍住伤心道:“这毒太过剧烈,你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你……忍着些痛,师父帮你把它截下来,再晚了就要伤及心脉了。”
水涵空听了,一脸凄凉无措,拼命坐直身体,摇头哭道:“我不,师父,我不要”
君子翁轻斥道:“傻孩子,一条胳膊算得了什么,比一条命还不值吗?”
水涵空口齿凄惶道:“没了胳膊,我以后再也不能弹琴,也不能跟师父你学剑……我宁愿死,也不要断条胳膊。”
君子翁摇头道:“师父还有更厉害的功夫,就是你以后没了胳膊,也没人能欺负的了你。”他说话之间目露精光,引过水涵空的手臂,眼看就要下手。
水涵空看得明白,用力抽回手臂,抱着残伤臂执拗哭道:“师父,徒儿宁做玉碎,难为瓦全。”
“这是什么混话。”君子翁轻斥道:“难道你为了一条手臂要舍为师与你妹妹而去吗?”
水涵空哭道:“都怪徒儿平日里狂傲无知得意忘形,今天中了奸人的毒计,徒儿将此引为生平大辱,我若断了这条手臂,以后我每当我看到,便会悔不当初,师父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如果这样,活着也生不如死。,”
君子翁低头沉吟,伸手止道:“不必说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青瓶,由里面倒出两粒丹药,替与她道:“你先吃了这药,师父亲自去金顶台给你讨个公道来。”
他站起身来,侧目间又看到姜文玉,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水青瑶便把前因后果一一讲给他听,此时她已经对姜文玉少了之前的介蒂,一语带过先前与他的争执,便着重讲了他是如何冒着危险与钟离周旋,又说起江莹儿慨然赴身。君子翁听完后恍然顿足道:“我真是糊涂,那钟离与我擦肩而过,竟然不能识出,可恶的贼子,还出言欺我……”恩及前情,他不由得恨极,猛一跺脚,大地震动,自他的眼前三尺处,凭空结出一圆六角光环,他将手伸手光环,从中拔出一柄青光长剑,他回望两人,长袍荡荡,满面神光,吩咐道:“师父本不愿多惹是非,奈何天不由人,我今天要大开杀戒,灭了金顶台,你二人看好家园,等我回来。”说罢,一道精光迸出,瞬间消逝在了通明殿。
水氏姐妹自打七年前被君子翁从江畔救起,时至今日,从未见师父发过如此雷霆震怒,如今见了,也不免吃惊不小。水涵空望着门口处伤感道:“徒儿和妹妹蒙师父再生之德,又得授艺大恩,未曾奉孝膝下,还劳师父时常操心,徒儿真是对不起师父。”
水青瑶走到近前,将姐姐搂在怀里,两人心中难过,相顾无语。
金顶台。
那钟离掳了江莹儿后,他因为自己神行飞剑尚不得十分精熟,何况带着一个功夫全无的人,只能是驾舟而行,好在无定岛离金顶台路途不远,加上他中间丝毫没有停歇,走了一天一夜,弃了舟浆,翻过两坐山,又过了半日,便回到了金顶台。
那金顶台本是一座矮山,因为山上盛产金矿而得其名,山上草木难生,只有一些顽强的青竹,错落的生在山间,钟离携着江莹儿登上山去,心中自是得意非凡。
来到山门前,还未进去,赫然看见山门前跪着两个人,两人手被绑着,低着头面朝门外跪着。仔细一看,跪得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两名爱徒小修罗与陆风南。钟离万分诧异,还没开口问,江莹儿先说道:“你的徒弟好孝顺,这么大的礼节迎你回门。”
钟离尴尬难答,靠到近前喝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两个人听到师父的声音,都抬起头来,小修罗的眼睛之前已经被水涵空刺瞎,他一脸惊恐却不敢说话,陆风南也是惶恐万分的看着师父,欲言又止。如此一来,钟离更加愤怒,一掌掴在陆风南的脸上,喝道:“说话,难道你们都哑巴了吗?”
陆风南这么噤若寒蝉道:“师父……祖师爷来了……”
听到这话钟离呆在当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第一反应抓着江莹儿便要逃走,这时,隔着几百丈的亭廊院阁,从主殿大堂那边传来一声声如雷震的问喝:“小钟离,你要去哪里,还不进来见我。”那声音绵延深厚,震得碎石抖落,钟离登时吓得腿都发软,哪里还敢逃跑,指了指江莹儿小声对陆风南道:“给我看好他。”然后才三步变成五步,小心翼翼的挨进门里。
大堂之中,一个身穿蓝白道袍的老者正襟危坐在正椅上,此人正是钟离之前提到的东海天外天逍遥宫的无为子。眼见钟离从外面唯唯诺诺的走进来,刚刚踏进门阶,离着他老远便跪在地上,还没说话,就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声音微颤的称道:“师父安好。”
无为子冷脸相对,斥道:“谁是你的师父?”
钟离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徒儿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僭越半分。”
无为子站起身来点指道:“你早已经被我逐出门下,我曾说过,不许你再叫我师父,也不许你再以我门下弟子自居。你胆大妄为,多行不义,我因看在几十年前你爷爷与我有一茶之恩,才几次三番饶你性命,若不然,我早就一掌毙了你。日前又有人到我消遥宫去告你的状,说你为了寻一颗灵芝,刨了人家的祖坟,可有此事。”
钟离辩道:“不是徒儿要得什么灵芝,而是那些小门小派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侮辱师父您老人家,徒儿一时气不过才出手教训他们。”
“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自命我门下弟子,哪个人能找来消遥宫!你自己为祸不浅,还累及师门,也罢,今天我就自己了结了你,也省得你坏了我消遥宫的清誉。”说罢,提掌走下台阶,钟离磕头如捣,直喊师父饶命。无为子举掌在他头上试量许久,终是难以下手,恨声道:“我暂且不杀你,你自去为那家人修好祠堂,再负荆请罪,人家若是放过你,算你命大,人家若是要你陪你,你也要纳头认诛,可答应吗?”
钟离见事有转还,大喜不已,哪还敢不答应,连连发誓应下。无为子又道:“从此以后,再不许你自称是我门下弟子,若再有人登我消遥宫说你的是非……”他长袍一甩,一道虹光从门口贯出,门外院中有一顶丈高的金鼎,瞬间被他击得击碎。
钟离浑身发抖,赶紧答应。无为子刚顿足要走,又像是想起件事来,转身问道:“适才我听你回来,分明听到来人是两个声音,那个人是谁?”
钟离瞞道:“那是我的一个朋友,来金顶台游玩,师父若想见他,我这就叫他进来拜见师父。”
“不必了……”无为子道:“若是让我知道你还有什么骗我,定不饶你。”
他刚刚说完,猛然举目向天,眼睛一遽,刹那间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大堂的正当中房顶冲开一个大窟窿,一道盛芒从上而下贯入,照得整个大堂难以睁眼,光芒淡去,扑通两声落下两个人来,正是小修罗与陆风南,两个人均已经毙命,再往上看,从大堂顶上渐渐沉下一柄飞剑,剑上站着两个人,前面的正是无定岛上君子翁,后面站着的却是江莹儿。
钟离顿时血如寒冰,慌忙转跪到无为子的身后,扯住他的道袍求道:“师父救命,师父救命。”
无为子目视君子翁,沉声道:“阁下何方高人,强闯金顶台,还杀人取命,手段如此残忍。”细论起来,小修罗与陆风南算是他的徒孙,他虽心中与二人无半点师孙情谊,可毕竟两条人命死在他的跟前,让无为子心中顿起怒意。
君子翁看到眼前这老者,一眼之下便知绝非泛泛之辈,但心中也不惧他,轻看了他一眼,只对着他身后的钟离大声喝道:“钟离,你伤我徒儿在先,骗我在后,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还不伏首认诛。”
钟离仗着无为子在身前,起身反驳道:“君子翁,你别欺人太甚,你徒弟只是受了伤,况且我已经奉上解药,而你却把我两个徒弟杀死,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君子翁冷笑一声,道:“你徒弟两条贱命怎么能抵得过我空儿的一条手臂,今天若不杀你,我枉为人师。”
无为子听到这话,将脸一沉,道:“阁下此言差矣,身体发肤皆是受之父母,你把自己徒弟视若宝贝,难道这两条命就是草介吗?”
这时江莹儿早已经气不过,他作为当事人,见识事情因由过程,指着无为子道:“是你自己徒弟上门寻衅滋事,打不过人家一个女孩子,还暗剑伤人,又贪心不足,为了得到寒冰决把我劫来,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之前他在君子翁的身后,无为子一心放在君子翁的身上,不曾看清他,此时看清他的样子,不怒反笑道:“原来是故人,小孩,你可还认得我吗?”
听他这样说,江莹儿一阵纳闷,仔细看他,恍然想起,原来他就是那日朱天殿下的老头,只不过当时他身穿破衣烂裳,一副自乞丐模样,今日却是一副长袍宽袖,金簪银发气宇非凡的神采。江莹儿指着他气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在朱天殿下骗取我夜河招灵图的老头,怪不得你徒弟也要劫持我,要夺我的夜河招灵图。”他对君子翁道:“老前辈,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别放过他。”
君子翁轻视的看了二人一眼,冷笑道:“原来是一丘之貉,都是些满口仁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无为子无奈摇头道:“小孩,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拿你夜河招灵图是为了救你,怎么却惹上了这样的麻烦。这位君子翁,老朽素居海外,对你少有闻名,何以初次见面,不辩青红,便口口诛伐呢。”
君子翁道:“你倒是择得干净,那你徒弟又该怎么解释。”
无为子一抖长袖将钟离甩开,气道:“这畜生早已经被我逐出师门,我刚刚还在训戒他,他胆敢行不义之举,不用别人,我必先要他性命。”
君子翁按下飞剑,就近坐在椅子上面,道:“哦?如此说来,阁下真是深明大义,不如就趁现在,当着我的面,你灭了这畜生,我也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这话口气好大,听得钟离目瞪口呆,无怪乎他的徒弟那么狂傲,口气都是跟师父学来的。钟离咽了一口唾沫去看师父,无为子一时间内也有些发愣,道:“这……”
君子翁大笑几声,前倾上身,虎瞰二人道:“既然阁下舐犊情深,那就由我代劳吧。”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时他已经长剑在手,话音尤在耳畔,他的身体已如同雷鸣迸出,擎剑刺向钟离,钟离早已经呆若木鸟,丝毫不能动弹。可无为子就在钟离跟前,本能之下,也断断容不得这种行径,仓促之间,他出双手,十指呈抱月之式,电光火石间在来剑前设出一道结界,手肘一擎,将钟离撞开半丈,君子翁手中长剑遇到结界阻挡,砰然变色,剑的周身溢出赤红色的光华,将剑团团围住,猛一送剑,结界瞬间崩溃,无为子惊骇之下,急忙支肘将钟离撞开,那可剑虽未至,剑光已去,相隔丈余,斜斜的斩断了钟离的一条手臂。
钟离惨叫连连,夺门而逃,君子翁还要追他,却被无为子挡在门前,此时无为子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一脸郑重异常,审视着君子翁,沉声问道:“我看阁下刚才所使出的招式,以剑为辅,以气为主,剑身的罡气又以七彩光色流转变换,破我流光结界只在须臾间,这等神技,莫非就是传闻中的九天扶摇神功么?”
君子翁一愣,收剑回身傲然道:“正是。”
无为子眼睛一亮,又问:“如此说来,阁下是血云剑的传人了。”
君子翁暗自一惊,不置可否,看他面色凝重,猜不出他是何居心,只得静观其变。无为子又道:“你不说就是承认了,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姓岳,你岳家的上辈世祖当中,有一位叫岳长风的,那岳长风一脉,可有什么子孙么?”
这话一出,江莹儿不由得心中一震,他虽然不知道什么九天扶摇和血云剑传人,但岳长风的名字他却铭刻在心,想起他在秘室里的自述,这人少年漂泊,老大还乡却觅家无门,独守夜河招灵图三十年却无望而终,堪是可怜。这时君子翁却摇头道:“岳家从未有过岳长风其人!”
无为子冷声道:“他若不是你岳氏一族,怎么会使九天扶摇神功,他分明拜称血云剑为祖师,口尊岳重溪为父亲,难道岳重溪也不是岳家人么,数百年前的寒山圣战,谁不知道是岳重溪手仗血云剑,将寒山六百面山脉一分为二,一举封印魔音么,何以他那样的大英雄,后世子孙地都如此不肖。”
一语言罢,君子翁当即怒发冲冠,满脸通红,喝道:“你胆敢诋毁我世祖清誉,岳家数百年来都是一脉单承,重溪老祖膝下仅有一子,名唤岳青云,你所说的那岳长风是何人我不知道,我也不管你与他有何恩仇,但你今日口出狂言,若不说出来个因由,我定不饶你。”
无为子凭空一抓,自虚空里引出一把长剑,缓缓道:“血云剑独步天下,世所共仰,岳氏一族侠肝义胆,我也深深敬佩。天下人常说,世间两大神功:九天扶摇冲云汉,万水朝宗四海间,这些只是天下人抬举,我逍遥宫孤悬海外不惹是非也并未以这话自居过,可那岳长风千里迢迢来消遥宫,与我祖师赌胜,我祖师一招败北于他的九天扶遥神功,郁郁难解,后半世倾心披胆殚精竭虑创出一套心法外功,名唤海天十三式,又以血肉之躯献于剑炉之下,重练了万水朝宗剑,祖师临终遗训,凡我门派后人,如果有一朝一日遇到岳长风的后人,定要再领教一下九天扶摇的威力。忽忽百年,时光易老,江湖中再也也没有岳氏的音讯,不想今日有缘让我碰见了你,合该圆了我祖师一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