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蒙面人鼎足而立,虽然各自心中疑惑不解,却都不说话。林栩原是想轻松把江莹儿救走,却不料到时发现已经有两人在场,他本来在远处观瞧,想静观其变,看到两人并非同伙,对打起来,恐怕伤了江莹儿,这才现身。
林栩看两人的样子,都绝非等闲之辈,一时之间他模不起头绪,心想若是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降得住两人,更何况还要带着个人,略一思量,提起江莹儿转身便往后跑,他身形如同闪翼一般,瞬间没入影错黑幕之中,余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刹时互相心领神会,放弃对阵,一齐向林栩追去。林栩本来以为月兑身已远,脚下刚要松力,却瞥见后面一抹剑光,迅声阵阵,紧随而来,心中暗自一惊,这两人俨然已经结成同盟,一起来对付自己,听两人赶过来的速度,实力非同一般,自己又身携江莹儿,绝计跑不过二人。
这时耳边风声大劲,知道强敌已到,便一手将江莹儿扔到空中,回身凝气,一把飞剑先至而来,已经迫近他的胸口,他双手环月之式格住,星楚率先赶到,踏剑一跃,奔上高空,抱住江莹儿。林栩刚要弹开剑抽身回救,雪龙烟转瞬而至,持剑向前逼近,林栩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自己月复背受敌,江莹儿又到了蒙面人的手里,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双拳一握,一股罡气震开雪龙烟,登高展臂,大喝一声,自东南方向一抹清光迸出,射来一把飞剑,他持剑在手,目露精光,先向抓着江莹儿的星楚这边袭来。
江莹儿刚要大喊师兄住手,星楚依样把他抛向空中,双手结咒,身体倏然消失,林栩扑了个空,心中大骇,忽觉身后一抹幽香,举剑不及,回身就是一掌,刚才那一招凭空消逝的本领,足见对手修为已臻上境,所以不敢轻敌,这一掌使出十分功力,与星楚两掌相接,只觉她掌力有如山洪海嘨一般,轰然一声,两人身形大乱,各自后退,谁也没有余力再去接江莹儿。幸亏这时雪龙烟得出空来,纵身一掠,提起江莹儿,跃过一条浅溪,仗剑而立。江莹儿被三番两次抛来丢去,已经心神恍忽,找不到东西南北,也不知道现在在谁手里,只连喘带吁道:“别……别……你们……我都……”
他还没说出来个子丑寅卯,林栩和星楚又要过来抢,雪龙烟不由江莹分说,把他放在一边,捻动剑决,手中长剑自溪中南北一划,一道横天水幕激荡而起,将两人挡在溪水另一侧。雪龙烟转身用剑去挑江莹儿身上的捆绑,蹙眉问道:“这些与你有过节的人是九天神域的人么?”
江莹儿刚要回答,只听呯的一声,星楚已经率先破界过来,看见雪龙烟用剑指着江莹儿,以为要对他下杀手,袖中一道彩带贯出,缠住雪龙烟的脖子,将她用力甩向一旁。雪龙烟反身一剑把彩带划断,气冲冲又要举剑还击,这时又是一声大响,林栩紧随其后破界而来,水幕顿时轰然倒塌,水流淹过江莹儿,此时他身上捆绑已开,一身泥水,狼狈的爬起身来,跪在地上举起一手,大叫一声道:“住手。”
三个人本来已经各自箭在弦上,立时就要动身上抢,听到他大喊,都不由的怔在当场,江莹儿道:“要救我的原地别动,要杀我的请上前一步。”
三人各自不动,面面相觑,江莹儿本想直接把话全都挑明,又转念一想,雪龙烟与自己旧有纠葛,白天的时候她对自己置之不理,晚上却蒙面来救,分明有话要问自己,而这话又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如果在林栩面前挑破她,定然让她非常难堪;再者,林栩的身份也不好告破,因为有雪龙烟在场,她毕竟是苍云峰的人,先前的事,自己有错在先,他又犯险来救,若是被那个凶师姐知道了,两人难免要一起受罚;还有,星楚想必是听到她们谈话,知道自己有难,才下山来救,虽然因为段依山之死江莹儿一次次告诫敦促自己要恨星楚,可是心里深处却总也恨不起来。想到她本是带罪之身,在这七瑕山寄人篱下,如果在这两位面前挑破她,会让她以后处境更难。
思来想去,他拿定主意,道:“三位大侠,稍动干戈,你们此番前来,其实都是为了救我,现在我已经安然无恙,大家都请各自回去吧。”
三人都不动弹,将信将疑,江莹儿心想,既然他们不肯全信,先卖了师兄再说,于是朝林栩喊道:“林师兄,你过来。”林栩被识破,顿觉无趣,扯下面巾走过来,拱手道:“请恕在下眼浊,刚才抱歉误解了二位,我是莹儿的师兄,但不知两位高人是何方神圣?”
雪龙烟赶忙低眉垂眼,不敢答话,拱手还了一礼,匆匆闪身而去。星楚也还了一礼,随之而去,留下林栩茫然迷惑,回头向江莹儿问道:“她们是谁,你认识这两人吗?”
江莹儿摇头道:“我也不认识,可能是山上的哪位好心师姐,看我受罪,下山来救我的吧。”
林栩断言道:“不可能,七瑕山只有苍云峰上有两位女弟子,白天那位凌萱儿你也见过,她既然绑你就不可能救你,还有一位雪龙烟小师妹,她常年不在山中,更不认识你,怎么会来救你。”
“那也许是她们正好路过,看见我被绑着,才施以援手……”
“那更不可能,此处是七瑕山辖地,谁会打此路过,哎呀,刚才我该抓住一个,问个明白才对,万一是贼人侵入七瑕山,我岂不有愧师门。”
江莹儿弱弱道:“师兄你未必能打得过她们啊。”
林栩怫然道:“戚,师兄还没放大招呢,若不是看在她们都对你没存恶意,哪个能跑得了。”
江莹儿抱怨道:“那你白天把我一个人抛下,自己溜走?”
林栩靠近揽住他的肩膀,笑道:“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吗,也怪你贪心不足,挖了那么多地菩萨,不但不小心陪罪,还敢跟她据理力争。若不然,凌萱儿也不至于把你绑起来。那个丫头,年纪虽然不大,但她六岁就在山上了,在她们山头上,她师父是老大,她是老二。”
江莹儿怏怏道:“那我现在全身都散架了一样,你说该怎么办?”
林栩道:“那还不容易,师兄带你上山。”
江莹儿这才止了抱怨,两人一同上山,按下不提。
另一边苍云峰上,星楚回到自己房间,刚把面纱摘下,还未坐定,房门一声大响,门开两扇,雪龙烟走了进来,目光冷冷的盯着她。星楚淡淡的看着她,气定神闲的坐下,两人看各自的穿着,便已经了然于胸。星楚笑问:“怎么,刚才在山下还没打够吗?你一路跟我上山,不怕被七瑕山上的人抓起来么?”
关于星楚的事情雪龙烟日间已经听说,可是还未曾见过她的面,方才在山下几人散去,她一路追随蒙面人,不想蒙面人却一路登上苍云峰,又施施然的登堂入室,这时她已经猜到了**分,问道:“你就是杀害段师兄的小魔女吗?”
星楚恍然悟道:“原来你也是七瑕山弟子,我说呢,凭你这点三脚猫的技俩也敢夜闯七瑕山。”
雪龙烟道:“我知道你本领高强,也听说过你的心狠手辣,可这儿不是你该撒野的地方,要是我把你今天晚上私自下山的事情告诉师父,看师父怎么罚你。”
星楚不让道:“咱们彼此彼此,我看你也是蒙着脸偷偷模模下山,算不得光明磊落,你要是向你师父告状,咱们就一并说个明白。”
雪龙烟也不想挑破今天晚上的事情,转了话题问道:“你和江莹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下山救他。”
星楚凝眉道:“这才是我该问你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愿意为他甘冒其险。”
雪龙烟无须隐瞒,据实相告道:“他是我一位朋友的朋友,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非但毫无交情,还有些私恨,我下山并非是要救他,而是有话要问他。倒是你,江莹儿与九天神域素有瓜葛,而他又与身为鬼宗传人的你相识,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又有什么图谋?”
星楚轻轻一笑,摇着衣服上的钿缀,调笑似的道:“你想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我爹说他是神明的儿子,下凡来拯救苍生的,你信么?”
雪龙烟自然不信,冷笑道:“神明的儿子何以会被挂在苍云峰下,让你我几个凡人争来抢去。”
星楚微怒道:“你们七瑕山的人,有眼不识荆山玉,人人都猜忌他。我杀了你们的人,你们表面上道貌岸然不愿怎么样我,背地里却都恨不得我死,我说的话,你们自然更是不信。虽然本姑娘被困在七瑕山上,不过那是我自愿的,我要警告你,以后不许你去找他的麻烦,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越这样说,我偏要去找江莹儿麻烦。”雪龙烟也摆出一副女孩特有的蛮横样子,虽然她无意去惹江莹儿,却偏要这么说气星楚。
星楚气得哼了一声,一步上去,势若月兑兔,便要去夺雪龙烟手中的剑,雪龙烟本就有所防范,身形化做一道残影,退步避开,星楚像一下掠出门外。雪龙烟倚在门上笑她道:“你若真有本事,怎么不去抢你的披星剑。”
“我早晚会夺回来的。”星楚转过身来,一脸笑意,右手间洋洋得意的捻着一朵紫色流苏,那正是从雪龙烟身上取下来的。
“以后你找江莹儿一次麻烦,我就从你身上取一样东西下来。”
雪龙烟顿时又羞又急,气得满脸通红,纵起便要上抢,星楚向后一掂,跃向半空,忽觉耳畔一阵凉风,来不及反应,一道身影已经擦身而过,再看时,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了雪龙烟的跟前。
“师姐!”雪龙烟惊喜道,这正是她的师姐凌萱儿。
凌萱儿冲星楚侧眼一笑,伸出手来,一个蓝色的星星耳坠在她手中左右摇摆。“以后你欺负我师妹一次,我也从你身上取一样东西下来。”
星楚一模耳垂,气得粉面带煞,双臂摊开,双手凝气,摆开架势道:“你们两个一起上,我也不怕。”
凌萱儿挡下雪龙烟,一步上前,白衣风起,拉开手势,道:“我一直想教训教训你,正愁出师无名,既然你自己主动惹我,我就为九泉下的段师弟讨一口气。”
星楚看得出来,凌萱儿比雪龙烟不知要强多少倍,不敢掉以轻心,暗自催动十分真力,心里想趁着她未曾召来飞剑之前将她一举击溃,口中却反着说道:“你怎么不召你的飞剑来,想自取其辱么?”
凌萱儿道:“你本事是不小,可你错在太骄傲太自负,更不该轻看了我七瑕山——普天之下,没有人敢轻看我七瑕山。”说罢将手中的星星耳坠掷出,耳坠去势如电,星楚不敢强接,使出她的拿手本事,凭空遁去。凌萱儿目光如电,抬头侧望,身形也凭空遁走,两人几乎同时消逝于无形,雪龙烟目力难以企及,只听到几声嗽嗽声响,眼前一颗大树轰然倒下,两人现出身来,只见离地两丈的低空处,她俩处在一个横风乱卷的气圈里,十指相扣,各不松力,两人周遭十丈之内,皆为之摇曳乱舞。
星楚气息不稳,仍强自道:“乾坤一气,雕虫小技……”
凌萱儿也不甘示弱道:“九天扶摇……不过如是……”
星楚挤出一丝笑来,道:“假如,我师父在这儿,一招让你挫骨扬灰……”
凌萱也勉强挑起嘴角,反驳道:“若是我师父在这儿……半招让你灰飞烟灭……”
两人斗嘴分不出上下,又没有第三只手来攻防,于是两人都是杏目圆睁,额头死命相抵,各自咬碎银牙,不肯服输。
雪龙烟本想上前,无奈罡风太盛,很难靠近,又想两人激战斗气之中,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令她们走火入魔,当下没有办法,急得搓手跺脚。这时在她身后悄无声息的落下一个男子,拍了拍雪龙烟的肩头,吓了她一跳,雪龙烟回头一看,惊叫道:”大师兄……”
那男子身穿散漫的长衣,没系腰带,头发凌落,抱着一个蒲团,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他懒懒伸手向雪龙烟示意,将蒲团扔在地上,抻抻衣摆盘腿坐下,托着下巴看在空中较力的两个人,道:“这疯丫头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发什么疯,人家好歹是客,真是不讲半分礼束。”
雪龙烟急道:“师兄,你快去帮忙师姐啊。”
“我哪里敢!”她师兄无奈摊手道,“这丫头打架从不许别人掺手,我要是横插一手,我怕她半夜去点我的房子。再说人家这位天狼岛的小姑娘也不容易,我怎么好意思出手。”
“那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她师兄不以为然道:“让她们打吧,我看她俩半斤八两,一会都累了,自然就停了。”
雪龙烟很是担心,着急道:“师姐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师兄道:“她受伤了反倒好了,那样她就可以消停几天了,省得天天烦我去练剑。倒是你啊小师妹,赶紧躲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她俩这番闹腾,整个苍云峰都鸡飞狗跳,一会把师父吵醒,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雪龙烟急得跺脚道:“正因如此,师兄才更该及早出手,要是一会把师父吵醒了,师父看到大师兄这样不作为,会生你气的。”
他师兄想了片刻,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言之有理,我这就出手,记得一会你师姐怒了,你要替我挡驾。”站起身来,不由分说抄过雪龙烟的剑,反持在手中,朝空中那二人大喝道:“看招!”言罢将手中的剑奋力抛出去,那剑如同电火流光一般射向两人中间。凌萱儿和星楚哪敢迟疑,连忙分开后撤,饶是如此,凌萱儿额前一缕青丝被齐齐斩下,两个人纷纷摔落在地上,那剑去势强劲,整根没有石中。震得山头仿佛都为之一动。
雪龙烟吓得呆若木鸡,再看他师兄早已经溜之大吉,凌萱儿暴跳如雷,倚定心神,大骂道:“上官云顿,有种别跑,我要把你的头给剁下来!”纵身便要追去,雪龙烟想起师兄之前嘱咐,连忙上前抱住凌萱儿,劝解道:“师姐,师姐息怒,师兄也是为你好。”
凌萱儿听了更加怒不可遏,手把断发忿忿无比,委屈道:“师妹你看啊,他是故意的,故意把剑向我偏了三分,他是在报复我昨天打碎了他的破瓶子,师妹,你陪我一起去找他算账。”
雪龙烟道:“师兄是替我们解围,只是方式有些过激,求师姐就放他一次吧。”
凌萱儿道:“我不管,他害我这样狼狈,在人前丢人,我岂能善罢干休,今天若是讨不回来,我还能睡着觉么。”
这时星楚迈步上来,拍拍身上尘土,也是略有怒气,插话道:“你师妹不陪你去,我陪你去找他算账。”
凌萱儿看她一眼,略略一怔,稍有不悦道:“我师兄只有我可以欺负,你凭什么?”
星楚不屑道:“嘁……瞎子都看得出来,他的道行远在你之上,你要是能欺负得了他,肯定是你师兄让着你玩,赢了又算什么本事,你若是和我一起出马,才能打得他心服口服,你和我的恩怨,打赢了他再回来算,如何?”
雪龙烟看凌萱儿似有迟疑,怕她答应,刚要劝说,凌萱儿却已经点头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雪龙烟惊了一呆,急道:“师姐,你要和外人一直去打大师兄?”
凌萱儿难掩兴奋,看着星楚道:“今天我就要打破上官云顿的不败神话!”说完了不管雪龙烟阻拦,掣身向东而去,星楚笑道:“这位姐姐的性格我喜欢。”紧随其后,眨眼之间两人便没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