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绽开的爆竹声在我疲惫的脑海里无限回荡。
我慵懒地捏了捏酸痛的背,终还是起身了。
昨夜不知为何就坐在床沿睡熟了,整夜的烟火都未吵醒我,真是天方夜谭。
“那个姓余的小贱人呢?给本宫出来!”如同玉珠落地一般清脆的尖锐女声悠扬穿过了紧闭的大门,漪雯浑身一颤,赶忙站了起来。
那刺耳的声音刚灭,便听太监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
我一听,竟是景鸢大驾光临,赶忙拉起余珂,可转念一想,余珂身子还弱着,看景鸢来者不善,若是欺负余珂就惨了,于是我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鸾常在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在新的一年里早生贵子,越长越美!”我起身迎上景鸢,满脑子里都想着如何对付景鸢,嘴皮子也就不管用了。
“哟,本宫还以为是谁呢,原是鸾常在啊,你怎么一夜都睡在这禁宫里?”景鸢今日着江制丝绸所裁成的凤袍,头带凤冠,颈饰璎珞,腕饰金镯,腰金佩玉,珠玑饰身,满目触及之处都是难以想象的骄奢华贵。
“婉贵人染了病却无人问津,这才是皇后娘娘该管的事。”我尽可能地拦在景鸢面前,给漪雯足够久的时间唤醒余珂。
“你看,本宫不是来管了吗?瞧瞧桌上摆着的血燕,这品种怎么这么像皇上赐给本宫的啊?”景鸢婀娜娉婷地绕过我,玉葱似的手指端起了那碗还剩些许的冰糖红枣血燕,又用勺子搅了搅,精致的鼻头嗅了嗅后才满意地放下了。
“婉贵人怎么可能拿了您宫中的血燕,却不跟您说呢?”我看景鸢是在血口喷人,出于心里的不平衡,我朝她争辩道。
“可是这味道本宫越闻越像是凤栖阁的啊,”景鸢看我死不承认,便一把端起血燕,交给了在一旁的寒凝,“更何况,本宫宫里可是刚少了些血燕,你说本宫能不怀疑吗?”景鸢捋了捋袖口,漫不经心地看着我。
“您若是不信,大可把婉贵人存着的血燕拿出来,与您的那一份比对比对,看是否一样!”我看到景鸢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恶心,心中也想帮余珂出这口气。
“那好啊!把婉贵人的血燕搜出来!正好本宫带过来了,还带了名御膳房的厨子一起来比对比对,看看究竟谁对谁错!”景鸢凤眸微眯,似是胸有成竹之态,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冠上“诬陷”之名。
“皇后娘娘,妾身哪里又触犯了您的忌讳?为何您要日日针对妾身呢?”余珂被漪雯颤巍巍地拉起来后,一把就将我推到了身后,纤小的背影似乎有了独挡一面的勇气。
“婉贵人这话说得就有些牵强了,本宫针对你?还望婉贵人不要乱说话。”景鸢的身后是几名贴身婢女,正埋头翻寻昨日剩下的血燕,看她们一副聚精会神地样子,就算那血燕不是景鸢的,都会说成是景鸢的。
“妾身没有乱说话!皇后娘娘的善妒之心妾身与鸾常在看得真真的,为何妾身一有身孕就被污蔑身带凶煞?不就是因为皇后娘娘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打掉妾身的孩子,只好想出了这种卑鄙之策!”余珂一身羽白色寝衣被涌进来的寒风吹起,她说的都是实话,而这些实话使景鸢云淡风轻的面庞变得渐有惊色,唇角微勾起的笑颜也逐渐褪去,一双明眸闪着凌厉之光,与那晨风相互融合,重重地击打在了我与余珂脸上。
“娘娘,找到血燕了!”一名低头微颤的婢女将剩下的血燕呈上,暗黑色的阴影打在她的脸上,让人嗅到一丝捉模不透的危机。
“正好,”景鸢泰然自若地请来了宫里头的御厨,看着那御厨左右摆弄着、轻嗅着两颗血燕,“刚刚的辱骂皇后和这会儿的偷窃血燕两件事一起算!”
那御厨端详片刻,终还是坚定不移地道出了真相:“这两颗血燕从颜色等方面来看,都是同一品种,是前不久章裘国进献来的,甚是珍贵。”
景鸢都不用去仔细听,便知道自己又将把一妃嫔训得服服帖帖了,待那御厨说罢,景鸢便一脸厌恶地看着我与余珂,眼神里就像是看到卑鄙小人一般,恨不得立马把我俩推进十八层地狱。
“景鸢,这些证据不过都是你虚造的罢了!余珂定是因为身孕才得了这宝贝,你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是余珂偷的呢?”我据理力争,可毕竟心里头也乱了,说什么话都已是杯水车薪了。
“因为本宫宫里头少了啊。”景鸢一眼就看透我心中的恐惧,所以也不着急着与我辩驳,只等着我自己走投无路,甘拜下风。
我沉思许久,再也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破绽,便一时语塞,站在余珂后面沉默了。
“还愣着做什么?把婉贵人拉到院子里头,本宫要好好管教这个小贼!”景鸢待我抬头满眼歉意地看着余珂后,朝那几个忠诚的婢女太监使个眼色,便挥袖出了殿门。
那些个婢女太监也真是听话,连忙用力推开了漪雯,让漪雯一下子就摔倒了床榻之上,我赶忙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余珂,厉声朝那些个忠诚的狗喊道:“婉贵人还有着身孕,容不得你们折磨!”
其中一个婢女也不畏惧我,抬起头便冲我理论道:“皇后娘娘做事一向干净,若是有人阻拦,便一块儿处理!”我看着那婢女甚是狂妄,便一气之下扶着余珂,想着自己总不能袖手旁观,便心甘情愿地同余珂一起受难。
“鸾姐姐又是何必?”余珂转头向我苦笑,她竟一眼看透我的想法。
“有我跟着一块受罚,她下手不会那样狠。”我回之一笑,心中继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哟,鸾常在要做什么?与婉贵人上演姐妹情深吗?”景鸢一声讥笑,扫了我一眼,估计正是满心欢喜,想着可以一石二鸟。
“妾身还请皇后娘娘记住了,婉贵人还怀着孩子,别失了分寸。”我扶着余珂淡然跪下,又替她裹紧了寝衣。余珂微红的手一点点地埋入广袖之中,她低着头,明眸杏眼缀着无助的泪珠,更显得楚楚动人,有了那一份小女子的柔弱情怀。
“这样啊,那就先掌嘴二十下,看她还敢不敢污蔑皇后!”又是掌嘴。记得上一次余珂受罚,寒凝下手也没轻没重的,打得余珂的脸肿的像只肉包子,敷了将近半月才全部消肿。
寒凝抿嘴一笑,摇着那冷若冰霜的手掌便过来了。清脆的响声在耳边轰鸣起来,看余珂已然咬出血的樱唇蓄着晶莹的泪水,她闭着眼忍受疼痛。不知微微泛红的脸颊是冷是热,还是处在煎熬的冰火两重天之中。
我正欲推开寒凝,可余珂突然握住我的手,那惨白的手掌里竟沾着殷红,僵直的手指上慢慢沁出的鲜血像是烈火一般灼烧着我的眼眶。疼痛。
我搓着她的手,又用帕子裹紧了手指,刚以为完事太平,可余珂又反手握紧了我的手,手面上凸出细细青筋,手中用的里也渐渐大了,似乎要将我的手捏碎。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看着余珂反而越来越惨白的脸庞,我慌了。
一把推开寒凝,还未拥到余珂,她便已然被那一身绛紫色横抱起来,零碎的步履划开了众多婢女的簇拥,扫荡开了一条肃穆的大道。
我见余珂被辰亦救了,就赶忙起身追至室内。我跑得风风火火,到了床前的时候失了重心,一头差点栽到床上,侧目一看,竟然瞥到辰亦满手是血,殷红之处都是血腥。那双再怎么都不在意的手还是抖了起来,叶群赶紧递上了帕子,可辰亦就是伫立在那儿,失了神。
两名太医被另一个太监引至床前,看到辰亦血红的手的时候还是惊讶了。
我赶忙退到一边,看太医为神志不清的余珂把脉。舒展的眉头突然一蹙,丢开手便招呼着一群婢女去打来热水,又与另一名太医低语片刻,拿定主意后便兢兢业业道:“臣等尽力便是了,主要还是看婉贵人能否挺得过来!”
我倚在墙上,听此一言,终还是伏倒在漪雯肩头上失声痛哭。
辰亦将手浸没在温水之中,还未有半刻便抽开手,擦净手后径直走到景鸢面前,将那帕子掷在景鸢脸上后,一声愤懑道:“这就是朕母仪天下的皇后啊!先是害云妃,这会儿又要害死婉贵人,你是有多嫉妒!”
“臣妾只是按照宫规惩罚婉贵人罢了,是她不知廉耻地先是偷窃,再是辱骂。”景鸢不卑不亢地跪下,有理有据的事情自然让辰亦棘手。
“可婉贵人怀有身孕啊!该惩罚也要有分寸!”辰亦朝着景鸢吼道,满屋子都寂静了。
“臣妾有分寸!是婉贵人自己身子弱,才经受了这么点折磨就不行了!”景鸢打断了辰亦,为自己辩解。
“做了坏事还要赖到别人身上,朕的皇后可真是有理!”辰亦绽开一个邪魅的笑容,看得人倒吸一口气,不敢想象底下的腥风血雨。
“叶群,给朕废了这个毒后!”辰亦突然青筋爆起,面色涨红,那双暴戾的眼眸嵌着倦意的血丝,看得人又惊又怕。目光所及之处的婢女都跪了下来,就连被使唤的叶群都跪在原地,不敢上前。
“皇上,你看鸾常在跪了一样久都没事,本来就是婉贵人自身的原因!”景鸢一下子就指向了我,不曾想我竟成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知道吗,若今日躺在床榻上不停流血的是鸾常在,朕会诛了你的九族,让你的祖宗为你蒙羞。”辰亦突然蹲下来,挑起景鸢始终不愿底下的头颅,柔声道。
“太妃驾到!”景鸢刚想辩解,康敬太妃便伴着尖厉的声音踏了进来。
“皇帝,这大过年的废后多晦气!不如让皇后回宫面壁思过几个月,让她自己好好悟悟便是了!”太妃一进来便扶起了辰亦,又扶起了景鸢,并且模着景鸢的手向辰亦开月兑道。
“皇后还年轻,气盛嘛,难免会做些出格的事。”康敬太妃补充道。
辰亦黑着脸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不过三,皇后下次别再这样做出过分的事了。”辰亦轻然地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牵起我的手,领着我出了忘尘轩。
我跟在辰亦身后,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我不敢反抗,只好默默踩着他的影子,竭力跟上他。
他突然松开我的手,自顾自地走在了前面。
绛紫色的曲线柔和的背影逆着阳光,宽大的后背突然间像阳光一般温柔,蓦然停下脚步,转过俊朗眉目,看着莫名其妙的我,出了神。
“昨晚一直都睡在忘尘轩?”冷峻的语气塑造了冰冷的氛围,我不禁一颤。
“对。”我想,面对愤怒的辰亦,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实招来。
“以后少出来,省得有人非要惹事。”辰亦还是那样轻浮,撂下一句话便又转过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早晨的阳光透露出早春的生机,照射在辰亦乌黑的青丝上显得如痴如醉。那背影渐渐剩下一个轮廓,让人触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