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冯夷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起了床,在一间三年没有住人,充满了霉味和灰尘的房间里睡了一晚,睡眠质量可想而知。
昨天一大晚上肚子里都没进东西,整个人饿得够呛,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包路上吃剩的饼干,就着昨天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咽了下去。
感受着喉咙间饼干那难以下咽的干噎,冯夷感觉到,这次回老家实在是有些欠考虑了,头脑发热的只想着回家来散散心,却没有考虑到吃喝拉撒的事,家里什么都没有,自己要住下来,柴米油盐之类的都要置办,这里离镇上又远,置办起来不但繁琐,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身上没钱。
冯夷坐在床角上发了一会呆,只感觉头都大了一圈:“算了,不想了,先把老妈昨天交待的事情办了吧!”
冯夷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找了一把耙锄,杠着就出了家门。
沿着泥土小路走了不多远,在路口迎面就遇着几个乡邻,“二娃子回来了啊?”“啥时候回来的!”乡亲见到冯夷,都惊讶的打着招呼。
“昨天刚到!”冯夷回乡的理由实在说不出口,不得不加快脚步躲过尴尬,口中虚言应付着:“等过两天就回蓉城去。”
幸好冯夷一路人遇到的熟人没几个,让他很快摆月兑了尴尬,院里大多数年轻人和壮劳力都跑到沿海一带打工了,家里就剩些走不动的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改革开放的春风没有贫穷的农村生根发芽,反而让它变得更加凋零了。
冯夷一边走着,一边同时摇头谓叹,糖衣炮弹的威力不小啊,红色革命的大潮都没有冲击到刘家大院,没想到改革的浪潮却侵蚀了这里封建而固执的老旧宗族观念!
不多时,冯夷沿着小路下到一条哗哗流淌着的小河。
小河很浅,水流湍急处宽不过三、四米,深不到一尺,水刚没过脚踝,说是小河,不过是一条秒径流量不到一米的小溪罢了。
顺着小河往上游走,冯夷一边探看着河水中游动的小鱼小虾。
这可是他儿时最大的乐趣,赤脚淌到河水冲击而成的水潭里,将鱼儿赶到一角,手里拿个竹条编织成的撮箕在河水里捞鱼,运气好能捞上来一指多长的花鲢,白鲢,还有鲫鱼,白赤赤的一条条撮箕里蹦跳着,让人雀跃欢喜,或者搬开石块,探手进去捉螃蟹,模河贝、田螺……
但让他失望的是,清可见底的水潭中,只有一些才出生的寸长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连小指大的鱼儿都看不到一条……
“天杀的,哪个用电鱼器又清过河了!”冯夷无比的失望,牙齿恨得痒痒地:“也不怕把自己打死!”
对电鱼、毒鱼这两种行为,冯夷是深恶痛绝,儿时还好,那时人心纯朴,心思没现在这么歹毒,但近几年人心沦丧,为了些小益小利,就将河里的小鱼小虾赶尽杀绝。
看现在河里干净的样子,看来是才用电清过河不久。
一时间,冯夷脑中闪过一种沮丧,纯朴的农村也变得人心驳杂,物欲横流,再非隔绝世外的桃源之地了,再也找不到儿时的味道了。
此处非我家,不如归去吧!
冯夷心中去意更决:“将妈交待的事情办好,就回蓉城去吧,不相信找不到工作,就算是去工地当小工,也比窝在老家好……”
拐过一个大拐角,面前狭窄的河道豁然开朗,一个波光敛致的水潭出现在面前,水潭的面积出奇的大。
按说以小河的流量,其河道中的水潭应该大不过宽长五六米,水深不过及腰而已,但冯夷面前的水潭却比一个篮球场小不到那去,水深更是见不到底,只见潭中清幽幽的,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深和神秘。
这就是冯夷的目的地——鲤鱼潭,其得名不是来自其形状如一条鲤鱼,而是因一个传说:传说这个大水潭中,长有一条很是灵异的锦鲤,修炼百年得成正果,一朝证得河神之位,庇佑观音山这一方水土。
因这个传说,鲤鱼潭因而大大有名,听说在解放前,鲤鱼潭边上的河边上,甚至建有一个河神庙,香火很是鼎盛,可惜牛鬼蛇神一朝扫,在十年动乱中,河神庙被红小兵们当成牛鬼蛇神砸了。
在原来的河神庙上,生产大队开垦出一片耕地,农田下到户时,正好分给冯夷一家,说起来老冯也可谓是在神明头上找食吃了,如果不是处境实在困难,不然老冯决不敢要这块地。
冯夷趟过水潭上游的石墩上了河坝,到了自家的大田边。
只见一块二亩大小的水田里满是河沙,沿河的田坎也被冲垮了十来米长的一大段,荒草和败絮在其间迎风飘拂,除了自家农田,紧挨着的一大片达七八亩的田地,也都满是杂草丛生,泥沙淤积,看上去也是很久没有耕种了。
冯夷明白,除了壮劳力大多外出打工,家中剩余劳动力无力耕种,才将之抛荒之外,也有这一片田几乎年年被洪水侵漫,庄稼收成不好的原因。
每次春夏之季发大水,鲤鱼潭中的水就会漫涨起来,冲入这一片田地中,除了冯夷家的两亩田,其他七八亩地也都在侵害之中,长年日久河沙淤积其中,以致土地贫瘠沙化,庄稼收成不行,所以就干脆抛荒着不种。说来也是奇怪,这只是一条流量不大的小河,洪水再大也不会大到那里去,但偏偏却每年都涨上堤坝来,专门来糟蹋这一片田地。
人们都说,是因为折了河神庙的原因,河神老爷为了报复,所以才年年涨大水淹这片地,说得都有鼻子有眼的。
冯夷对此只是唾然一呸,他一颗红心向着青天白日五色旗,当然不会听信这个神鬼报应的说法,在他看来,原因不就是鲤鱼潭这一段河道呈“之”字形状,太过曲折,河道在此拐了一个大弯,涨水时湍急的河水来不及流泻,才直接冲到岸坝上的庄稼地了。
看着垮塌了一大截的田坎,冯夷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有得干了。
他架开耙锄,埋头苦干了起来。
冯夷索性偷了个懒,打算在田里掏一些泥土上来,用河水将泥土搅拌一下,筑成一条半尺高厚的泥坎,用耙锄将软泥压紧,只等泥干风干了之后,就是一道硬实的田坎。
虽然这样一来田的面积肯定是会变小,但比起重装修筑一条石堤,那工作量又是小多了。
满头大汗地忙了半个小时,才从田间靠河处挖出半米深浅的一个泥坑来。
只是这块田经常被洪水冲刷,表面的一层全是泥沙混合,粘性不够,筑成的田坎就像是用沙子做成的城堡,一脚踩上去准得散开,冯夷只得继续朝深处挖去,表面的泥土被河沙侵蚀了,但深处总会有能用的泥土了吧!
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润了润用劲攥着锄柄而有些发红的手掌,冯夷挥着锄头使劲往下挖,只听“砰”的一声响,锄头上一股力道反震过来,冯夷心中咯噔一下:怕是挖着石头之类的硬物了!
“倒霉,但愿不要卷了刃才好!”
冯夷忙提起锄头来看了看,松了一口气,只见向内凹成弯月状的锄刃上有一道新鲜的痕迹,微微向内卷的倾向,但应该不影响使用。
到底是什么东西梗着了?有些恼火的冯夷用锄头在刚才碰到硬物的地方刨了刨,上面的浮土被刨开后,只见下面一块青石板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冯夷大是好奇。
青石平平整整的样子明显不是天然而成,而是经过匠人加过工的,冯夷凑上去细看,只见石板上隐隐有字迹,大字如拳头,小字如青枣。
“武功秘籍……”
冯夷兴趣大起,迅速脑补出侠客岛、天山灵鹫宫、无量山镜石等一系列经典场景。
变得动力十足的冯夷手脚并用,又是掬水清洗石面,不一会,这块高近一米多高,宽半米多的、缺了几个角的青石板就露出了真面目来。
只见石板上从上到下,书七个大字:清水溪河神之位。
大字下面竖着刻一排密集的小字,当先一列刻着:观音山刘氏一族拜立。后面刻着的是一排名字,都是刘姓人家,一如今天的刘家大院般排外。最后落款是:乾隆丁未年立。
切!冯夷大是失望:我当是啥,原来是四十多年前在那场运动中被推翻的河神庙啊!
对神灵之类一向不甚敬畏,又害得他劳累一番却是空欢喜一场,冯夷愤愤然站起身来,狠狠地在石碑上踢了一脚。
哎哟!
冯夷又马上抱着脚跳了起来,显然,他忘了人不能与石头较劲的道理。
冯夷只觉得痛得人都抽搐起来,几个脚指头钻心的痛,所谓十指连心,脚指也算十指吗?
痛得站不住身,冯夷一**坐在河神碑上,哆嗦着忍痛将左脚上的鞋袜月兑了下来,只见脚上鲜血淋漓,大拇指的指甲已经翻了过来,血糊糊的女敕肉上,血液急剧地向外涌着……
“尼玛大条了!”冯夷心下着慌:“得止血才行,不然得挂在这里!”
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脚上鲜血不止的向外涌着,看着也心慌。
冯夷站起身来,想去找些苦蒿草敷在上面止血,不经意间,鲜血淋漓的左脚落在石碑“清水溪河神之位”的“位”字上,淋漓的鲜血也沾染了上去。
但灵异的是,几滴鲜血沾上石碑,却侵了进去,好似石壁会吸血一样。随之,那个“位”字发出莹莹的光来,那光芒明亮中透出柔和,就好似水波敛到极致后,散发出的盈盈月华似的光芒。
慌乱中冯夷当然没注意到这件事,他只感觉到脚上受伤的大拇指处传来一阵酥麻感,人还未反应过来,酥麻感顷刻间扩散到全身,冯夷软倒在碑上,意识随之变得模糊。
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冯夷脑中跳出最后一个念头:“不好,难道真的要挂?”
他是没注意到河神碑吸血的灵异,如果他发现了,以冯夷**的性格,他最后的一个念头肯定会是这样:“发达了,滴血认主啊!我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