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旷长堤上,人群攒动,接踵彼至,一个声音高高扬起:“恭维尊神,至圣至灵,德高千古,享祀万代,丙戌年某月某日,观音山下乡民备以三牲,粢盛肴膳,庶物之仪,致祭于清水溪河神……”
声音悠长,远远地传扬在空中,但除了少部分年岁大一点的老人还怀有崇敬之意,在场众人闹哄哄地,虽不敢大声喧哗,却也认低声嘻嘻哈哈的议论着,近几十年来,人心沦丧,众生无信仰,由此可见,多数村民心中对神明的敬畏之意并不太重。
突然一个声音大叫了起来:“大家快看,河里的水在动!”
众人都一愣,下意识朝河中看了过去,只见河中的水微微荡漾起来,显得很是奇异,河滩上本没有风,但河水却有如蠕动一般朝上晃动着,好似河底下有一只庞然大物在作怪一般。
“河神显灵了啊!”
所有村民都惊声大叫起来,脸上神色都变了,一些老人更是下意识地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念叨着:“河神保佑,河神爷恕罪……”。
就连河神庙前念着祭文的神棍刘耕耘,也是脸一变,他也只是想做一个样子出来,那想到河神真地现身了,但他还是极力维持着心中的震惊,声音有些颤抖地念了下去。
而与冯夷对峙着的刘莽娃也是神色剧变,他刚才所说的话可是狠毒的很,如果这清水溪里真有河神,那还会有他的好果子吃,不由得下意识朝鲤鱼潭清幽幽的水面看去。
他目光一落,脸上目光就是一片呆滞,只见鲤鱼潭中的水不但在晃动着,而且还在涨潮般朝上面漫涌着,不一会时间,水面就向河滩上漫升了一两尺距离,看不清的水面下,不停地鼓着水泡,好似河水被煮沸腾了一般。
在众人“涨水了!”、“河神爷生气了!”的惊叫声中,刘莽娃人脚下一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跪拜的方向,正好对着冯夷的方向。
冯夷故意道:“莽娃子,你就算是向我认错,也不要行这样的大礼吧!”
他一边着说话,强压着心中那越来越冲动的**,只感觉空气中那诱人的气息越来越澎湃汹涌,直让他心朝激荡,好似想直接扑入鲤鱼潭中,与清水溪融为一体,他与刘莽娃说话,也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先前他并不是想打刘莽娃,而是他在强压着心中的冲动,所以才那副压抑不住的样子。
刘莽娃也顾不得冯夷的调侃,一脸的惨白,在恐惧的威吓下,他只觉得那不停上涨的河水好似要将他拖入潭水中。
“不要乱,大家不要乱,河神爷显灵是好事……”在一张惊慌中,最终还是太叔公沉得住气,颤颤巍巍的站出来道:“大家快跪下来,向河神爷表示恭敬,河神就不会怪罪了!”
“哗啦……”
河滩上的人群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来,不一会就跪伏一片,皆面朝河神庙的方向,脸上满是敬畏和慌张,对神鬼之事,人们更多的是未知的恐惧,而不是心悦臣服的崇敬。
此时,只剩下村支两委以刘大忠为首的那些干部,在人群中尴尬的站着,不知是跪是立,他们本心只想跪的,只是他们都是信仰唯物主义的党员,众目睽睽之下向河神跪下,面子上抹不下。
河滩上无人再敢发声,只剩下刘耕耘读着祭文的声音在空旷的上空飘荡:“……诚祭神明,佑民安黎,神其有灵,来格来享,尚飨!”
几百字的祭文念完了,刘耕耘虽然没有料到有现在这一幕,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按规定的动作走了下去,他拖长着嗓子高声道:“众生拜河神,一叩首……”
伏跪在地上的村民看着越来越沸腾汹涌的河面,那里敢怠慢,连忙随着刘耕耘的叫喊声叩了下去,心中满是敬畏和虔诚。
“轰!”
在众生叩拜下去的那一瞬间,装模作样与众人一起跪伏在地的冯夷脑子中,只觉得冥冥中一股洪流冲来,与灵魂汇合,数不清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河神保佑,河神爷恕罪,河神圣明……
这声音汇成的洪流淹没了他的神智,灵知犹如一根稻草般在洪流中上下起伏着。
然后,似超过了某种界限,嗡的一声失去了神智,灵魂月兑窍而出,投入到了不停翻动着的河水中,只留下无意识的肉身呆呆的伏在地上。
“哗……”
鲤鱼潭的河水猛地抬了起来,好似一只无形的巨力,将水面提升了一尺,抬起的水流在河岸边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墙,灵异无比。
可以看到透明的水墙内,河水在不停的涌动流转着,却突破不了阻碍限制在水墙内,河水不断地向内旋转着,形成一个漩涡深洞,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从漩涡中出来一般,河水转得更急了,发出的声音犹如长江大河,呼隆作响。
“呀……”有人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坐倒在地,但随即在紧张的气氛中,又慌忙爬起来,诚惶诚恐的叩拜着。
“河神爷是不是发怒了?”这时连镇定的太叔公也稳不住了,问祭坛上的刘耕耘道:“是不是让村民散开,不然伤了人命可不是一件小事?”
刘耕耘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但还是强自撑着不怯场,硬着头皮道:“不能散,祭祀进行到一半散场,只会更加惹怒河神,大家只要更加虔诚的敬祭河神,河神自然就会原谅刚才大家的不敬之罪的。”
“听到没有,大家不要再犟了!快磕头……”太叔公连忙喊道,又回头对刘大忠几个迟疑站着的村干部训斥道:“你们几个,怎么还不跪下拜河神,当了芝麻大一个官,就连祖宗神明都敢不放在眼里了哦!”
刘大忠脸色铁青,眼睛中满是迟疑,心中有些抗拒,他这一跪下去,可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留了一个把柄了。
人群中嗡嗡响起来,一个个责怪的声音响起:“到了这个时候,还拿着官架子,再是要面子不要命了!”
“可不是,他自己不要命不要紧,可不要连累我们啊!”
“是啊,我可不要给他当垫背的……”
在众村民责备的声音下,其他村干部都跪了下去,唯独刘大忠脸色一阵青一阵黑,却坚持着,迟迟不跪下去。
如果他说先前是因为自己党员的身份的话,那么现在,那就是涉及到他的脸面和在村里的威信问题了。如果他现在跪下来,以后村民不会是说他是敬畏河神而跪下来的,人们会说,他刘书记是被众人骂跪下来的,那么他几十年塑起来的官威,可就荡然无存了,这让好面子的刘大忠怎么受得了。
此时,刘耕耘再次喊道:“再叩首,拜河神!”众人一时顾不得劝骂刘大忠,只得连忙将头叩了下去。
啪!一个水漩炸开,一个晶莹剔透的神像从漩涡处冉冉升起,脚下无数条水流窜动着,宛如一条条相互交缠盘绕的水龙护佑在神像左右,将神像举到水面三米高处,犹如站在喷泉上一般,可以俯视所有村民。
那神像浑身层叠着斑斓的鳞片,却是一个半人半鱼的怪物,它浑身不停闪泻着流光,犹如水晶铸成的一般的呈半透明状,好似它全部由河水构造而成,
但它的形容面貌却又栩栩如生,宛若生灵,一双晶莹无瞳的眼睛转动着,甚至透出威严的目光来。
“河神……”
在神像似乎可以看透灵魂的威严目光下,刘大忠再也坚持不住了,双脚一软,跪倒了下去。
此时,诚惶诚恐的刘大忠不会想到,他跪拜的,那高高在上的河神,正是他所厌恶和看不起的冯夷,冯夷刚才灵魂出窍,一下子与河水融合在一起,再也控制不住,不由自主的吸收起空气中那诱人的气息来……
每吸收一缕气息,他就觉得无比的舒爽,灵魂在不断的壮大,,出于神性的本能,他知道那就是神明的资粮。
在对空气中那诱人气息的渴望下,在一种本能的驱使下,冯夷用控水术构造了一个神像,显圣在村民面前,隐隐一个声音告诉他,那样做会让众生更加虔诚。
而果然,随着他的显圣于人前,空气中信仰之潮越发浓郁汹涌,在这众生皆在心中呼唤他的名的信仰之潮中,他的神魂只觉得无比的愉悦。
我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我永生不死,我掌控一切,我可以决定这些凡人的命运。
俯视着低下跪拜着匍匐在地的村民,一览无余,冯夷灵魂中油然升起一股居高临下的高傲心理,一种视众生为喽蚁,视凡人为草芥的感触涌上了心头。
似与河神显圣应和一般,一朵乌云在正上空突然凝聚起来,让本是晴朗的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神威如狱,一至于斯,冯夷却沉浸在神性的大欢喜中,对此夷然不察。
冯夷威严的目光在村民中扫视着,在他晶莹而威严的目光下,众人皆不敢与之对视。
但一个威严的声音却在村民心中响起:“与尔等约法三章,一、吾庇一方水土,佑一地生民,保尔等不受邪魅之害;二、清水溪乃我神域,尔等不得再到此捕捉河中生灵,违者自有恶报临身;三、为吾立庙者可为河神神侍,代吾处理世俗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