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新怀心中不忿,咕哝道:“二师叔,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小诸葛不成!”
仲江东干咳一声,故作神秘地看着诸葛小倩消失的地方,无声一笑,辩护道:“师侄,非是我怕了小诸葛,你们难道看不出那巫婆受了我们几人的掌击,性命多半不保,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想想也是这个道理。m惟沙新怀不服气道:“可是我们的东西要是真落入巫婆手中,这不是更加麻烦了么!”
仲江东道:“我信得过小诸葛,她不会是食言而肥之人。”
邓玉通呼了一口气,笑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为了一个垂死的老巫婆,的确犯不着与小诸葛翻脸。别忘了这是青城山,事情若闹开了,青城泒也不会坐视不管”
仲江东听了这话,才故作坦然说道:“我就算与小诸葛交手,也没有把握能胜过她的,她已同你们二人交过手,我也不好占这个便宜嘛,而且事情也还有回旋余地,我看那地图多半也不在巫婆手中——如果事情果如沙师侄所料,我这么做也算是先礼后兵吧……”
沙新怀斜乜仲江东一眼,不禁月复诽:“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老人家心中怕了人家!自惜羽毛而已。唉,真的是拳怕少壮啊!”
余大平毕竟没有出力,干笑一声,道:“小诸葛果然名不虚传!她不仅兼通南北道术,而且单论她的武功修为,在我看来她在武林中也是屈指一数的高手,嘿嘿。”
仲江东面上微红,心说:“这话其实说到点子上了,我等仅是修仙之人,不过法术比别人要强一些而已,在武功上可没法与小诸葛相比——纵是与她齐名的正一教主张天师,恐怕也胜不了她啊!”这话可不便说出来,以免让人更加怀疑自已畏惧小诸葛了。
仲江东从前自命不凡,扳起指头算来,自已也是道教中有数的高手,但现在见识了诸葛小倩的功夫,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在诸葛小倩是他心仪的女子,而且自已要长诸葛小倩二十余岁,早非好勇斗恨的年纪了。别人就算心中认为自已不如小诸葛,也会想到自已年事已高想一想也就心下释然了。
燕宣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诸葛小倩将蒋明真带到黑黝黝的树林中,让她歪在徐小六藏身的大树下休息。自已腾空而起,身子如扶摇直上的纸鸢,到了徐小六面前,伸出左手穿到徐小六的右隔肢窝下,抱住她身子,双脚尖在大树干上轻轻一点,二人如散花天女一般飘然降落到草地上。
徐小六双手模着脸颊快活地笑道:“师父,我感觉好象鸟儿一样,真好玩啊!”
诸葛小倩轻轻摇手,示意她噤声。徐小六会意过来,知道师父不欲让仲江东等人发现她还带着一个徒弟前来。
徐小六与巫盼蒋明真对视一眼,蒋明真发现徐小六竟然是前晚上自已捉来欲给僵尸配阴婚的青城女弟子,脸色大是尴尬。
徐小六没有说什么,主动搀扶着蒋明真向山下走去。
三人回到徐小六寄宿的几位师姐的小屋中,徐小六先将蒋明真扶到床上躺下,然后才点上油灯。
诸葛小倩掀开蒋明真的衣裳察看她的伤势,耸然一惊,只见她身子前后多处受内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掌印宛然。诸葛小倩蹙眉不语。
蒋明真涩然一笑,低声说道:“多谢诸葛真人拔刀相助,你不用替我操心,我也自知不成了……”
诸葛小倩不无难过,不知说什么才好。起身在屋中踱起步来,苦思办法。
蒋明真虽然自知伤势很严重,但还抱着一线希望,现在见了诸葛小倩的神色,已知多半无幸,看来她这个福将这次不复有好运气,已是大限将至了!不禁怆然泪下。
徐小六见状,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本来她对这位巫婆没有好感,刚才她不及告诉师父自已前晚与巫婆发生的事情,见师父为了这个巫婆只身犯险,心中好不担心!现在见这巫婆性命垂危,神情可怜,也就不念旧恶了。
徐小六坐在床边小凳上,她跟师父学习过看光的功夫,此际不由好奇地悄悄半眯双眼,凝视蒋明真的脑后,果然发现蒋明真脑后呈现出灰黑色的光晕,按照师父所讲——将死之人脑后便会出现这种灰黑的气色。
徐小六更无怀疑,想到师父之所以出手相救,其中有一半原因是看在她和杜娟是同门的份上,现在看来已没有指望救活了。
这时蒋明真已睁开眼来,见徐小六坐在身旁,若有所思。蒋明真油然想起了自已的小女儿,凄然道:“小姑娘,前晚对不住你啊……”
徐小六泫然欲泣,说道:“前晚上我本来想告诉你——我是杜娟的好朋友的,可是没来得及说……”徐小六在被蒋明真抓住双手之时,本欲说出杜娟的名字,但因为杜娟与巫咸岑珂发生了内讧,担心这位巫婆就是巫咸岑珂,事情便会弄巧成拙,因此没有告诉她自已与杜娟的关系。
蒋明真惊道:“你是杜娟的好朋友?”
徐小六点点头,道:“是啊,杜娟于六月份刚在我们辰州成亲了,她的男人邵大哥是我们邻村的人啊。我称呼杜娟为嫂子的。”
蒋明真想起诸葛小倩对仲江东等人说过一位友人的话来,哦了一声。
徐小六省起张天师的小儿子张秋月曾经对这巫婆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自已是湘西巫蛊门的十巫之一么,你又修习死灵术,所以你要不是巫咸岑珂便是巫盼蒋明真。”彼时蒋明真没有通报自已的姓名。
蒋明真适才在将自已秘炼的鼠蛊的解药交给诸葛小倩之时,已经说出了自已的姓名,但徐小六因为隔得太远,故没有听到那些话。
徐小六见蒋明真命悬一线,便好奇地问:“不知大婶姓什么?”
诸葛小倩在一旁听见二人的对话,心中有些奇怪,但因为她在思索救人的方法,故没有插话。
蒋明真道:“我姓蒋,名叫蒋明真,我是巫蛊门的巫盼。”
徐小六听了,想起了什么,又追问:“不知我的嫂子杜娟是不是回到巫蛊门了?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她的脸伤好了没有?”
徐小六不知她说这话之时,杜娟正在湖北蕲州她爸爸家中因为小产正伤心养病呢,——蒋明真是夏季末才离开湖南辰州到四川青城山来的——现在还是初秋——至于杜娟接替贺宝如做了巫即的事情,这是数月之后发生的事情。蒋明真此时人在外地,所以不知道杜娟的消息。
蒋明真摇了摇头,反问道:“我不知道杜娟的情况……怎么,杜娟脸上受伤了么?杜娟又回到巫蛊门中去了么?”蒋明真听说过巫咸岑珂与杜娟斗法的事,但并不清楚杜娟脸上受了伤。
徐小六有些自悔不该提起杜娟脸上受伤的事情,只是作为女人,她自然十分关心这件事的结果,不过蒋明真眼看活不久了,这话说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徐小六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和师父离开辰州之时,嫂子和邵大哥因为刚新婚,所以还住在邵大哥的家中呢,听嫂子说要先治好了脸伤,然后再回巫蛊门去的……”
蒋明真听了这话,苦笑道:“我也听说杜娟找了一位小相公,她现在是享福了,何苦还想要回到巫蛊门去呢——她难道不知道巫咸岑珂的手段很残酷么!”
徐小六天真的问:“你说说看——我嫂子她会有什么什么危险呢?”
蒋明真道:“小姑娘,你不知道,巫咸岑珂上前年处罚两个死对头时,就将她们二人处以luo刑”
徐小六不安地问:“什么是luo刑?”
蒋明真心中隐隐有些后怕地说道:“对我们女人来讲,这是一种很羞辱人的刑法!凡受到这种处罚的女人会被月兑光全身衣服,在巫蛊门中游行示众。然后让巫蛊门的下层男人们轮留玷辱至死,就连死亡后埋葬也不穿衣服的,身子朝下覆面埋葬,口中塞满了烂谷草。巫师还会在她身上贴上诅咒的符,教她永世不得翻生!”
徐小六因为杜娟为了自家和邵大哥家中能多些秋收,而施展天人合一的巫术,心中满怀感激之情,听了蒋明真的话也不由替杜娟担心起来。
徐小六羞红了脸发怔了片刻,忽然双手合什,微闭眼睛,口中喃喃说道:“希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嫂子杜娟!保佑嫂子能逢凶化吉!保佑嫂子能如愿治好了脸伤!保佑嫂子与邵大哥能恩恩爱爱,不要受到什么伤害!”
徐小六不知道此时杜娟在湖北蕲州已经被李时珍治好了脸伤了;然而她与邵元节因为父母的宿仇黯然分离了,杜娟现在正躺在床上流泪思念邵元节呢……
蒋明真见徐小六举动有些滑稽,破颜一笑:“你是道姑,怎么求观音大士呢?你应该求太上老君和张天师啊。”
徐小六睁开眼睛,认真的说道:“我是习惯了嘛,而且我师父告诉我说道家和佛家本来就是一家啊。”
诸葛小倩听了这话,暗自好笑。徐小六没念过书,对自已说过的话一知半解。三教合一是全真教的观念,而非正一道的观念。诸葛小倩因为从前是全真龙门泒弟子,故也持这种观点。
但徐小六说“道家和佛家本来就是一家”这话可是错了,道教是本国土生土长的宗教,而佛教是印度传来的,怎么会是一家呢?道教因为许多受佛教思想影响的文人介入,大量借鉴佛经教义,所以在理论上才渐渐与佛教相近。
金代时,全真教创教祖师爷王重阳在传教中,曾经先后创立了“三教七宝会”、“三教金莲会”、“三教平等会”等组织,其三教程序是:太上老君、释迦牟尼和孔子。在《道德经》的基础上,全真教以“精气神”融合儒家的“理性命”和释家的“戒定慧”,提出性命双修的修持方法。王重阳在传教中留下的诗文,有明显的三教合一倾向。
王重阳的弟子丘处机应成吉思汗所召,西行至今阿富汗境内的临时行宫。大汗问及保养长生的秘术,丘却回答说:“但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大汗嘉其诚实。丘处机趁机劝告成吉思汗除残去暴。全真龙门泒从而得到元朝统治者的恩宠,玄风大振。
丘处机羽化后,全真道士因为后来广置丛林,大肆建造宫观,甚至做出毁坏佛像,侵占寺庙,刊行《老子化胡经》和《老子八十一化图》等事,引起了佛教徒的忌恨。于是围绕着《老子化胡经》的真伪,佛道两家进行了长达二十年的争辩,最后全真道泒惨败。
元宪宗诏令全真道归还侵占的寺院二百余处,又勒令道士落发,焚毁《老子化胡经》及其雕板。元世祖至元十八年,僧道再辩,全真教再败。
全真龙门泒因为失去了蒙古统治者的支持,即由盛转衰。其后虽有恢复,但是到了明代时,朝廷重视正一道,全真教再也无复先辈的盛况了。
诸葛小倩听见徐小六说“道家和佛家本来就是一家”时,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