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胥沉思片刻,问道:“洗子带来了吗?”龙武说:“带来了。”于是打开兰布包,从锦盒里取出汝窑洗,小心翼翼交到翁同胥手里。
翁同胥把洗子接在手中,里里外外、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走到窗前,借着阳光细加察看,看了好一阵子,才把洗子放到桌上,又把头转向龙武,却半天没有说话。
龙武见师父半天只是看洗子,一言不发,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见师父放下洗子,瞅向自己,却又不说话,心里越发忐忑不安,但最终还是听到了那句他最怕听到的话。
就听师傅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洗子是假的。”
龙武听了,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上午的不祥预感被师傅证实了。
翁同胥告诉龙武说:这只洗子,是新仿出来的,但是仿得很成功,其天青釉,香灰胎,蟹爪纹,裹足满釉支烧的方法,以及器形都可以达到乱真的程度,但假的终归是假的,它不能做到和真的完全一致。其一,由于烧造年代、地点和选用的胎土不同,胎质所反映出来的特点也不尽相同,真正的汝窑器不仅是香灰胎,而且在阳光下透视,能看见胎体呈现出微微的粉色,而这只仿品没有。其二,由于当初烧造汝窑器的窑体构造和使用的薪材与今日不同,真正的汝窑器,釉里所含的气泡极少,古人称之为“寥若星辰”,而这只仿品釉质里气泡密集。其三,真正的汝窑器,烧造时釉里掺有玛瑙,称之为玛瑙釉,釉面带有宝石光泽,而这只仿品没有。”
龙武听后,虽然信服,但仍不能释怀,嗫嚅着说:“可这只汝窑洗确实是从墓葬里出土的,还是我亲手从尸骨堆里拿出来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翁同胥说:“问题就出在这里,因为从北宋的墓葬里根本不可能出土汝窑器。你想想看,汝窑的烧造历史始于政和元年,至北宋灭亡,其间只有短短十四年,产品数量极其有限,且全部作为贡品送入皇宫大内,从未流入过民间,由于其珍贵,连当朝的皇亲国戚手里都没有,那么它又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普通官吏的殉葬品?”
龙武说:“那——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翁同胥说:“只有一种可能,也就是说,这个洗子是有人后放进尸骨堆的。”
龙武听后,又感到一阵眩晕,因为他也想到过这一点,不幸又被师傅言中了。
龙武镇定了一下,还是不甘心地说:“可是据我所知,由于汝窑烧造技术失传,现在还没有人能够仿制出如此逼真的汝窑器来。”
翁同胥说:“你问得很好,我原来也以为没人能仿制出来,可是事有凑巧,我这次回南方老家,听人讲景德镇烧造出了汝窑器,便顺路去了一趟,也买回来几件,原本是想放在手头把玩的,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做一个对比。”
于是翁同胥吩咐人取来一个锦盒,交给龙武,龙武打开,见里面也装着一件洗子,拿出来和自己那件一对比,龙武顿时呆若木鸡,满脸都是绝望的表情,因为这两件洗子竟然一模一样,事情至此已经很清楚了,因为古玩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如果有,那一定是假的。
龙武见到一模一样的两个汝窑洗,脑子里突然一阵混乱,俩手一抖,“啪”的一声,那件他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带回来的“汝窑洗”,就掉在他眼前的地上,摔得粉碎。他两手一摊,嘴里说道:“是假的!是假的!”,一边走出了德宝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