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楼下住着一对夫妻,男方是越南人,我称呼他为阮叔叔,阮叔叔有一个特长,就是会制作各式各样的花盆,还种了很多花卉。云南是个植物王国,这里的人们都喜欢花草,那怕是在“斗私批修”和反对资产阶级的年代,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谁把这种习惯当成资产阶级情调来看待,各家各户的窗台上都不约而同地摆放着几盆奇花异草,所以我从小就认识了现在都很难见到的吊兰、君子兰、风信子、仙客来等花卉,在云南最出名的是山茶花,倒不是它有多么名贵,是普及率高而成为了昆明市市花。我经常拽着弟弟蹲在阮叔叔旁边,看着他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欣赏他的手艺,只见他在水泥里掺和一些白色、黑色的石子,或者是蓝色的废玻璃渣,在各种立体几何式的模具里加上一两根小铁丝,然后把添加颜料搅拌好的水泥浆倒进去压紧,放上三天,中途洒几次水保湿,防止出现裂纹,几天后去掉模具,用砂纸打磨出一个个精美的,大小形状各异的花盆,能工巧匠的杰作简直就是一个个艺术品,阮叔叔无意中给我上了一堂几何课,后来我的数学成绩就算几何学得最好。
在我的记忆里,好像中秋节比春节还有意思,每年中秋节前两天,我就和隔壁的肖汝奇(他比我大2岁)相约去园通山公园附近的山林里采集几大筐松柏枝叶,铺在房间的空地上,家里人来来回回反复踩压着,那松针的清香飘满房间各个角落,这种天然的“香水”给节日增添了亲近大自然的趣味,中秋节当天各家各户摆上切好的月饼、松子、糖果和板栗,你到我家,我去你家,那互相祝福的话语就像湖北拜年似的,但大家除了喝几口沱茶(家境好一点的就沏普洱茶)外,月饼之类的食品是不能随意吃的,都是凭票供应,只能自家人享受。
可就是在这样一种充满祥和气氛的1974年中秋节,下午六点左右,我突然发出“啊.“的一阵惨叫声,叫声惊动了整个小楼,
“林子,你怎么了?”母亲从里屋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医学书籍,只见我倒在走廊里,身体四周热气腾腾,我是端着一锅滚烫的蒸饭水准备倒进洗碗盆里,才走了两步,残腿无力,滑了一下,整盆水从头淋到腿,母亲见此情况都傻了。
“妈妈啊”剧烈的疼痛让我嚎哭不止,稍一迟疑,母亲便扔下书把我抱起来。
“这是怎么搞的,我可怜的儿呀。”母亲边哭边月兑掉我身上还冒着烫手热气的衣服,只见皮肤随衣服月兑落,身上露出大块大块带着血丝的肌肉,母亲不知所措,隔壁肖妈妈建议:
“快,用牙膏涂抹伤处,牙膏是清凉的。”她把她自己家的牙膏都挤光了,这种土办法让我的右手臂至今还留下了一块巴掌大的瘢痕。阮叔叔急急忙忙跑上楼:
“林医生,在我们越南烫伤后是用食用油,千万不能用水。”
弟弟也受到了惊吓:“哥,你疼吗?我替你疼好不好?”
我强忍着巨痛:“老二,你要听话,不能到处乱跑,小心把你烫着。”
“林医生,赶快送医院呀!”不知是谁在远处喊了一嗓子,母亲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抱起我一路小跑送到医院,母亲哭泣着把在家休息的烧伤科、皮肤科的主任都找来了,在这些专家的关照下,经过精心治疗和护理,除了抹了牙膏的右手臂,脸上、脖子上甚至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从这以后,母亲再也不让我做饭了,尽量吃食堂,好在弟弟上了幼儿园,幼儿园是管一曰三餐的,只有星期天弟弟才在家吃饭,平时就我和母亲两人,我伤好后,每天早上上学前把弟弟送去,下午放学再把他接回来,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