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桩憾事发生在一年前。
正是大一下学期,吴语和我早已经历了“酒精的考验”,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并在一个秋高气爽、热血沸腾的日子里八拜为交,结为活冤家。
那是在一个异常闷热的下午,没有一丝风。我和吴语在图书馆看书。日已西斜,学校食堂的饭没什么油水,我们早早就开始饿了,想去吃晚饭。一看时间才四点多,而餐厅五点才开饭,怎么办呢?吴语想了想,说:“正好我有点内急,想撇大条,也好给晚饭腾腾地儿”。被他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有了感觉,便跟他去了厕所。事后,我曾多次对自己做出的这个随波逐流的决定而感到懊悔不已。那次我没带手纸,便问吴语:“嘿,你有多少手纸?”
“就-够-我-一个人-用的-”,他一边使劲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隔着墙板我似乎能看到他由于使劲而涨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他的大便似乎比中国入世还难。
不一会儿我就解决了。我嚷道:“小语,你tmd快点!我可等着你给我找手纸呢?”
吴语叫道:“我比你还着急呢,便秘真难受。”言语中,流露出万分无奈。我开始哼哼唧唧地唱起了歌,吴语闻之骂道:“拉个屎也唱歌,他妈真有雅兴,我好了,你等会吧!”
吴语打开门,连冲都没冲就跑了,我高声叫道:“你可快点,我腿都蹲麻了,哎,我说你怎么不冲厕所呀?”说实话,他的屎真叫个臭,千古奇臭,那气味不时强烈地刺激着我的鼻子,屎如其人呀,真是臭名昭著呀。
过了好大一阵子,还不见人影,把我可给急坏了。记得当时正是个闷热异常的八月,一点风都没有,汗水顺着脖子、胳膊就往下流,t恤都粘在了身上,水深火热一般。还有,我的腿早就蹲麻了,只得不停地变换蹲姿,我开始上火了。拿个手纸也不至于去半个小时吧!莫非去学校超市买手纸了?那也早就应该回来了呀。我靠,那哥们不会为了让我舒服地擦个**,也搞点档次,去了历史上盛产某某纸的四川益州了吧?我就心想,甭说纸,就是几片树叶,几块砖头,只要快点让我擦两下,然后直起腰来做人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这份洋罪我是真不想再受下去了。当时我都想月兑下自己的t恤来擦擦算了,但又挺舍不得,毕竟这件纯白的t恤跟了我少半年了,尤其是入夏以来,一直体贴备至,都有感情了。喜新厌旧、朝三暮四那可是吴语的德性,我可不会干那种卸磨杀驴的缺德事儿,还是忍会吧!
眼瞅着自己**的全身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滴汗,我这心都碎了。乐观的人看事情积极向上,我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吴语找不到手纸一定比我更着急,八拜之交嘛,情同手足呀,一般是不会出现意外的。突然,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想到了一个“意外”,这个“意外”让我顿时打了个冷颤,那就是:他要是忘了我怎么办?万一人一出去大脑一兴奋,忘了还有个哥们蹲在厕所里,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拿手纸来呢?
“天爷!”我开始不断地后怕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事实上吴语就是把这件事给忘了,而且是忘得一干二净。事后,我恨不得追杀他一个晚上,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其实,据吴语解释说,出了厕所后他本来是打算找手纸来着,不过后来“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吴语如是说)”。原来在教室楼道里,他碰上了心仪已久的班里名花孙晓静。也不是哥们太重色轻友,只不过机会太千载难逢了。”
于是,这小子没话找话,两人乱侃了一会儿。吴语一时心血来潮问孙晓静吃没吃晚饭,孙晓静说正要去吃,还打趣地让吴语请她客。吴语当然求之不得,当即答应下来。从那一刻开始,吴语正式把我这个人和那个厕所忘了。
据吴语那小子讲,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去了餐厅,还进了二楼的“点菜厅”,把我这个扔在厕所里的八拜之交忘的那叫一个干净彻底、不遗余力。吴语和那小妞儿点了什么红烧鲤鱼、牛肉炖土豆、小鸡炖蘑菇等等,是有荤有素、有鱼有肉、有情有意、有体有面,听说还开了两瓶啤酒,跟他妈小两口庆祝结婚一周年是的。这小子不惜重金,见了美女比见了亲爹妈还亲,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当时肯定是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玩浪漫,搞风花雪月。同在一片蓝天下,我却与蝇屎为伴,受尽屈辱,恨不得撞墙死掉以报效民族和国家。
我出来后听说此事,顿时气晕:真想再回那厕所,蹲死在那算了。其实,“蹲坑”期间,我也犯了个当初看起来不大不小,后来却让我再度抱憾终生的错误,就是在我苦等吴语来“救”我的时候,有个人曾进厕所撒尿。我开始以为是他回来了,便拼命叫喊:“你他娘的去了趟北京呀?上访有结果吗?见没见着国家总理…”我喋喋不休,却没人回应,我想,可能认错人了,便问道:“你是不是吴语?可别跟我这儿装孙子,快出人命啦!”呆了一会,我就听见俩字儿“不是”。我一听便没了底气,随口添了一句“我靠”。那人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待那人离开后过了一会,我才意识到刚才我忘记了点什么,我为我随口而出的脏话感到哑口无言,我幡然醒悟“我他妈真傻呀!让谁给我帮忙拿点儿手纸来不成呀?这种事估计没人会袖手旁观吧?”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急,汗也快出完了,全身上下都粘糊糊的,再加上厕所那种特有的‘气氛(粪)’,真是痛不欲生,想死的心都有。
说来也邪了门了,那个下午去那个厕所的人好像就没几个,历历可数,除了我和吴语,好像就只有那位蒙受不白之冤、遭我大骂的哥们了。后来我才琢磨过来,那天是周三,图书馆那天休息、不开馆,于是靠在图书馆的那个厕所一般不会有人舍近求远去那‘方便’的。我不想不要紧,一想差点背过气去。上天这是存心捉弄苍生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承认自己品德不是太高尚,这辈子也不会有多大作为,死时更不会期望有多么惊天地泣鬼神,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惨不忍睹的下场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真是老天杀人不睁眼呀!
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直至我被那个王八蛋解救出来,我都一直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想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刚上大学,连个漂亮的女朋友都还没有,这对不起生我养我疼爱我的父母,我们这个家族就这么让我给断了香火,我是吴式家族的千古罪人;我又想,大好青春,应该正当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不想今天自己却早早的成了粪土;想着想着,泪水夺眶而出,望着光线不断变暗的厕所,我几近绝望,几近麻木,两腿不但麻痹了无数次,全身早就开始阵阵隐痛,我知道这是我将不久于人世的先兆,于是我决定趁还有光线,有力气,必须弄份遗书留给世人。我试着咬破食指来个‘血书’,但几次都因为下不了这个狠心而放弃,我就想:电视上的革命英雄们一咬就破,而且鲜血用之不竭,那得多大的勇气呀。顿时我又对古代的仁人志士、革命先烈肃然起敬,深感到中华民族的渊源博大及先辈们的高尚气节。我又想再度狠狠心以深追先烈风骨…
就在我犹疑之际,有个人疯一般冲进厕所,呼哧大喘。我从幻觉中猛醒,救星来了!我用已经嘶哑的嗓音叫喊到:“快救命呀!出人命啦!――给我手纸…”
我被解救出来时是晚上八点半左右,是在吴语与孙晓静“点菜厅”尽兴之后,吴语与她依依惜别,然后他自己去厕所小解时灵光一闪,想起了图书馆还有一个我,一个‘生死之交’,一个受苦受难、水深火热的人间悲剧正在新世纪上演……
事情都快一年了,至今我对上厕所还有阴影。每次去厕所,我都必须拿着一大卷手纸,生怕手纸不够用。这个阴影,我估计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了。出来之后,我含泪向吴语提出了对于他来说近乎苛刻,对我来说又完全合情合理的种种要求。因为我觉得吴语差点让我殒命厕所,我不杀了他就已经算是够仁慈得了,他的下半生应该为我而活着。他也自觉理亏,对不住我,于是当时向我作了许多终生性的承诺,一直到四年后毕业,我一直理直气壮的享用着来自吴语的各种小恩小惠小吃小喝,从来就没觉得不好意思过。
都陈年往事了,就不提它了,还是接着说说吴语这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