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9月的天都是瓦蓝瓦蓝,金黄的梧桐叶子,像棉花一样白的云彩,日出日落都红艳艳的太阳。吴语差不多每天都把被褥抱出去晾晒,每晚都嗅着阳光的暖暖的味道入睡。宿舍人管这叫‘紫外线的味道’。吴语平时虽然散漫,但是一旦严肃起来,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和刻苦。农村出身的孩子都有这点好处,虽然很多地方都不够前卫和灵光,但是他们足够勤奋。只要经人点拨或者有高人带路,他们真的就很虔诚地有了信念,能发自肺腑地去追求前面的目标,他们会百折不回地坚持下去,直到做出结果,为了这个结果他们肯呕心沥血,不记付出。整个9月份,吴语每天都能准时地吃到热乎乎地早饭,小米粥或红薯玉米粥,油条或烧饼,榨菜丝或其他凉拌菜。每次吴语都吃地津津有味,大学三年都没像模像样地吃过几次早饭,现在想想真是吴少我的莫大地损失,我一定要找补回来,弥补回来。吴语想。
一旦塌下心学习起来,吴语真的说的上刻苦和忘我。除了上课和吃饭休息,他基本都守在教室看资料做题,有时甚至连吃饭程序也省了。每晚几乎都是在教室呆到十点半,直到校园里响起类似暮鼓般的音乐时才长叹一声,伸伸懒腰,怏怏离去。记得那时候学校每晚会放不同的曲子算作是催促学生结束学习离开教室的信号,有时候是古典‘梁祝’交响乐,有时则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等校园民谣。每每听着或古典或欢快的曲子,走在校园里的吴语都一阵阵亢奋,整个人也跟着斗志昂扬起来。有时候,他也会默默地落下泪来,不过每次落泪后人都更感到轻松畅快。
十一假期开始了,不过进入考研计划的吴语和胖子一点没有‘黄金周’放假过节的放松心情,甚至在国庆节前的头天晚上,两人还在教室学习到十点多,回宿舍的路上还在抓紧时间安排国庆期间开始的政治考研班。那劲头从什么角度看,都是名副其实的莘莘学子。
那天午夜过后,秋雨无声无息的下了起来。断断续续一下就是半个月。
10月的第一天早上,一阵铿锵有力的手机铃声响起,曲子是《运动员进行曲》。吴语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麻利地套上t恤,准备下床洗漱。他看到下铺的胖子还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起床的征兆。他兀地想起今天是十一,昨晚说好上午休息,中午出发,参加下午两点多的政治辅导班。想到这,吴语又直直地栽倒在床上,大脑一时空白。宿舍内,比格昌在阳台门口打电话,听口气就是跟他那小宠物在聊着什么。
“嗳,小宝贝,听我说啊,这个考研可要三思熟虑哦。”
“不是,不是,没阻止你的意思,哥哥心里边心疼你嘛。”
“你看,你看,任性了吧。明年一毕业,咱俩就一块创业,奋斗,过小日子多好呢。我有多喜欢你,你还不知道呀。听我一句哦…乖不乖…”
吴语好奇地歪着脑袋看比格昌,他们之间说的算不上见不得人的私密情话,引起吴语兴趣的也不是那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而是比格昌的姿态。比格昌的声音历史罕见地温柔婉约,声带似乎被他压细成了一线发丝。语气柔弱慢条斯理,像极了匍匐在女王脚下的皇宫太监内侍。他的脸上因为在耐心地劝解着什么而满脸堆笑,面部表情与他的语调配合紧密。吴语有点看不下去了,比格昌一张黑红的粗糙老脸,胡乱生长的邋遢的络腮胡子,他这张脸倒是适合摆酷,极为适合或严肃或悲壮的造型。你要说装甜女敕扮温柔,尤其是像宦官奴颜媚骨般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实在是不伦不类,就好比喝白兰地吃猪肉韭菜馅饺子,不是个味。
电话里的形势慢慢地起了变化,聊天变成了交涉,刚开始时轻松的氛围也像一丝蛛网被轻易打破了。
“哎,这个事跟男人不男人有什么关系啊?你别上纲上线给人乱扣帽子……”
“我不支持你考研就是不爱你了呀?没天理了。你能不能不耍那小姐脾气啊。”
“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啊,你喝口水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我可没想跟你吵的……”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发飙了,比格昌的劝解变成了辩解,身份从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变成了当事人,并且是难逃其咎的那一个。
“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呀?你要考就考,没人拦着你。我哪说不支持了”?
“支持你就非得陪着你考妍呀?我要不陪你呢?是不是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好好好,算我服了你了。都照你说的来,随便你胡闹瞎闹,我不干涉这总行了吧”?
“啊?我态度怎么了?我态度还不够好呀?我什么都依你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我这可一直压着呢。”
“我这个假期必须回家,家里忙的恨不得把两只脚也用上了。这个不能依你。……你考研也得留点人性吧,你家感情不用种地干活,你能不能替别人也想想啊,怎么烙饼不翻个儿呢…………”
辩解越来越激烈,比格昌的措辞里开始加入脏话,两个人从开始的甜言蜜语最终发展成了互相释放怒火的指责和对骂,比格昌一手叉腰一手歪着头对付电话那头的她。
“我看你是故意找事,你别找不自在啊。老子一直让你三分,到头来还是我的一身不是。你他妈是不想过了吧……。”
“现在外边下着雨,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啊。我就回家,一会就走,你爱回不回,买辅导书也好,听辅导班也好,你自己看着办吧,老子没闲工夫伺候你。”
“我怎么了?我就这样,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丈。谁要是无缘无故地踩呼我,我跟丫玩命。谁怕谁呀,别老跟个什么是的……。”
比格昌和他那宠物的对骂高峰到了,他们互相撂着狠话,分手,散伙等最能表决他们对这段恋情的不满和对对方的不屑的词语喷薄而出,毫不吝惜地射向对方。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我明白告诉你,老子离了你照样能活……啊,‘分手’,好,这可是你说的啊,分就分,谁不分谁孙子……”
“啊,是,我就歪瓜裂枣了,你不待见就散伙啊,都拉到得了。你以为你多好呀?老子随便找个都比你强。算我瞎眼,就当我没事遛了一年狗。你还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
或许是一大早上就这样激动地争吵太耗神耗力,或许是这段感情确实让精力充沛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无法消受,声嘶力竭干嚎了半天的一米八多大个子的比格昌已经蹲坐在阳台门口,蜷缩成了一团。他的声音也像因为撕心裂肺般疼痛地嚎叫过后是的,变得沙哑和乏力。他满口绝望地把自己的决定通知给电话那头的人。
“行了,火都发完了,我们就这样吧。好合好散,没必要着那么大急,天涯何处无芳草,散了我也算解月兑了……”
“行了,别解释什么了,好说好散,现在说什么都没意思了,等我回来把你的东西都还你,以后谁也不欠谁……”比格昌没有再给宠物报复的机会,抢先挂掉了电话。
瘫在床上看了半天,吴语歪着的脖子都僵住了。他慢慢地把脸扭上来,两眼对着天花板,大脑依旧一片空白。阳台突然传出了暖瓶爆碎的巨大破坏声,估计是比格昌不小心碰掉了暖瓶,抑或是他正在拿暖瓶出气。“我操!妈了个b的……”阳台传来两声暴戾的骂声。
阳台门打开了,吴语半起身看着比格昌,“没事吧?昌哥。”
“吴,把你吵醒了吧。没事,跟那个小宠物吹了。”昌哥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吴语,开始收拾东西。
“哦,你现在回家呀,路上小心点啊。我中午有事,就不送你了。”吴语还是对比格昌有点不放心。
“没事,这就去车站,外边雨不大。哎……”,比格昌说着开门出去了。
吴语目送他开门直到人影消失。他顺势看了眼靠宿舍门下铺的胖子,胖子正瞪着两个大牛眼。“嗨,你也醒啦?都听见了?”吴语问他。
“你说呢?那么大动静谁睡得着。我差不多听了个全本的。”胖子打着哈气。
“擦,那你够能装的。哎,这小情侣就这么散伙了,这爱情之花就这么枯萎了,我都替他们惋惜。”吴语胡乱感慨。
“你惋惜个屁呀,说实话,大学里谈恋爱你以为多纯情呀?早不是那个时候啦?都是玩玩,一毕业就拉倒。这个都不用琢磨。”胖子边说边往头上套t恤。“所以,大学里没事别谈什么女朋友,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有个女人就浪漫啦?就整天跟电影里的青春偶像是的可以随便风花雪月啦?都是假象,都是自找苦吃。我看就是没活明白。还是咱俩这样的好,想干什么没人敢说三到四。”胖子说完下了床。
“还是单身好呀,虽不是什么‘单身贵族’,也算是单身草根吧。”吴语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早跑到了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