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匠,外号打铁张。他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但是身体特别好,力气比年轻人还大。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为人不太好相处,但他的一手手艺活在洛沙城那是响当当的,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找他打制铁具。
宁子,也就是燕宁,她来到凡人的国度后,为了方便就使用了法术,变成一个叫宁子的清瘦男子。几个月前,她漫无目的地到处游逛,后来就到了洛沙城。
张铁匠所说的铁犁,是指铁犁铧的犁头,是一块中间凹下去的三角形厚铁片,两边有刃。
燕宁用火钳把粗铁坯钳进火炉,虽然只有几个月,却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了,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凡人的打铁当然没有炼器那么复杂,高温使得粗铁融成铁水,燕宁把铁水倒入早早准备好的泥模。待冷却后,用钳子钳住铁坯,开始锻打。
熔炼、锻打、再熔炼、再锻打,每一个动作都做过万千次,燕宁知道,自己就算是闭着眼,也能把动作做的丝毫不差。
“啪!”铁坯突然裂开了。
燕宁怔怔地看着裂开的铁坯,她的手中使用的只是打铁铺的普通锤子,怎么会把铁坯打裂?她有些不敢置信,一块铁犁头而已,最简单不过了,难道自己连一块铁片也打不了?
强忍着心中不安,宁子又从头开始炼制一次。熔铁、铸模、锻打一步一步,就像从前做的那样
张铁匠从外面进来,就见宁子呆呆地坐着,面前堆起一小堆破裂的铁坯。
“呆坐着干嘛,不干活想吃白饭吗?”张铁匠呵斥道,苍老的脸上神色不悦。宁子从呆愣中惊醒,连忙收拾面前的废铁堆。
张铁匠皱了皱眉头,自己才出去一会,这个小子就打制了那么多废铁出来?他走过去,捡起一块废铁仔细端详。
越看,张铁匠的眉头就皱的更紧。
“你过来。”张铁匠叫住正在收拾的燕宁,“你再打一次给我看看。”
燕宁还沉浸在自己似乎不再能炼器的惶恐不安中,听了张铁匠的话,有些不解。难道张铁匠想指导自己?想她学炼器差不多十载,教授自己的都是受人敬仰的炼器大师,何曾需要一个凡人来教授呢。
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燕宁还是乖乖地,拿出粗铁坯就在在张铁匠面前铸打起来。
“啪!”铁坯如同刚刚的一样,又一次裂开了。
燕宁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这声爆裂声,抽的紧紧的。
“以前学过打铁?”张铁匠翻着裂开的铁坯,看着燕宁的眼光有些探究。
“嗯。”学过炼器。
“基本功扎实,一看就是下过苦工的,不过,作为打铁匠,你还不合格。”张铁匠扔下手中废铁,丢下一句话就悠哉悠哉地走出去了。
燕宁闻言一怔,她连忙追上去,追问道:“张老爹,为何这样说?”
“因为”张铁匠斜睨了燕宁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用手在打铁,而不是用心。”
燕宁回到自己在城郊外的住处——山坳里的一个小山洞。洛沙城毕竟是凡人界,灵气稀薄到几乎没有。燕宁当时被这里繁华又祥和的生活所吸引,想在这停留一段时间,于是就在城郊外大山周边探寻了一圈,才找到这么一个灵气稍稍浓郁点的地方,摆上聚灵阵暂时当作洞府。
关上禁制,燕宁在山洞里的一块扁平的大石头上坐下,这是她特地寻来打坐的。她摘下脖子上的玉牌,原来平凡无奇的凡人之躯瞬间散发出迫人的灵气。她手印一捏,恢复到了女子的样貌。
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牌,这是出宗门前峰主送给自己的东西,叫隐灵玉,带上去之后可以隐藏修为,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不能看破。
小黑从外面飞进来,落在燕宁的头发上,啄她的头丝玩耍。
“小黑,别闹。”燕宁把它捉下来,轻轻挠着它的羽毛。小黑舒服了,闭着眼睛任由燕宁揉捏。
燕宁看着小黑懒洋洋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她戳戳小黑圆圆的小脑袋,嗔道:
“聪明的小黑,别睡了,来帮我解决一下难题。”
小黑转过头,半眯着眼看着燕宁,神情带点得瑟,似乎在说:“就知道你脑子笨,有什么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不知道是不是林晓梦的丹药太好,燕宁觉得小黑真是越来越精了,常常露出些人性化的表情让人哭笑不得。
“你说,张老爹的话是什么意思?用心来打铁,我一直很用心啊,每一次炼器我都是全身心的投入的。”燕宁说出心中疑问,这句话困扰了她一整天了。
小黑歪着脑袋,似乎在深思,这个问题太深奥,它也不太明白。
燕宁叹了口气,搂着小黑发呆。用心炼器?何为用心?
第二天一早,燕宁顶着两个黑眼圈,用轻身术一路奔向洛沙城。快到城门的时候,燕宁停下来,慢慢地步行进去。
洛沙城和往日一样热闹,燕宁买了两个肉包,边走边啃。不得不说,虽然凡人间的食物没有灵气,可是味道一点不比修仙界的差,甚至还略胜一筹。
燕宁对凡人越来越感兴趣,她一出生就在修士家庭,见过的凡人也都是寻仙问道的,从来没见过正真的凡人世界,这也是她停留在这的一个原因。
看着身边的行人个个脸上洋溢这满足和希望,燕宁心中有些不解,明明只有不到百年的生命,为何可以活得怎么心无旁骛,短暂的生命似乎对他们的心境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把疑问暂时放在心底,燕宁拐进一家酒铺,打了两斤上好的清酒,张铁匠就是好这一口。
来到打铁铺,张铁匠已经开店了,燕宁走进去,看见张铁匠正在打磨昨日炼制的犁头。
燕宁脸上堆上笑容,提着酒走过去,带点讨好地说:“张老爹,这是我特地去打的清酒,是你最爱的梨花白。”
“嗯。”张铁匠看都不看一眼,继续打磨犁头。
燕宁有些着急,她鼓了鼓勇气,直接问道:“张老爹,你可以告诉我,什么叫做用心打铁吗?我一直很用心啊,每次炼器呃打铁,我都全心全意地,什么也不想。”
张铁匠停下手中的活,斜睨着她:“什么也不想?”
燕宁:“想想东西打出来是什么样子的算不算?”
张铁匠闻言,也不多说,他指了指墙角的一处已经组装好的铁犁铧,说:
“这是埇口村头的老刘家定的铁犁,你给他送去吧。”
燕宁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抗着铁犁铧出去了。
从城门出去到埇口村还要走上几里路,一般人扛着百来斤的铁犁铧走那么远可真是够呛了,幸好是燕宁,这点重量她还不放在眼里。
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燕宁来到埇口村,经过打听,直接找到了老刘家。
老刘是个和张铁匠差不多年纪的老头,燕宁到他家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修整着农耕工具。
“刘大爷,我是张铁匠店铺里的伙计,我给你送铁犁铧来了。”
“唉哟,真是麻烦你了,我还想着明天租车去拉回来呢!”刘老大迎燕宁进门去,看着燕宁瘦瘦的身子扛着那么重的铁犁铧居然脸不红气不喘,不禁夸奖道:
“小伙子可真结实!”
燕宁笑笑,心中有些囧。
刘大爷夸奖了燕宁一句,注意力就全部在铁犁铧上了,在这个时代,铁制的农耕工具跟耕牛一样贵重。刘大爷饶着看了一圈,满意地啧啧嘴,赞叹张铁匠的手艺果然好。
刘大爷看完,就回屋里去了。燕宁注意到他的脚好像有点不太方便,过来一会,见他端着半碗油出来。
燕宁看着刘大爷拿着棉布,细细地把油涂在铁犁铧所有铁质的部分。
“刘大爷,这铁犁还没用过呢,不会那么容易生锈的。”燕宁对他的作为很少不理解。
“还是得好好保养啊,来年春耕,一家的生计全靠它了。”刘大爷仔细地涂抹,好像对待什么宝物一样。
这只是一个铁犁而已,几块铁片,一个木架。
燕宁看着刘大爷专注的样子,一时有些触动,但又不明白为什么
燕宁回到铺子,张铁匠还在打磨,他拿着砂纸,细细地模着手中铁器的边边角角,一点也不放过。燕宁的眼里,他的身影和刘大爷的重合起来了。
燕宁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张铁匠才淡淡地开口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你打的铁器很被爱惜。”燕宁答道。
“为何被爱惜?”
燕宁一时答不出来,因为有用?
“老刘左脚比右脚短了一寸,走起路来有点跛,别人家的铁犁他全部用不顺手,而今天那个,是我特地为他做的。”
因为是定做的?所以比较珍惜?
张铁匠只是自顾自地讲,“用心的第一条准则:打制铁器的时候,你看见的不是铁器,而是使用它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