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的第一条准则,打制铁器的时候,你看见的不是铁器,而是使用它的那个人。”
闻言,燕宁赞同的点点头,自己以前炼器的时候,就有专门为人定制做法宝,根据别人的要求量身打制,制作独一无二的法宝。
张铁匠看着燕宁似懂非懂的样子,就问道:“你明白了?”
“是的,”燕宁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回答道:“就是为使用者量身打造适合他的铁器。”
“还有吗?”
还有什么?燕宁茫然,睁大了眼看向张铁匠。
“我问你,如果你没见过使用者的样子,或者,根本没有使用者,你怎么量身定制?”
“那那就按照常规的方法来做呗。”
回应她的,是张铁匠看朽木一般的眼光。
“不对吗?”燕宁抓抓脑袋。
“给我拉风箱去!”张铁匠冷着脸把燕宁赶走,一点也不愿意再搭理她了
打铁铺的工作忙碌又枯燥,不过,隔壁的李大娘倒是常常给燕宁带来了不少刺激。
“宁子!哎宁子你等等!”燕宁出去买了两筐碳回来,刚刚到店门口被李大娘拦住了。
李大娘神秘兮兮地把燕宁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宁子啊?上次我说的那个蔡姑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哪个蔡姑娘?什么蔡姑娘?
李大娘见燕宁神色迷茫,一点没放心上的样子,不禁一拍大腿,提高声音道:“我就知道你没把人家放心上!虽说蔡姑娘长相稍差些,但好歹家世不错啊,你们这些小后生就是会以貌取人!”
燕宁苦笑,蔡姑娘是谁啊李大娘。
“不过呀,”李大娘惋惜地拍完大腿,马上又露出欢喜神色,得意地说:“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李大娘最懂你们这些个小后生的心思。你知道这次我是来给谁做媒不?是西巷卖豆腐的翠莲!这个翠莲水灵的哟,在整个洛沙城都是拔尖的,人称豆腐西施哩!娶到这个媳妇你可就赚大发了!”
燕宁心中大囧,她是女子取个毛媳妇啊喂!
“李大娘,多谢你为我操心,但是我真的没有娶亲的意思。我得赶紧去给张老爹添炭火了,晚了我又挨骂了!”燕宁说完,就像后面有狗追似得急急跑进门去了。
“哎哎!宁子啊!你听我跟你细说啊”
听见后面李大娘的叫唤,燕宁突然觉得,自己化作男子模样,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燕宁走进店里的时候,发现店里面有人。好几个穿着家仆样式衣着的男子站在店里,把不大的店面挤的满满的。
那几人见燕宁做伙计打扮,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燕宁估计着是来定做铁器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
正想着,张铁匠和一名男子从店面后的小院中出来。这个男子大概三四十岁,仪表堂堂,戴着墨玉发冠,身穿一袭上好云纹锦长衫,清雅又不失矜贵。
燕宁隐隐觉得此人有些不凡,身上竟然有淡淡的灵气,但好似又不是修真者,可能是身上戴着什么灵宝。
只见这个通身气派的男子对张铁匠毕恭毕敬地说:“张老,晚辈告辞了,此事就麻烦您上心了。”
“嗯。”张铁匠似乎并未把这个“贵客”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男子并未以此为忤,只是拱拱手,就笑着告辞了。
如果不是这个人脾气太好,就是张铁匠不简单,燕宁模着下巴,目送那男子离去,又转头回来上下打量着张铁匠。
觉察到燕宁打量的目光,张铁匠不耐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张老爹,那人是谁啊?”无视张铁匠的眼光,燕宁饶有兴趣地问道。
“莫伯业。”
燕宁微惊,“难道是洛沙城城主莫伯业?”
“那不然呢?你到洛沙城也快大半年了,连城主的名讳都不知道?”张铁匠轻哼一声,往后院走去。
燕宁当然听说过这个莫城主,她曾听过街坊八卦,这个莫伯业,人生经历还颇为传奇。他出身贫寒,少时曾乞讨为生,但他天资聪颖又好学,常常跑去书院的窗口旁听。他长大后富有才学、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受到前城主的赏识,不仅把独女嫁给他,还培养他做接班人。而这个莫城主也未让老岳父失望,不仅把洛沙城打理的蒸蒸日上,与妻子也是鹣鲽情深,举案齐眉。在洛沙城,莫城主十分受爱戴。
一城之主,来拜访一个小小打铁匠?这其中定是不简单吧?
燕宁心下好奇,就跑到后院去,向张铁匠追问道:“张老爹,城主找你做什么?打铁吗?”
张铁匠懒得搭理燕宁,但是虎着脸也吓不走她,还一直在他面前转悠。张铁匠心里老奇怪了,自己的脾气在周边也是出了名了,这个臭小子怎么一点不怕他。
被燕宁烦的不行了,张铁匠无奈说:“行了,告诉你也无妨,接下来的事情你也要出力的。”他顿了顿,脸色严肃地说道:
“近日来,洛沙城附近接连出了两次鸟怪袭击人的事件,还伤了几名巡逻的士兵。城主认为此事不简单,为了安全起见,必须加强防守力量,所以就请我制造一批强力弓弩,专门用来对付鸟怪。”
燕宁听了大惊,能伤人的鸟怪?莫不是灵兽?
不过,燕宁又注意到一件事,她问道:“张老爹,你还会制作弓弩?”
“会那么一点。”张铁匠满不在乎地说。
不止一点吧,能让城主亲自来请的工匠,肯定不是一般人。
“今日跟你说的话,莫要传出去,免得百姓惊慌。过几日,你随我一起去军器坊一起制作弓弩。”张铁匠交待道。
“张老爹,我可能帮不上忙,你也知道,我现在连个犁头都打不了,我去了也就能拉拉风箱罢了。”燕宁说着,心中无比苦涩。
张铁匠看了看燕宁,停下手中的活,他道:“我还想问你,明明见你技艺纯熟,为何打铁的时候心境波动那么大?”
燕宁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会,燕宁低声问道:“张老爹,我问你,假如你铸造了一把刀,被人拿去杀人,你怎么想?”
张铁匠皱眉,不屑道:“这与我何干?我制作的只是刀,他人用来杀人或者砍柴,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可是,如果没有刀,那么是不是就不会有人被刀杀死了?”燕宁提高声量,她有些激动。
张铁匠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严厉地斥道:
“庸人自扰!一枚针,在杀手的手里是杀人暗器,在大夫的手里却是救命的神针!一个打铁匠,只需专注打好你的铁就行了,想东想西活该你连个犁头都打不了!”
燕宁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她怔怔地,看着张铁匠跳着脚斥责她愚蠢。
其实,燕宁来到张铁匠的打铁铺,是很偶然的。
那日她从少阳山上下来,浑浑噩噩地到处游逛。直到来到洛沙城,饥肠辘辘之下,才发现自己之前忘记去兑换凡人所用的金银了,身上真是不名一文。
当时正好经过张铁匠简陋的打铁铺,看见招工启示,鬼使神差地,她就走了进去,做了打铁铺的伙计。
修真界里,在许多修士眼中,凡人就犹如蝼蚁一般。燕宁虽然没有这种高高在上的想法,但是在从前对于凡人还是有些看轻的。
自从来了洛沙城,燕宁方才觉得自己一孔之见、寡见少闻。凡人也有凡人自己的世界,虽然生命短暂,但一样活的精彩纷呈。更何况,修真者原本就是从凡人中来。
此时,张铁匠的一番痛骂,让燕宁的心中震动。甚至,心中有些庆幸,幸好自己遇上了这个人。
这个普通的老者,这个凡人打铁匠,有着许多自己不曾有的东西。
燕宁整装肃穆,恭敬地朝张铁匠一揖到底:“多谢张老爹指点,宁子感激不尽。恳请张老收我为徒,教我打铁之道?”
张铁匠火气还未消,冷哼一声道:“你这样的弟子我收不起。况且,你的技艺早可以出师了,还拜师作甚?”
“师父能教不仅仅是技艺,还有做人的道理!刚刚您的一席话就让我豁然,但是,我心中仍有疑虑,恳请师父收我为徒,让我跟着你学习,早日解惑!”燕宁深深揖礼。
“免了,我当不起你的师父。”张铁匠以侧身,避过燕宁的大礼。
燕宁闻言有些失望,不过她并不因此沮丧,于是诚恳道:“无论如何,张老爹您对我都有指点之恩,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恩师。”燕宁说完,又对着张铁匠深深一拜。
“好,就为了你这三拜,今日我再跟你说一个道理。”张铁匠深深地看了燕宁一眼。
“用心的第二条准则,打铁匠永远不会怀疑自己。拿起了锤子,你就只是个打铁匠,就只需考虑打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