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彭弋泱再次回到山洞的时候,方眉雪已经开始在喂燕云非喝山参野鸡汤。看到他满身是泥,头发散乱的抱着几节藕,方眉雪对他居然是另眼相看。
“你把藕先放下,去洗洗吧。我们来的时候那里有一个瀑布,你是知道的。水不是太深,淋着也比较方便。”
“多谢姑娘,先生还没有醒吗?”他蹲在依旧昏睡在地上的燕云非旁,看着这汤水缓缓地进入他的嘴里,缓缓地吞下。“既然知道吃东西了,很快就会醒。现在是太虚弱,有心无力。你模一下他的手,他会知道握的。”方眉雪又看了弋泱一眼,“你还是去洗洗,洞里有准备好的衣服。”
弋泱照她所讲握了下燕云非的手,还真的是有回应。他悬着许久的心终于平复了许多,赶紧将从自己的手上沾到燕云非手上的泥巴擦了擦,哪里知道越擦泥巴越多。这下他自己也觉得很有必要去洗一洗了。原本挖完藕他也很想洗一洗。只是一挖到几节藕就想要快点拿回来炖给先生吃,根本就没有顾得上。现在经方眉雪这样一说,更觉得洗一洗的必要。何况已经不用担心如何来炖汤了。“那我将藕放到后面,还烦姑娘多操心,我尽快会赶回来的。”他说完拿着方眉雪用一块布包好的衣服又出了门。
这次他有了时间和心情好好的看一看这里的景色,刚来时洞口的桃花还是蓓蕾多,现在已是花瓣满枝头,闻着桃花的淡淡幽香,穿过竹林,过了斜坡,来到了那片将瀑布隐于其中的树林。一向都是从另一个缓坡处进入瀑布,看着飞流直下的水流织成的白布,现在看的是幽幽林间的一泉井,又是一番感觉。不同的地方看到的同一样东西全然不同,和苏东坡《题西林壁》里写观庐山的感觉是异曲同工。真正动人的东西往往源自于生活,只是不知东坡当年会否想到多少年后的今日会引发一个孤独失意的少年的深深共鸣。曾和先生在此奏琴多少次,竟然从未想过要要去瀑布上面去看一看这下面的风景。
站立良久,还是转而往去瀑布的那条路走去,风吹来湿漉漉的衣服和干在上面的泥巴真的是弄的人好不舒服,洗澡才是要事。但是刚一进到缓坡的地方,他不禁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居然有一个红衣女子在那里弹琴,虽然只是能够看到一张侧脸,却丝毫阻挡不了她的清新月兑俗,专注的表情更加让弋泱觉得美丽至极。那个曾让他留恋不忘的一抹惊鸿般的女子,现在居然坐在那里弹琴。
他呆在那里,不敢往前一步,生怕破坏了她的兴致和这美丽的风景。匆匆绿中一点红,格外耀眼。听了一会儿,更加惊讶,居然是他和先生弹的“秋水长天”,这首曲子除了先生和自己,弋泱并没有听见其他的人弹过。如今从一位姑娘的手中弹出,更是别有味道。开阔的场景中又多了一份婉转轻柔,将无垠的有点力道的水弹得柔和细腻。一曲毕,红衣女子似乎若有所思,手放在琴上并没有挪开。
“将秋天的水的温柔弹了出来,果然是另一种味道。看来师傅说的是真的,这曲子只有女子才能弹出来心平气和。”弋泱竟然不自禁的从刚刚偷看的地方走到了琴旁,呆呆地看着这个红衣女子。
她倏地站起,看了一眼彭弋泱,并不害怕。看着满身是泥的彭弋泱反而笑了笑,“一身脏兮兮,还有心思说琴,真是个呆子。”她退后了两步,一根红色的绫子搭在旁边的树上几卷几落人已经从这如井般的小世界跃上了瀑顶,她回头一笑转而消失。这一切如做梦一般,和前两次的惊鸿一瞥比,这次更加的真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行也匆匆,也不知道为何她居然拿会弹“秋水长天”。只有那嫣然一笑的影子,在他的心里像火一样燃烧着。
在这里虽然已经被阳光的余热穿过树林给了这水一些温度,真正的洗起来还是很冰凉。有了挖藕的经历,这样的凉居然是非常的舒服,说不出的舒服。也许是这一两天的变故太多,在生死的边缘上走了一遭,整个的人就变得更加的豁达,看待事情也就不拘泥于书本。可是洗完澡之后,对着水里的自己看了一眼,不禁还是笑了。这应该是方姑娘从哪个老农那里得来的,宽大无形不说,不本是黑的却已经洗的发灰,居然还有补丁。倘若是从前,他一定不会穿的,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何况又是寄人篱下,一切过的去就行,当今之计就是将先生的伤快些养好。
当他再一次出现在山洞的时候,只有燕云非,方眉雪并没有在,而藕和一些兔肉已经在火上炖了。弋泱过去用勺子将它们搅了搅,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弋泱,我们这是在哪里呀?”燕云非的声音依旧很虚弱,和平时的侃侃而谈,铿锵有力比较,整个人的憔悴可想而知。
“先生,你现在觉得如何?”弋泱赶紧过来燕云非得身边,“只是你现在还不能够动,大夫说是要静养。我们现在是在方姑娘的住处。”
“方姑娘是谁?”
“救我们回来的黑衣人呀。真是没有想到这里离我们经常弹琴的地方那么近,这里的风景很美。”
“那你知道她是何人吗?”
“不知道,但是她人很好。只是好像很有心事,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先生,您就放心养伤,等你养好了我既带你去新的地方。”
“现在是不是没有人?弋泱”,燕云非停了停,“你现在必须得要和我学习心法和技巧,自己抽空去练。但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现在就这样养伤你不必花太多的时间来看我,如果我和你讲的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偷偷问我。”
“先生你现在还是不要太忧心,我看还是等你好了之后吧。”弋泱看着燕云非的伤觉得就是习武也不急于这一刻。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知道就算我会武功,最快恢复也得要两个月。可是我们等不了了,现在东厂的人已经将我们瞄上了。而方姑娘是敌是友我们也不清楚。现在你只有自己习武才能保护你自己。”
“武而思文,文以养武,这是想要成为强手的秘诀。任督二脉需要我的辅助才能帮你打通,你以后每天弹琴的时候要心随琴走,下棋的时候眼随棋行,写字作画的时候要心和眼跟得上墨干的速度。这样的话你就能够很快的将你的手的速度和你心里所想的来联系起来,那么很多的东西你都可以避得开。其次你要每天跑步,爬树,挑重物,这些是你现在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如果你能够做的很好的话那么遇见敌人逃生是没有问题的。”燕云非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了一些安慰,至少现在不用担心那些黑衣人的追杀,他也有了修养生息的机会。至于这个方姑娘是谁,为什么会和那些黑衣人打了起来还是慢慢的在做计较。
方眉雪每天都是和他们一起吃完饭就出去,隔一段时间会带一些东西回来,对他们的来历和今后的打算也不做多的打听,他们每次想要问反而不知如何开口。有时候她喂燕云非吃东西的时候也是愁眉不展,只是心细的她虽然从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让他被烫过或者噎到。由此可见她是非常细腻谨慎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为何总是这样的忧愁。
弋泱倒是很用心的去练琴,不为别的,只为能够再次见到那红衣女。说来也巧,每次弹完琴弋泱抬头的时候就能够看见她在瀑顶的树上莞尔一笑,然后就飘忽在林中深处,只是再也没有看到她弹琴。弋泱每次都是只看到她的背影,想要说上一句话都是很困难。但是弋泱按照燕云非所说的,的确是渐渐觉得能够看到的东西变多了,知道有一天红衣女子站在顶上的时候她立即就发现了。虽然继续弹琴,但是在琴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嘎然而止,让还在上面聚精会神的听的红衣女子很是惊讶,正欲走开,被下面的声音叫住:“姑娘为何每天要来偷听,既是有心何必躲闪。不求伯牙子期那样的知音,只希望姑娘能够指教一番。”
红衣女子迟疑了一下停了下来,“可惜你不会功夫,否则你会觉得你现在的处境会妙很多。你的琴音倒是越来越容易让人痴迷,只是,只是为何不见你下棋,书画呢?好生奇怪。”她看了看弋泱这个依旧是柔弱少年的样子,有点儿奇怪。
“无对手就无法博弈,无情致就无法书写描画。姑娘怎知我会这些?”
“我猜的,看来你真的是呆子。如果有兴趣的话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见面,敢不敢来?”
“不见不散”。一抹红又一次消失在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