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身旁的死卫一直护着正中的马车,未能让一人靠近,只不过马车外沿恐怕已经达成了筛子,倾姮为避免伤到,只能躲在坚固的角落里。
凤浣又轻松地跳上了车夫的位置,她亮起手中匕首就要扎进马**当中。
倾姮估模他们将有败势,凤浣为了保全她要冲出去了罢。
凤浣做事一向有分寸,她定然也相信凤浣能保全自己。
然而,凤浣在拿出匕首的同时就听见了后面的马蹄声,有人奔腾而至。
或许是援军了罢。
果然,一匹白马冲了过来,马上的人用力地拉了一下缰绳,马儿长啸一声停下,而马上之人却是沈榭。
他似是消瘦了一些,脸上也有些苍白,不过讲起话来倒颇有威严。
“我乃祁国温王,上宿将军还不快罢手?”他的手举起来,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在他身上。沈榭看着已经被打成了筛子的马车,一时间也顾不了身后是否有人拿着刀子想要砍他,痛心问道,“初国陛下可有受伤?”
“若温王再晚来一步,恐怕你现在也不能同朕说上话了。”倾姮坐在马车之上,让凤浣收了手中亮闪闪的匕首。
车中的人尚且无事,沈榭转头看着还有些迟疑的祁国将士,他看着上宿将军,面无表情地开口,“跪下。”
上宿将军立起手中的长枪,毫无客气地回瞪着沈榭,“凭什么,就凭你是温王?”
沈榭举起手中的金色长剑,剑身用暗线刻了些游鱼,“本王想,你定然认识本王手中之物?”
上宿将军后退了两步,然后定定地望着沈榭有一会儿,才转头看着他手中的金色长剑,长剑的游鱼在倾泻的日光下愈发夺人目光,才单膝跪下,“臣,叩见温王。”
倾姮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可凤浣看得一清二楚,她皱着眉看着那把奇怪的长剑。
在堆积的尸体旁边,祁国的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下。沈榭翻身下马,有些缓慢地走到马车外头,想要再前进一步,可是终是又缩回了自己的脚,退回到一尺远的地方。他轻声说,“陛下,不会有下一次了。”
马车里没有人出声,沈榭静静地又等了一会陡然转身,对跪着的将士说,“让出一条路。”
“殿下!臣奉命捉拿初国女帝!”上宿将军抬起头来瞪着沈榭,毫不畏惧地大喊,“希望殿下不要让臣为难。”
沈榭将金色长剑插入地上,淡淡地开口,“自行归国?这应是白丢丢说的吧?”
上宿将军从属于白丢丢——急钦大将军,但他却不论如何不能接受战败,若是如此回国恐怕他的职位也不保,还不如铤而走险。
上宿将军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插在地上的金色长剑,应声道,“是。”
沈榭向前踏了一步,对挡在马车前的人又沉声吩咐,“让路。”
这一会,将士没有迟疑,站起来快步跑到了另一边。
凤浣驾着马车,大喊了一声,“驾——”
窗边的帘子掀起了一个角,她看见沈榭颀长身影挺立,他身旁的人皆单膝跪下,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手中的武器。他却神色淡然,瞟了一眼正在离去的马车。
车帘被清风吹起,复又落下,倾姮再看不见。
马车重新走上官道,离之前逗留之地愈来愈远,可凤浣一行人却依旧警觉,生怕什么时候又杀出一队人马。
倾姮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马车,支着下巴问道,“凤浣,你说沈榭怎么不敢上前?心虚了吗?”倾姮隐约透过帷幔看见了沈榭的动作,他分明不敢靠近倾姮。
“臣不知。”
倾姮换了一支手,思索了一会无果,问道,“白丢丢?这名字很耳熟……”
凤浣在外面答了一句,“陛下,韩朔曾在密文中提起。”
倾姮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窗边的棕红色梨花木,“密文……白丢丢,主战!”
倾姮倏然收声,凤浣觉得气氛有些怪异,疑惑道,“陛下?”
“……凤浣,掉头。”
“为何?”
“或许我们还可以替沈榭收尸。”
不论抓了沈榭还是倾姮,上宿将军一样有功。若是倾姮带着她的队伍走了,他们上百人要对付的只有沈榭一人,而非倾姮身边个个勇猛善战的死卫。
马车再次疾驰回之前的逗留点,却发现这里除却尸体又多了几人,再无变化。
空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眼前的尸体垒成了小山丘,最上面的人从脖子上还在流着温热的鲜血。
血还没有停,估计所有人都走得不远。
这一切,看起来实在是荒凉而绝望,倾姮敛了眼,依旧坐在马车里。
凤浣在等护卫都检查完尸体后向倾姮禀报,“陛下,上宿将军已死,没有发现温王的尸体。”
倾姮点头,有些奇怪地抚模着自己的胸部,刚刚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安心?
主将以死,其他人估计也奈何不了沈榭了。
“吩咐下去,找到沈榭,若是遇到祁军,杀了罢。”她有些疲惫地靠在没有被箭矢射穿的角落里,喃喃道,“今夜,看来要在城里找个落脚点了。”
倾姮和凤浣只带着几人就入了城,若是太阳落山,城门关闭,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进城了。将马车丢在了半路,她们骑着白马入了最近的流城。
随意找到了一家客栈,倾姮将余下的空房都包了下来。
“陛下如何会料到他们要杀沈榭?”安定下来以后,凤浣也终于有时间问一下她心中的疑虑。
这本是祁国人之间的战争,却不一定会撕破脸皮打起来,再说沈榭还是祁国温王,曾经的监国公主之子。
“本能地觉得,就是如此。”倾姮垂下眼睑,她也无法给出解释。
或许是离开的时候看见他们紧握着长枪,才会生出这般的想法。
其余的死卫循着倾姮也找到了这间客栈,他们顺手杀了几个逃亡的祁军,却没有找到沈榭的人。
当然找不到,因为沈榭此时正在流城医馆。
“小伙子呀,身上那么多伤口,怎地伤成这副模样?”医馆的大夫是一个热心肠,见沈榭伤得严重,怕学徒救治不当,便自己亲自替他救治。
他一边用翻看着沈榭手上的伤口,一边唏嘘,“再晚些来,恐怕我也救不上你呀?且伤口还猝了毒,你忍着些……”
对着如此热心肠的人,就连沈榭要没办法冷着脸了,只能低声说了句,“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夫一边碎碎念,一边用刀子将他的伤口处理了一会。
沈榭皱着眉忍着左手臂上的疼痛,却没有哼声。
大夫看着他的样子,惊异道,“我竟忘了麻沸散!”他说着就对着旁的学徒吩咐,“快,麻沸散。”
麻沸散,能够暂时止疼。
沈榭却摇头,“不必了,我能忍受。”
大夫耸肩,“那便随意了。”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大夫才满头大汗地从房内出来,出来之前他还问了一句,“现下快入夜了,也该宵禁了,小伙子你便在这里住一晚上吧。”
沈榭托着自己受伤的手,拭去刚刚流出的薄汗,“麻烦大夫了,我明日清晨就走。”
大夫摇头,“依我看,你还是多休息几天,好好调养调养。”
沈榭却再次拒绝了,“在下有要事在身,恐怕耽误不得。”
大夫看着沈榭的样子直摇头,却也不再劝,晃着脑袋就出去了。
沈榭收拾了一会自己身上的物品,却突然有一人敲门问道,“公子,外面有一女郎,说是与公子认识。”
沈榭呆愣了一下,才问道,“她长得如何?”
外面的人挠挠头,有些羞涩道,“穿着红色的裙子,闭月羞花……”
还没有说完,便见沈榭急迫地将门打开,表情似是还有些欣喜。
果然,站在门口的不正是笑吟吟的倾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