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昏死过去后,倾姮便陷入了梦魇当中,梦中景象光怪陆离,她却不能分辨出何为虚假何为真实。她在湛蓝的水中游动,幽暗的深水里只有远方有一束光亮。她迷茫了一会后,毅然向那束唯一而微弱的光亮游去。
累了便会歇息一会,她游游停停不知走了多久。
有一缕不知从何飘来的水草绕在她的手腕上,她漫长而寂寥的旅途中也算是走了伴侣,虽它只是一株水草,墨绿,沉默。
又不知游了多久,她有些累了,却见一条金鱼倏忽出现在眼前。湛蓝而幽静的深水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她有些惊喜,却又有些疑虑,若是追着鱼儿游不知会不会远离了那束光芒。
她赌不得,她向着那束光走了那么远那么久。
罢了,自己手中还有一株水草,依附在自己身上,从不离弃。
可金鱼儿却不死心,在倾姮的眼前晃来晃去,她恼怒,想用手扇开金鱼儿,鱼儿却顺着她的手含住了她的小指。鱼儿并未用力,小指头有些痒,也有些异样的感觉。
它要跟着便跟着,还总是咬倾姮的衣服,倾姮几次都想将鱼儿丢了,都无果。
倾姮有些认命地带着一鱼一草。
鱼儿总算注意到她腕上的水草,露出了凶光。
鱼儿要吃水草?那可不行!好在鱼儿瞪了一次水草,便再不理会。
但,那抹一直陪伴着倾姮的墨绿色水草还是不见了,转眼间她看着水草离她而去,再找不到。她有些难过,抬头却发现那抹光亮愈来愈远,愈来愈弱……这才是她害怕的根本……她再也找不到月兑离这片深水的办法……
“阿姮……阿姮……”
她再醒来,却看见了母后的脸。
依旧同之前一样,她坐在金黄色的椅子上,紫光环绕。
她醒来之时还有些迷茫,也不知该作何答,“母后……母后你有了一个大孙子了……”
“本宫知晓,他很好。”座上的女子有些心疼地看着倾姮,伸出素白的手模了模倾姮的头,放柔了声音说道,“阿姮,辛苦你了。”
听见母后的安抚,她挤压在心中的委屈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她伏在女子的腿上,戚戚然地落泪,“母后,好疼……”
女子反倒是笑了,“怎的那么委屈了,我从前生下你,也是这般呢。好在你从小聪慧过人,我才欣慰。”
倾姮默然无言,静静地落泪。
她有些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多久,没有像这样毫无顾忌地哭一番。哭累了,她才起来,脸上有些烧,她看着母后不变的容颜,和她脸上温柔的笑,倾姮讷讷地道,“母后……初国二十万士兵早已在边境中整装待发,如今祁国皇帝同白丢丢争斗,白丢丢如今被压制着,定会有反击。等时机一到,初国将士便会踏入祁国境内。”
女子的表情始终没变,等倾姮说完,她莞尔一笑,“阿姮想那么多作甚,有些事,早已注定。阿姮,你恐怕还不知道,昨夜星陨南碧。”
倾姮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可是有所寓意?”
“注定的事,同样有变数,便看阿姮你如何选择罢。”女子坐在王座之上,温和地说。
张开眼后,倾姮还有些呆楞,她养着殿中高梁静静地发呆。
凤浣入了里间后见着的表示这样的倾姮,双眼无神地盯着空中某一点,她顿时有些哀伤,努力地憋出了一抹笑容,“陛下都睡了一天了,可是要喝点茶水?”
倾姮点头,凤浣就递过来一杯温茶,她小啜了一口,声音沙哑地问,“安安呢?”她生子之时,叫唤得厉害,如今嗓子还像是被割着一样疼。
“皇子在侧殿,昨夜睡后,至今未醒。”
“等安安醒后,便抱过来罢。”倾姮听罢,便笑了。她如今身体行动不便,安安还睡着,便不让他劳累免得醒了。“近日可有何事?”
凤浣没有迟疑,将这一等一的大事禀告了,“陛下,昨夜星陨。”
倾姮淡淡地点头,并未有何反应。
凤浣有些惊疑,却没有多问,而是将今早太史监将星陨说成双龙戏北斗的事说了一遍,倾姮才点头赞叹道,“做得很好。”
“陛下,齐卿今日在外头等着,臣托说陛子不适,不宜见外。他却不理会,如今还等着。”
“他有心了,”倾姮宽慰地笑了,“朕拾掇一番,再宣他罢。”
她的脸色实在是苍白,便让侍女在她脸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红粉,又用唇瓣抿了妆纸,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齐卿进来之时,见倾姮躺在床上,而她原本隆起的月复部如今干瘪了下去,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凤浣他们昨夜将这件事藏掖得紧,连齐卿都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臣参见陛下。”齐卿走到床前,拱手行礼。他眼中有丝担忧,还没让人看清,就低下了头颅。
倾姮不想说话,便点头了事。
她招手让齐卿上前,看着他俊朗的眉眼,温和的目光,却陡然有些心惊,他们虽不至于朝夕相处,却早已熟悉彼此,他是她后宫中最为上心的男子。若是有一天,她在起身后都再见不着他,她该多难过。
她拉住齐卿的手,有些悲痛地问道,“启之……你不会离开朕吧?”
齐卿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嘴角往下撇了,看起来有些难受,“不会。”
“一直?”
“一直。”齐卿抱住了倾姮,她虽虚弱,但身子还圆润,抱着她不至于觉得抱住了一副骨头。
倾姮埋首在他的胸前,鼻尖是淡雅的麝香,让她安心了不少。等她放开齐卿,才觉得自己适才多失态,她拢了一下鬓发,才引着齐卿坐在她床前。
“启之,安安是一个男孩。”
“辛苦陛下了。”齐卿吻了吻她的鬓发,语气一贯的给人以温水静流的感觉。
恰好这时,侍女将披着黄袍的安安抱了上来,她行了一礼,“陛下,小皇子适才醒来,还精神着呢。”
齐卿侧身让侍女将安安递给倾姮瞧上一瞧,只见侍女手中的黄袍里包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孩儿,小孩正对着齐卿笑得灿烂,直到被侍女递到了倾姮的跟前,他的表情忽变,‘哇’一声就哭了出来,豆大的泪水从眼角流下。
倾姮本想伸出手将安安抱在怀里,遇上了这种情况却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地一动不动。
一旁的侍女也愣住了,直至齐卿出声,安慰,“安安,不哭,不哭……”
侍女陡然反应过来,“陛下,许是小皇子饿了。”站在身后的侍女送上了随身携带的羊女乃,试图喂给安安,而安安却扭动着身子,就是不肯乖乖地喝上一口羊女乃。
“让我抱着吧。”齐卿冲侍女一笑,接过安安。
安安在他的怀中奇异地乖巧听话,含着羊女乃也不哭不闹了。
安安方安静下来,倾姮吸了一口气又想将安安抱在手中。齐卿俯子,才将安安放在她的臂弯中,安安就将羊女乃吐出,吐了倾姮一身,不仅如此,越加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
几个侍女都有些慌乱,却半分也不敢将小皇子从陛下的手中抢回来。只有齐卿皱了眉,自然地将小皇子放在胸前,边摇晃道边哄道,“怎的又哭了?”
仿若是听见了齐卿的话语,安安又一瞬间乖巧了起来。
侍女翘着陛下脸色不善,匆忙间用手帕将她身上的羊女乃抹干净了,最最尴尬的倾姮这时才吐出了两个字,“真丑。”
殿中一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怕只要发出一丁点声音,都会被倾姮砍了脑袋……
只有被嫌弃的安安伸出了手模了齐卿的脸蛋,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静谧的大殿中,齐卿转头对着倾姮微微一笑,嘴角的酒窝愈发明显,眼中柔光几乎都要从双眼溢出来,“安安,他很乖。”
数日之后,作为安安母后的倾姮除了首次抱住安安,而后者却吐了她一身之后,她再也没能靠近安安一步之内。反而是齐卿,经常要抱着安安,不然安安准哭。
后宫之中,不少人眼红地看着齐卿,却又思虑到他们如今的处境,当齐卿成王之时,后宫也许便会肃清,半喜半忧。
而倾姮,没法对着安安展现己身母爱,只能将精力放在了朝政中。
将军从边境的来信中信誓旦旦地言说,祁过必定无人能知道他们如今的方位。
而另一厢,祁国皇帝分岛望陛下望两国结缔,世代和平。
为此,女帝冷笑着说了两个字,“做梦。”
韩朔在朝中依旧是摄政王,倾姮的身子还未恢复过来,还不适宜重新执政。至于安安,他自是有婆子和女乃娘照顾,倒是不怎么麻烦倾姮,甚至是夜间休憩,也都不劳烦倾姮。
“陛下,祁国似是有意派人出使初国。”在东启阁,韩朔递上折子时,启口将消息告诉女帝。
女帝颇为懒散地点头,“可有整合出或被选上出使初国的人选名单?”
“臣已命人书写了一份,”韩朔将手中的宣纸张开,里面赫然就是祁国几位大臣的姓名,“臣以为,最最适宜的人选,应是二品大臣,苏然。”
女帝用眼大约地览了一遍,看见中端的沈榭,心有所动,“为何爱卿觉得温王此人应排在此处?”
“温王此人,在祁国不过有名无实,虽近来在野威声颇高,但臣却以为他不过是个傀儡,背后定另有其人。”
女帝无言。
“虽温王同清玉真人素来交好……”韩朔在提及清玉真人之时,不忘瞄了一眼女帝,他知清玉真人同女帝还有一段风流韵事,却不知清玉真人同温王沈榭恰是同一人,他同不知,温王身后究竟有多少实力,但他继续说道,“温王乃祁国思玉公主之子,皇帝如今才同白丢丢争斗一番,以温王联姻的名义,巩固自身势力,是极好的。故,臣并不好看温王。”
倾姮并未反驳,她知沈榭手中定然有着思玉公主留下的东西,譬如沈榭曾携在手中的子鱼剑,但她同样不知沈榭手中是否还有其他牵动各方势力的筹码。沈榭所做种种承诺,她也不能同他人直言。
女帝终究是未有反驳韩朔所言。
接下来两月,白丢丢全面敛起自己的势力,只差致命一击,就能将他打垮。
而让韩朔意想不到的是,出使初国的人,正是沈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