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齐卿昏迷过后,又过了三日,他还未醒来。
太医无奈地对憔悴的女帝说,“陛下,大人的情况不容乐观,臣以为,大人活不过明日。”
“没有其余的法子救他了吗?”
倾姮皱眉,心中钝痛,宛若被人拿着尖刀刺在最柔软的心窝。人的性命怎么可以如此柔弱,怎么可以在毫无征兆的时候突然消逝,怎么可以徒余下为你担心受怕的人?
倾姮方双十,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过。
母后在她尚是豆蔻年华之时便陡然离去,她虽悲伤,却因过早地担上了朝廷政务而分散了精力。但齐卿不同,他一天天虚弱,让他人的希望一点点泯灭……
若是还有生机,自然是最好。但倾姮不论用何种法子,都没能再让齐卿睁开紧闭的双眼,都没能让他的嘴中吐出一句“陛下”。
原先他还能吃下侍女喂下去的药,如今,他全无意识,仿若变成了一只精致的木偶。木偶尚能凭借丝线活动一二,而齐卿冰冷的身子在这三天里却纹丝不动。
“启之,哪怕你只是动一根手指头,他们也能知道你还活着,他们都以为你死了。”倾姮挽着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洁净,“可是,怎么那么冷,你的手不是一向最暖和的吗?”倾姮睁大了眼睛,望着依旧昏睡的齐卿,可他就如同前几日,没有一丁点回应。
凤浣进入殿中之时,看见的便是这番景象。倾姮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裳,她极少穿着素色,可今日她瘫坐在地上,极其苍白的脸上还有一小束从鬓角散落下来的发丝。倾姮的手还抓着齐卿的手,她却不知看到了哪一处,头颅就那般沮丧地垂着。
凤浣一点也不敢惊动倾姮,她就像是折断了翅膀的蓝色蝴蝶,让人害怕她惊起受伤。
凤浣用平缓的声音道,“陛下,齐相大人求见。”
齐卿昏迷了三日,后宫之人早已知晓,琮卿也来探望过几次。而齐相乃是齐卿的父亲,尽管前几次相处中齐卿同齐相似并不大对盘,但倾姮又如何能不通知他?
倾姮从地上站起来,她不知自己发呆多久,随手将鬓角的乱发别在耳后,才带着凤浣离开。
还未看到凤凰木,倾姮便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钻进了殿中。
凤浣习武,她的眼力也比倾姮好上许多,她双眼清清楚楚地看见钻进去的是被大隐宫丢弃多时的白狐单单,“陛下,是那只白狐,臣将她抓出来?”
“罢了,她惦记着自家主子,朕便让她看一眼罢。”
倾姮见到齐相同他夫人之时,只见齐相在行礼之时身形歪了一点,差些就要摔了下去。好在他平精神奕奕的双眼还未浑浊。
“齐相,启之的身子状况你了知晓了?”
“太医都同老朽说明了。”他叹了一口气,便听他夫人继续说道,“陛下,这孩子,没有福气,不能长陪着陛下了……”
老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齐相的手重重地一甩,将他夫人的手甩了出去,他夫人尴尬无比,偏生倾姮也一句话也没说。
“齐卿是个有福气的,他一定会醒来的!”齐相被他夫人的话梗了一会,才对着他夫人定定地说。
他夫人点头,“老爷说得是。”
倾姮忍着心中的痛,附和道,“人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启之素来对宫人都是极好的,老天爷肯定不会收了他,是吧?”
他夫人点头,倾姮也是累了,“朕不打扰你们父子相聚,便先行一步。”
见齐相感激地望着她,两人又向倾姮行了一礼,倾姮才坐上软辇。
齐卿是齐家的庶子,他过去二十年在齐家过得如何倾姮并不知情,但今日看来,齐夫人未必是真心爱护着齐卿,她眉眼中都看不见丝毫的悲伤,妆容精致,服侍皆让人挑不出一丁点错来,看起来来这宫中是准备了许久。齐夫人自己也是生了一位嫡子,却是一位扶不起的阿斗,现下还在齐府中无所事事,传闻这阿斗便是被他母亲宠坏了。今日看来,这传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倒是齐相,倾姮还一直以为,他对这位庶子漠不关心,可如今,他分明在意得很……
只是不知,启之他在入宫之前,曾是怎样的模样。倾姮还隐约着记得,启之还曾中过举人,只是他为何没在朝廷中谋得职位,倾姮却是不知晓了。
“凤浣,事情都安排好了,毫无纰漏了?”倾姮坐在软辇上,但脑袋里乱的很,根本没法静下来,她只能由着自己想着事情,而后陡然问凤浣。
“陛下,上上下下都已打理好了,凭借着我们手中的罪证,琮卿的家族中人恐怕都要月兑一层皮。”
“如此便好,便召琮卿过来罢。”倾姮揉了揉眉心,可是脑子依旧混乱不堪,她放松了自己的身子躺在软辇之上,可想着的却是琮卿的家人。
琮卿是武将之后,他的祖辈也算是开国功臣,甚至是他的爷爷在鼎盛之时,几乎是在马背上掌握了初国半壁江山,便是皇帝,也该给他礼让三分,从前的琮卿家门该是来往之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盛极必衰,极艳的牡丹也该有凋零的一日,琮卿家亦然。想他爷爷在马背上可是英姿飒爽,初国上下对其敬佩有加,便是亲王也曾给他家的马车让位,便是他家的马车夫也比他人趾高气扬得多。但琮卿大约便是见证了他家没落的人,他是嫡子,曾被人抱有万分期望,望他能重振往日雄风。
但偏偏,时运不利我,琮卿终其一生也没法上战场,他晕血。
倾姮并不常常召唤琮卿,今日他也同平常打扮,只是略有些诧异,琮卿真真未有想到,倾姮会在这时候唤他至飞云殿之中。齐卿正是生死关头,倾姮又怎会坐视不理?
琮卿入了飞云殿,却未见到倾姮,只是在殿中看见了一位跪着的侍婢。
他皱眉,隐约着觉得不大对劲,却未曾想过,那侍婢见他入内,便扑倒在他的脚下,“琮卿大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琮卿皱眉,使了劲便让这奴婢远离了,“你若是做错事,求陛下即可,干我何事?”
那奴婢见琮卿的样子,一脸不可思议地对琮卿喊道,“大人,您不能见死不救,看奴婢为大人做那么多的分上,您救救我吧?”
听了这侍婢的话,琮卿才觉得自己可能瘫上事了,可他环顾四周,也没见到倾姮的人,倒是倾姮的贴身女官凤浣此时正坐在位上。
在一侧,正放着一扇屏风,若是琮卿猜测不错,屏风后面,许是倾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