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早就已经被内定了,那九个和尚都只不过是他的陪衬而已,不论他们表现如何,最终的选择一定是玄奘,这就是传说中的潜规则。
萧瑀和唐王说的那一番话都是为了让和尚们知难而退,如此一来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不让天下人看出暗箱操作的痕迹,可谓一石二鸟。而现在,出现了一个砸场子的。
唐王并不想多费口舌,他指了指那名高僧道:“你被淘汰了,收拾包裹回家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高僧十分诧异,一脸疑惑地瞅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惊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太丑了!”
“啊?”
“是的,你长得太丑了。”唐王肯定道:“从大唐出去就是代表大唐,如果长得太丑会惹人笑话,大唐的颜面何存?大唐的国威又在哪里?”
高僧低下头,牙齿咬住嘴唇,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就算想淘汰自己,也挑一个像样的理由啊,你这完全信口胡诌的理由实在太不严肃了。他忽然抬起头,眼中满是怒火,大声吼道:“黑暗!真他妈黑暗!老子回去要告诉天下人,唐国的选举是多么黑暗!就像当初玄武门之变一样,如此的毛骨悚然!”
唐王愣了半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他哆嗦了一下嘴唇,愤怒地指着面前这位十分狂傲的和尚,恨不得将他撕扯碎片。
“大胆!你竟敢咆哮朝廷!来人呐,把这个王八蛋给我拖出去,关入大牢!”
两名士兵跑入大殿,身上的铠甲相互撞击,发出哐当的声响。他们一边一个,拉住高僧往外拖。高僧两只脚蹬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挣扎着不肯屈服。无奈两名士兵的力气比他大得多,还是很快消失在大殿外。
唐王怒气未消,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忽而停下脚步,指着高僧消失的方向道:“一定要彻查,是谁指使他来说这番话的!彻查!”
“是的,陛下。”萧瑀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发这么大火,小心翼翼地答应,生怕殃及鱼池。他老婆刚刚怀孕,不想因此卷入什么无谓的风波。
唐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情有所缓和,看到玄奘还在殿中央站立着,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挤出一丝笑道:“玄奘法师,你不要听那个秃驴瞎说,大唐的考核绝对是公平、公正、公开的,你才是大唐独一无二的高僧。”
玄奘挠了挠头,好不容易从刚才混乱的局面中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应和道:“是、是,公平!公平!”
唐王笑道:“你既是大唐独一无二的高僧,朕便赐你国姓唐,唐僧是你的专有名词,普天之下的和尚都不能使用。”
“陛下太客气了。”
“来人呐,赐给唐僧法师面试通过的礼物。”
偏殿里许多宫女涌出来,三名宫女捧着袈裟,两名宫女持着禅杖。萧瑀适时透露道:“唐僧法师,这两件物品可价值不菲呢!”
唐王立即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的样子:“宰相不要提价钱,不就是七千两嘛,小意思小意思。只要法师高兴,再贵也没有关系。”
玄奘披了袈裟,持了锡杖,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听说价钱,菊花一紧。再细看这两件物品,越看越觉得是两件宝贝。
第二天,唐王向天下宣布,经过严格的笔试与面试,选定金山寺的玄奘法师赴西天取经。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来道贺,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跟玄奘称兄道弟。玄奘一下子多了几百个兄弟。
唐王又赐给玄奘一个紫金钵盂,笑道:“这个送给法师讨饭,哦不!是化缘。”
玄奘悲痛地想到,其实就是讨饭。
这时钦天监启奏说:“今日是人尊吉星,很适合出远门。”
玄奘白了那人一眼,不用这么猴急吧!
唐王很高兴,率领百官送玄奘出关。
关前,风很急,玄奘的衣袍在空中飘舞,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唐王举起一杯酒道:“法师,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回,且饮这杯酒吧。”
喝酒乃是僧人头一戒,玄奘推辞道:“陛下,我戒酒的。”
唐王道:“哎,这件事非同小可,喝一杯无妨,佛祖不会怪罪你的。”
玄奘不得已,接过酒杯,刚要喝下去。
唐王道:“且慢!”说完弯下腰,捏了一指尘土撒在酒里,笑道:“法师啊,山高路远,可饮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玄奘瞠目,临行前还要耍自己一下,他真想把这杯土酒灌到唐王嘴里。
“哎!”玄奘叹了口气,无奈喝下这杯酒,一点灰尘都不剩。
喝完之后,玄奘牵着皇帝送的白马,往关外走去,不久消失在漫天风沙之中。唐王盯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百官也只好在那里干等着。
“陛下,法师已经走了,何不便回?”萧瑀在一旁提醒道。
“哎!”唐王忽然叹了一口气,情绪没有那么高昂了,他对萧瑀道:“宰相啊,朕是不是做得很不对?”
萧瑀愣了一会,笑道:“陛下怎么会这么想,派玄奘去西天那是菩萨的主意,菩萨自然有所安排。”
“不,我说的是玄武门。”唐王神色憔悴,他始终摆月兑不了杀兄逼父的阴影。
萧瑀默然。这种问题,作为臣子的没有办法回答。
驻足许久,风沙迷眼。
“把那个和尚放了吧。”唐王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带着百官回去长安。
玄奘一个人坐在大石头上,回头看向远方,长安已经模糊。
终究还是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把他牵引到这里。
回想在唐王的宫殿里,原本有机会可以离去,而他却留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看透了离去也是要回来,还是他根本就不想离去。
师父说,走在路上或许会明白。他所指的莫非就是西行路?而如果回去,那些谜团就永远会是谜团,始终没有解开的一天。
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玄奘,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往西。”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飘渺虚无,不知来自何方。
“你是谁?”玄奘问。
“别问我是谁,要想知道你是谁,就得往西。”
“如果我不呢。”玄奘对于这样的安排很不满意。
“哈哈哈,问问你自己的心!”那个声音肆意大笑,似乎是嘲弄,又似乎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不久戛然而止,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玄奘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牵着马,向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