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了吗?决明。『**言*情**』”
“就是这,少爷,我都打听清楚了。那唐寅从刑部大牢放出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间客栈里。而且好几天都没露面,连酒食都是小二每天送过去的。”
徐相看了看这间连招牌上的字都有些凋落,整体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客栈,心里不禁想到:看起来,唐伯虎现在过得是艰难得很啊。
“走着,咱去会会这位唐解元。”
……
“这位公子,姓唐的书生就住这屋。不知您二位是想要……”客栈小二哈着个腰,把徐相主仆带到唐伯虎的房门口,略有些谄媚的问道。
徐相没有说话,然而,决明却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回答道:“只让你带路,没让你问话,你啰嗦个什么!”
小二也是个很有眼力的,知道这两人,尤其那位公子很有来头,所以不敢得罪,惶恐地说道:“是是是,是小人多嘴了。小人该死!……只不过,这位唐老爷也是本店的客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小人也不好向掌柜的交代啊。”
这下子,连徐相都有些讶异了,“嚯~,你这小二还挺有责任心的嘛。放心,我们不是来寻仇的。”
小二这才道:“如此甚好,甚好……”,随即取出了钥匙,打开了唐伯虎的房门……
徐相冲着决明点了点头,决明立即会意,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子,扔给了小二。
徐相笑着说道:“就冲你刚才的话,你们这家客栈早晚有起死回生的时候,这点银子是赏你的。好好干吧。”
小二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银子,欢天喜地地去了……
……
刚一推开房门,一股铺天盖地的酒气便迎面袭来。徐相稍感不适,皱了皱眉,右手轻轻挥了两下。一旁的决明见到了,立即走到对面窗边,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这才稍微缓解了房中弥漫的酒味。
房间里很乱,地上到处倒是乱扔的杂物——衣服,桌椅……但是,更多的却是散落在地的,各种各样的书籍。徐相看了看,大体是些四书五经,《朱子四书章句集注》这些科考类的书。
房间里有张书桌,上面乱蓬蓬地散落了几张纸,桌子旁边有一个跌翻的砚台,墨水流了一地,干涸后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黑斑。
徐相来到桌前,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只见,那几张白纸上都是乱七八糟的句子,什么“地也,你不分好歹难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啦,又有什么“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齐身。”啦,一会又是什么“人生在世不乘意,明朝散弄扁舟”。『**言*情**』笔法凌乱非常,看得出来,写这东西的人当时的心境波动一定很大。
不远处的一座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岁许的男子,相貌倒是清癯得很,只是衣着凌乱,胡茬丛生,浑身脏兮兮的,稍微靠近些,就能闻到一股熏人的酒味和臭味,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此时他正打着轻鼾,睡得香甜。
徐相走到桌子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随后,又指了指房间角落了的水缸,对着小厮决明说道:“决明,去,打盆水,泼醒他。”
“是,少爷。”
……
“噗~~”,一大盆凉水径直浇到了唐伯虎的脸上。
这招也挺有效果的,原本还在熟睡的唐伯虎,“啊!”地一下子就醒了。只不过,由于宿醉太久,所以意识还不是很清楚,嘴里直嚷嚷着:“酒~,酒~,小二给我酒~!”
瞧到这,徐相努了努嘴,冲着决明说道:“继续。再来两下。”
于是,“噗~”,“噗~”两下,唐伯虎又成了两次落汤鸡,连带整张床都成了一片汪洋泽国……
……
“清醒了吗?”徐相翘起了二郎腿,语带戏谑地问道。
“呃~醒了。”唐伯虎抹了把水,脸sè铁青地回应道:“不知二位是何人?又为所谓何事而来?为何要如此对待在下?”
“嚯~,我好心来看望一下解元公,没想到却只找到一个醉鬼。我好心叫醒了他吧,却咄咄逼人地问我是何人?试问,天下岂有这种待客之道?!”徐相来了个反客为主,微微一笑,又反问了一句。
“呃……”唐伯虎听闻,想了下,却现一点也反驳不了,神情微微错愕,脸红了红,显得有些羞愧。
随后,振了振衣袖,重新做了一个揖,才接着说道:“阁下说的对,是唐寅无礼了。请恕唐伯虎之孟浪之罪。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吴县唐寅唐伯虎,未请教阁下名号,仙乡何处?”
徐相自己并未开口,而是朝着决明使了个眼sè。决明会意,代徐相说道:“我家少爷乃是京师定国公府之三公子,中山郡王徐天德公之后,当代定国公之三孙,单名一个相字。因为尚未加冠,所以,还未有表字。”
“哦~。原来是徐三公子。失敬,失敬了。”得知眼前气质雍容的年轻公子并不是什么士人,而是国朝勋贵后裔之后,唐伯虎的神情突然来了个大转弯,间变得极为冷淡下来。只是随意地拱了一下手,就当是施礼了。态度变得颇为倨傲,十分无礼
徐相对此倒是早有预料,并且毫不在意。明朝自“土木堡之变”后,武将勋贵的地位极具下降。士集团的崛起,让人士子这个集团变得极其骄傲。那怕你是超品伯爵,他们虽然会在表面上执礼甚恭,但是背后还是会瞧不起你这个武夫。因此,那怕唐伯虎只是个失意人,但是骨子里的骄傲还是让他不yu与勋贵世家为伍。
更何况,徐相只是个三公子,而不是有继承权的嫡孙。如果刻薄点讲,将来要是徐相没有什么本事的话,充其量也就能蒙祖荫得个小官。对他施礼,对于唐伯虎来讲,已经是看在定国公府的面子上了。
不过,徐相本人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气愤。决明本就是徐家的家生子出生,自小长在定国公府,与徐相感情深厚,对徐氏也衷心耿耿。话说,主辱臣死,唐伯虎冷淡的态度顿时激怒了他。“穷酸儒,你无礼!安敢如此对待我家少爷!”说完便要上前打他,却被徐相拦住。
“少爷!他……”
“先闭嘴。”徐相先安抚住了决明,随即说道:“唐兄,鄙仆失礼了,请见谅。”
唐伯虎冷哼一声:“不敢,是唐某有错在先,不怪贵仆!”
徐相微微一笑,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今天鄙人来此,一是听闻解元公驻足于此,特来一见;二是,在下十分仰慕解元公的采,是故,在下特来请先生做一任西席,教授吾何舍妹学问。”
唐伯虎见徐相不是来奚落自己的,反而是来聘请自己做先生的,并且语气诚恳,为人沉静大气,胸怀量。不由地心生好感,连带面sè也稍霁了,在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嗯~,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却无福消受,鄙人自知才识浅陋,最近又陷入牢狱,英名丧尽,沦为天下笑柄。是在不适合做公子的西席。所以,请公子还是另选贤明吧。”
见唐伯虎拒绝,徐相还是一副老神在身的样子。决明却是有些急了,不停地向着徐相眨巴着眼睛。可是因为被徐相说了句“闭嘴”,所以只得瞪了唐伯虎几下,以示不满。
徐相卷着鬓角的髻,思索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从容地挑起桌子上的一张白纸,看了眼唐伯虎,装模做样说道:“‘地也,你不分好歹难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呀~,解元公,你的怨气很大嘛!”
唐寅脸上一变,sè厉内荏地说道:“胡说,没……没有的事!”
“也是哦~,解元公如此豁达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市井泼妇一般骂街呢!”徐相笑得如同一只狐狸,语气中的调侃味是任谁都听得出来的。
唐伯虎沉默不言……
见唐伯虎不说话了,徐相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面sè一正,“唐兄,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别再你一句我一句,yin一下,阳一下得互相试探了。唐兄,你不答应到我定国公府来。是否是觉得这样子会被别人当作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使得阁下名声更恶?又或者是唐兄还心存幻想,觉着自己三年后还有机会,再来考一科试试?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别妄想了!!你已经完全没有机会了!!!”
“你胡说!!!”唐伯虎像是一只狂的狮子,双目通红地瞪着徐相,“朝廷只是不准我三年再考而已,三年之后,我,我一定会重新中举上榜的!”
“胡不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名声已经尽毁,没有多少人同情你,没有多少人想要亲近你!哪怕是前几天,吴中士子声援了你,也仅仅是因为同乡之宜,更多的人只是人云亦云,随大流而已。”
唐伯虎面sè痛苦,扶着胸口,喘着粗气:“你胡说,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不会?你看看这些天里,除了我有谁来看过你?你出狱后有谁来帮过你?几个月前,那些倾慕你的人呢!那些追捧你的人呢!”
徐相每说一句,唐伯虎的面sè就更加痛苦三分。
“再退一万步说,即使是三年后,朝廷心怀愧疚,让你重新榜上有名。以你的xing格,还能当好这个官吗?且不说众人会如何排挤你!就是你那张破嘴也会让你重新一无所有!这次的事情,说道底,不就是你没管好自己那张嘴惹出来的吗?没有你那句‘吾必为状元!’。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唐伯虎痛苦地堵住了双耳,语带哭腔地说道。
“不甘心吗?不甘心吧!是我,我也不甘心,三十年的寒窗苦读,加上亲长妻子的殷殷期盼。如何回报?可又能怎样?你的仕途从你入狱的那天起就已经断了。你……没有机会了。”
听道这里,唐伯虎已经泣不成声。
“所以,来帮我吧,我有一项大事业,干好了,富贵荣华,名垂青史不在话下。唐兄你才出众,真是我所需要的。”徐相向着唐寅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古来贤者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唐兄,说不定你会走向一条全新的道路,你会是我大明朝的李太白,苏子瞻!来吧!”
……
唐伯虎颤抖地生出了自己的右手,旋即被徐相一把抓住,“欢迎你,伯虎兄!”徐相笑得十分灿烂!
……
“伯虎兄,聘书的话,我明天会遣人专门来送给你。三天后,你就可以来我定公府了。如果没事,我就先行告退了。”走到门口的徐相转身补充说道。
“慢……慢着。”唐伯虎出乎意料地竟真的挽留了一下徐相。
徐相疑惑地看了看唐伯虎,只见他有些尴尬,扭捏地说道:“东主,这个……这个,能否预先支我些银钱?我……我囊中羞涩,房费……费还未缴……”
徐相听完一怔,旋即和绝明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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