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感到自己的脸被人轻拍,她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东盛盛满担忧的脸。
程月怔怔的看着东盛,竟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在梦里,他不是应该跟苏梦涵在一起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东盛看着程月刚从噩梦中醒来还带着一层泪雾的眼睛在暖黄的壁灯下流转出碎晶般的光芒,不似平日里的精明狡黠,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疼惜,他微微转头,不去看那双眼睛。
而在这安静的空气里,他心里关着的那头躁动不已的野兽,终于也安静下来。
下午的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在他尚未在理智发挥作用前,身体已经在本能的趋势下奔了出去。
在他准备离开办公室回程家大院给程老爷子贺寿时,手中本来电量就不足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像东盛程锦铭这样的人都是有两个号码,一个私人号码,只有家人和私交甚好的朋友才会知道,而另外一个则是办公号码,而现在响起的是自己的私人号码手机。
东盛接起电话,“阿盛,我……医生让我做手术……我怕,我不想做手术,我……”苏梦涵带着哽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饶是平日冷静自持的东盛,脸上也浮起焦急,“梦涵,先别哭,告诉我你在哪里!”东盛低沉的声音让苏梦涵稍稍平静下来。
“我在圣安医院。”
“你在那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到。”东盛急急的拿了外套便出了公司,而那只平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带的办公手机便被仍在了办公桌上。
等他赶到圣安医院时,看到一脸苍白的苏梦涵,而苏梦涵看到他,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微微皱了眉头,将苏梦涵稍稍推离,“梦涵,怎么回事?”
而从苏梦涵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他才知道,今天苏梦涵觉得身体不舒服,来医院检查后,原来是胆结石,拿到片子,她等不及去到楼上问医生,便拉住一个小护士,小护士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片子,凉凉的说了一句,“胆结石,做个手术就行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苏梦涵在国外呆了四五年,连病都很少生,而刚刚回国没多久,听到手术二字,竟然一下子六神无主,父母已经搬回了老家,所谓的朋友同学早就断了联系,同事又还不熟。
而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东盛,当她拿出手机拨了那个烂记于心的手机号码,他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时,坚强如她苏梦涵,竟然哭的不能自已。
挂了电话,苏梦涵坐在长椅上,呆呆的望着手机,没想到,五年了,他的手机号码并没有改变,而自己刚刚虽然慌乱,但是从他的声音中,她甚至能听出东盛的一点焦急,是不是,他对自己不是像那天晚上离开时候的绝决。
她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当东盛从门口出现时,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仿佛安静了下来,而她也只看到他眯着细长双眸寻找着她,这世间人再多,她也只看到他一人而已。
彼时医院正常坐班的医生已经快下班,东盛拉着苏梦涵到了楼上她挂号的医生办公室,花白头发的老医生接过苏梦涵手中的片子,看了看,然后提笔在诊断书和医嘱单上写了字,然后又开了一张药单,交给东盛,嘱咐了苏梦涵要按时吃药和其他一些注意事项,从始至终未提手术二字。
苏梦涵不解,“医生,不用做手术么?”
正在写字的老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个结石最大的直径也未超过2cm,药物疗法就行,微创手术也是手术,没有必要做,你回去按时吃药,注意饮食,没什么太大问题。”
苏梦涵一听不用手术,绷了一晚上的身体竟然有些摇摇欲坠,东盛用手支撑住她,医生睨了一眼东盛,“你是她男朋友吧,回去吃完药留心一点,这药可能会刺激肠胃引起月复泻。”
东盛向医生道谢后,便搀扶着苏梦涵出了诊室,而出来后的苏梦涵竟然拉住他的衣襟,伏在自己胸口哭了起来。
东盛的手想要放在她的背上安抚她,但是想到两人的关系,想到自己目前的立场,他又将手垂了下来,只是任她肆意流泪。
过了许久,东盛将她拉坐到椅子上,因这几个小时的悲喜交加和高度的精神紧张,苏梦涵有些体虚。看她苍白的脸色,东盛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环上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暂且休息一下。
他想无论是作为一个老同学,还是前男友,他这样做都无可厚非。
等苏梦涵缓了缓体力,东盛问她怎么来医院,当他得知苏梦涵是坐出租来的时候,他看了看苏梦涵的脸色,最终决定开车送她回家。
因上次送了她回家,东盛开着车直奔她住的小区,而小区门口保安见到东盛的卡宴和苏梦涵苍白的脸色,终究是让东盛登了个记便放行。
东盛将苏梦涵送到家中,一个小两居,而房间格局和装修风格竟然像极了几年前两人的爱巢。而这一路上两人俱是沉默无语。
安顿她躺下,东盛转身,而苏梦涵却拉住他的衣角,“阿盛,别走!”眼中带着卑微的祈求。
东盛心中微痛,俯身将她的手放进被子中,“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吃完东西把药吃了!”
看着东盛离开的背影,苏梦涵眼角又滑出一滴泪,他毕竟没有狠心到对她不闻不问,这样就很好。而她是不是还有机会,重新站回到他身边。
想到医生的嘱咐,东盛给苏梦涵煮了蔬菜咸粥,看她吃了一小碗粥,然后让她吃过了药。看她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东盛本打算离开,却不想吃过药后的苏梦涵药物反应来的又快又急。
等苏梦涵真的过了反应期并且渐渐睡去后,东盛抬眼看了手表,却猛然想起程老爷子的寿宴,他掏出手机,想要打个电话给程月,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而平日里不离手的另外一部手机竟忘在了办公室。
想要拿苏梦涵的手机打给程月,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记住程月的手机号,“Shit!”东盛低咒一声,想到这样的场合自己的不出席将带给程月的难堪,想到程月咬着下唇跟家人解释的画面,他竟没来由的觉得心疼与心酸。
见苏梦涵已无大碍,他在她床头留了纸条,叮嘱她按时吃药,定期去医院复查后,便离开了苏梦涵家。
时近午夜,白日里堵成一片的街道显得空空荡荡,东盛将油门踩到最大,一路飞驰回紫苑花园。
打开门,依旧是玄关那盏温暖的灯,东盛换了鞋,将毛呢大衣随手一扔,便闪身上了楼。却不想刚来到主卧门外,还未推门,就听见程月低低的哭声,他心中一紧,快速推开主卧的门。
他本以为在哭泣的程月,却是陷在一团柔软的被子中,他打开壁灯,看到程月的眼睛紧闭着,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斑斑,低低的啜泣,这丫头是在做噩梦么,他轻声叫她,“小月。”
而床上的人竟全然没有反应,反而啜泣的更厉害,被子下的身子甚至都有些微微发颤,东盛无奈,俯身轻轻拍着她的脸,“小月,醒醒,醒醒!”
看到程月的眼神慢慢清明过来,东盛松了口气,抽了床头一张纸巾为她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小月,做噩梦了么?”
程月不去看他的眼睛,“恩,梦到妈妈了。”
知道程月的母亲梁素梅在她心中的重要,东盛没有再提起,一时间屋里竟安静异常。
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程月拉了拉被子,“东盛哥,我好累,想睡了。”程月不是装出来的累,而是她真的累了,一下午彩衣娱亲,一晚上为找不到他担心,却又在看到他和苏梦涵的亲密后伤心,再加上想尽理由骗了家人,而睡梦中又梦到那样的情景,而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她的心和大脑却只是一片空白,不想去想,不想去问,她只是觉得累,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最好能睡到天荒地老。
看出她的疲惫,东盛为她掖了掖被角,等她呼吸均匀陷入沉睡,东盛才关了壁灯,转身出了主卧。
那天晚上东盛没有回主卧,而是睡在了次卧,这也是两人决定尝试在一起后第一次分房而居。程月是睡的没有了意识,而东盛则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聪明如他,怎么会看不出苏梦涵对他的依恋,他承认在时隔近五年后再见苏梦涵,说心中没有一丝感情是骗人,所以他才会在下午接到苏梦涵哭着的电话时,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面对曾经的爱人,即使她背叛过自己,他也无法真正做到无动于衷。但是想到程月,他心中却陡然生出一丝内疚,纵然他与程月没有所谓的爱情,而他与苏梦涵也没什么,他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照顾生病的她,但是作为丈夫,作为从小一起与她长大的兄长,他心中却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东大少,看设计案,看合同,看标书甚至是下属,看客户都是一双犀利慧眼,但是却无法看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