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断只看到日游拉过夜游挡在身前,要回头去找大力时,爆炸的白光充斥了他的整个视野,肉身没了知觉,世界陷入了沉寂和黑暗。
沈断可以说是死了,但是他的心莲在爆炸中存活了下来,他成了愿生。
突然间他感应到了一个念头:“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这个念头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结果死后新生的愿生沈断被拉了过去,来到一个人的躯壳里。
接下来沈断像是完全继承了一个陌生人的记忆,他以一种独特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行动,明明是自己看见的,听到的,却又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像是有个唠叨的人在耳边一直说着。这难道就是愿生吞噬吗?
没有声音、压力、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我正在落向一个未知的星球,未知的物种,只有战前的影像宣传中简单地介绍了这些类人生物的特点和弱点,就送上了前线。
我的队友们都不知道被高空的急风吹到哪里去了,原本是完美的集合队形被打乱了。
负责投射的飞行员一定很懊恼,如果这次任务失败的话,他还得再拉一帮新兵过来,这意味着再和这些类人生物做一次生死较量。
飞行中看到偶尔飞过的那些类人物种,证明了这个星球上的人有飞行能力,万幸的是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高空也是一个战场,大部分类人还是习惯在地面上作战。
我落到了地面,经过基因强化后的骨骼加上机甲自身的缓冲装置也让我眼前一黑,血腥的气味散到嘴里,应该是身体内哪一处内脏出血了。
不过,还好,我能感觉到痛苦,这就意味着我还活着。
来不及感谢最高存在,我打开面板,上面闪烁着红色的亮点,就是我们的集结处。
我迅速地跑起来,这个星球的重力经过机甲的测试是地球的0。7g左右,空气的成分大致相似,只是氧气的含量低了许多,不利于人类长期生存。
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的类人物种对氧气的需求量不大,甚至无需氧气乃至空气生存。
奇怪的是这种关键性的环境差别会使得物种的发展路线与地球截然不同,为什么这些类人物种与人类的相似度如此之高,单单论外表的话,除了他们身上的古怪服饰外,和地球人没有什么区别。
与队友会和后,发现少了几个人,这几个倒霉鬼。有可能死了,有可能运气不好,被风吹到了敌人的区域。
只能自求多福了,机甲分队在队长的带领下出发。
面板的听觉辅助系统传来了前方的声音。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敌人,我的心跳加快。脖子不由地转了一下,颈椎发出“格格”的轻微爆响。
这是我放松的小动作。机甲灵敏的传动系统,捕捉到了我这一个极具个人特色的动作,并在几毫秒的时间内反映到了机甲上。
在我身旁的队长用拳头砸了我的背一下,力道之大几乎把我的脸晃到了眼前的面板上,缓冲液体被压成薄薄的一条挡在中间,勉强完成了它的使命。
队长在队内的加密通讯频道笑道:“008号,你又吓得摇头了!”
原本有些沉闷的频道内传来一阵轰笑,我有些恼火,虽然现在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已经被我控制的很小了,但眼尖的队长总能看到并嘲讽我一番。
正要回嘴,我们就受到攻击了。
即便有了机甲的保护,我还是不敢随意让这些可承受数千吨撞击的机甲去挡住那些人的拳头。
明知他们只是类人生物,内在结构与人类截然不同,可一个人的形象,挥出的拳头,却不知被附上了什么妖法,能够轻易地击穿机甲,即便是机甲最薄弱的腋下部分,也让我们有种说不出的矛盾感觉。
我们再也不敢使用二号动作了,那个高举手臂,将机甲的重量化作无可抵挡的重锤挥舞而下的招数,会露出腋下这个破绽。
这是我们第一次知道这个破绽。
队长在频道内狠狠地咒骂了那些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们。
号称了做了无数次的碰撞试验,能100%地保障驾驶舱内的人体安全的报告,现在看起来狗屁不值。
还好的是这些人看起来不能像机甲一般近乎无休止的战斗,他们似乎只能战斗一段时间,就需要下去休息。
很显然,宇宙的基本规则还是通用的,他们也需要能量。只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能量驱动着他们。
就像我们不知道丧尸的能量来源一样。
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和不适应后,我们的机甲小队付出了几名队员的生命后,稳住了局面。
我们把战线向前突进了几十公里,但我极度怀疑对面的敌人是否会有战线的概念。
因为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疯狂地直接出现在我们队伍的后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如何能瞒过我们机甲上各中频段的扫描仪器,要知道隐形对我们是毫无用处的。
虽然这个隐形的家伙,在现身攻击的那一刻就被数十台机甲锁定了位置,在集中火力的攻击下气化。
但我总觉得他和刚才那些家伙不一样。
这是一场超出我们认知水平的战斗,敌人们用的战法和个人能力稀奇古怪,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战。
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荒芜,并没有什么值得占领的建筑或是其他东西,只是一成不变的云气在我们脚下,环境倒是出人意料的漂亮,如果不是还要战斗,我真想躺下来,就这样睡着。
我开始理解在被空投前,军需官执意要给我们换上最高水平的视觉捕捉传送系统,这个系统能以最清晰地视角捕捉到所有我能看到和不能看到的场景并同步显示到后方的实验室中去。
由于这个系统会额外占据机甲的位置,使我们在机甲内的驾驶舱的空间缩小,我们还是有些怨言的,尤其是大熊这样的,几乎是勉强把自己塞进新式机甲的可怜的家伙,更是愤怒地抗议。
现在估计这个家伙吸口气都会肚子痛吧。
我们的这次战斗,战前的例行通告之所以这么短不是上面有什么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要跟我们说什么吧。
所以这会的战斗就是个实验品。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队长,所以队长才会如此谨慎,小心翼翼地推进防线。
不过再没有收到有价值的信息前,上面是不会终止这次的行动的,即便我们全部死光。
就像上次在太空舰队的例行探索中,我们的兄弟一样。
我相信看到了有价值的东西了,因为一直沉默不响的队长,在看到那一片海的时候,给我们下了命令,跑到海里去。
海?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海。
队长在通讯频道里斩钉截铁地用了“海”这个词,还由于他纳丝人的口音,几乎让我听成了“丝绸”。
丝绸是多么贴切的名词啊。
这片丝绸之海就像上古时期那个3d虚拟技术还普遍停留在僵硬的人物动作和塑料质感的皮肤上的时候,因为无法承载“海量”计算而模拟不出水质感的3d影象的“海水”一样。
就像一块无比巨大的翡翠,经过面板传来的画面甚至让我怀疑快步跑过去的我们会不会一头撞上去。
没有水花四溅,没有预想的浮力,机甲的全环境调节器还自作聪明地调高了预期反馈力,差点让我们从这古怪的“海”里蹦了出来。
这绝不是海水。
因为我们已经沉到了海底。
如果我还能活着回去的话,我一定会千百遍地不厌其烦地跟身边的伙伴说我看到了这世界最美的东西。
海底不是无光的世界,虽然根据机甲面板上的数据,我们所在的深度比地球上任何一个海沟的深度还要深。
机甲的压力面板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海是个美丽的幻境。
“要死也死在这里!”大熊嘟囔地在通讯频道里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队长没有出言斥责大熊的“不吉利”的言论。
做为一个纳丝人,队长还是保留了一些“迷信”的念头。
显然他也被眼前的奇景所吸引。
满是各色的光点,这些光点缓慢地移动,时不时会有几个光点汇聚在一起,又有大一点的光球分成几个小球,更有些奇异的影像在这些光点中闪烁。
然后在通讯频道里我们听到了队长的惨叫声。
队长用二号动作,高举机甲的双手往下砸,砸断了机甲的粗壮的双腿,我想这不怪机甲的设计人员,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自残行为。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队长又持续不断地用双手狠砸自己的胸膛,就是机甲的驾驶舱位置,这是机甲上最厚的地方,为了保护驾驶员所做出的设计,虽然队长现在处于一个莫名其妙的危险状态,但我还是笑了,因为这个捶胸的动作太像猩猩了。
然后,队长的机甲凹陷了下去,机甲的动作还在持续,只是双拳上已是血红一片。
队长死了。
奇怪的是我没有任何感觉,咦?我现在是在哪里?
不知不觉间,我从驾驶舱内落到了地面,离开了机甲,身后的战友们已经各自陷入了类似队长的自残行为,或者是有大熊这样“热心”的队友帮忙,把身边的机甲砸了个边,好像他们才是束缚住自己的罪魁祸首。
只有我离开了机甲,往海的深处走去,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好美啊,要是死在这里该多好。
我本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发现了一个目标。
一个美丽的光球。
我被这个光球吸引,它在这个海底是如此特殊的存在,以致于我第一眼就在千万光点中找到了它。
我死了,就死在这个光球前面,但和我的其他队友不一样,我死时是带着满足的笑容,一个我曾以为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因为我看到了她,在那个光球里。
那不是幻象,我以最高存在的名义发誓,如果他存在的话。
……
沈断从这个人的躯壳中解放出来,在虚空中沉思了大半天,这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天庭、愿海、人类、机甲,这些东西合在一起,在加上那个陌生的灵魂不断的自言自语,沈断拼凑起一副末世画面。
“人类入侵天庭!”
这是怎么回事?
沈断只觉自己像是不受控制,被一股暗流推动着,之前进到那个机甲士兵躯壳里的感觉又回来了。
意识模糊之前,沈断只来得及想:“这回又是谁?”
也许是第二次的缘故,沈断轻易地在醒来前了解了这个躯壳主人的记忆。
他是个被关在第27区的倒霉蛋。
第27区是有着悠久历史的一个部门,最早是负责处理超自然现象的,后来就转为外星人的研究。
之所以说这个家伙是个倒霉蛋就因为他不是外星人,却不知犯了什么错,让第27区给抓进来。
沈断的隔壁住着一个奇怪的家伙,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使声音传过来和沈断交谈。
这个怪人说自己是个神学家。
沈断想这第27区莫非是精神病院改造的,还是这个神学家也是外星人?
神学家很久没和人说话,涛涛不绝,但比起满脑袋都是交媾的色马来说,已是很有营养了。
虽然很多名词沈断不是很了解,但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即便沈断也不明白这点道理能用来干什么。
有着神学家的相伴,沈断在第27区的日子不是那么难熬。
神学家说到以前这个房间也有个家伙陪自己聊天,他可健谈得多了,言语中影射对沈断沉默寡言的不满。
只是后来那个家伙不知道去哪了,这个房间也就一直空下来。
沈断下意识地问道:“那个人怎么了?”
神学家很生气道:“你没听我说话吗?‘后来那个家伙不知道去哪了’,我就是这么说的,年轻人,聆听是美德。”
沈断仍是沉默,他有更重要的事,神学家不过是用来调剂的。
神学家在房间的另一端,听不到沈断的回应,怕是自己语气过重,惹恼了这位“脾气古怪”的年轻人。
过了一会儿,又示好地问道:“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沈断不回答。
神学家本来也不期待沈断回答,只是做了个引子,自说自话起来:“你要知道,当年我在外面可是很有名的。”
“在我研究的领域,就是年纪比我长个几十岁的老头子也得尊称我为老师。”
“可惜我傲人的天赋把我带到了一条渎神的路上。”
“小伙子,你信‘最高存在’吗?”
沈断在人界有听过最高存在,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神学家道:“我证明了最高存在并不存在。语气中的沧桑和感慨还是掩饰不住那一点点得意。”
沈断终于被神学家的话挑起了兴趣,因为他自身“愿主”的经历使得他对宗教信仰有了探知的**,但是这些方面却没有人会来教他。
神学家也感知到了沈断的兴趣,一个愿意用心聆听的观众是对演讲者最好的鼓励。
神学家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神学体系自有一套逻辑和推理体系。
推演是神学家最擅长的领域。
有一天,在漫长的祷告活动结束后,神学家习惯性地拿出了笔和纸,做起在旁人看来是“扼杀脑细胞”,而对他而言是轻松有趣的娱乐活动。
没过多久,纸上就堆砌了许多不同的潦草符号,其中有不少是神学家为了方便自造的符号。
神学家把纸扔到一旁,不去管它。
角落里这样的纸张堆了不计其数,叠起来恐怕都会超过神学家的高度。
这是神学家的宝库。
他就是这样思考的。他把这个角落叫作“混沌的宝库”。
他喜欢从这片混乱中筛选出闪闪发光的金子。
混乱与秩序这两种极端的揉合就像是一种新型的灵魂兴奋剂,会让他high上一整天。
之后的日子里,他渐渐遗忘了那张纸片。
又是忙碌的一天,他坐下来享受难得闲暇时光,目光落在了那张纸片上。
纸片上还有另外一张纸刚好成对角线斜斜地盖住了下面那张纸片。
只留两个角。
一个角上画了一个符号,那是他用来代表“最高存在”的。
另外一个角上画了“=某某”。
正在放松散步的意识并没有遵照那道无所不在、无时不有的理性之光的束缚,而是本能地把这两个符号联系在了一起。
“最高存在=某某”。这个想法如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神学家几乎漏掉了心脏的一个节拍,下一秒,没了心脏的泵力,他像是喘不过气来,弯下腰来大声地咳嗽着,掩饰着自己的恐惧。
仅仅是有了这个想法,都让他自己觉的肮脏无比。
“某某”是他用来指代那些最污秽最下作的恶心东西,它怎么会和最高存在是一样的?
这个恶魔的想法一旦占据了他的头脑,就再也不肯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神学家还是做着他日常的工作,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尊敬的老师看到了他的散漫,严厉地批评了他。
照他的老师的说法,“傲慢代替了你对最高存在的信心”。
这句话把神学家从那天起的混混噩噩中拉了出来。
神学家摆月兑了那个魔鬼的想法。
可是魔鬼哪有那么好解决的?全能的最高存在也得容忍有魔鬼存在的世界。
神学家试图找出一条永久的解决方法。
就用他最擅长的方式。
既然魔鬼把“渎神”的想法植入到他的头脑中去。
他就要用推演证明这个想法的错误。
神学家用比以往做任何工作还要高涨的热情投入到证明这条公式的错误当中去。
他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的结局,就是万一这条公式是对的呢?
没有可能,就像魔术师的把戏一样,你知道他是假的,只不过暂时看不出来而已。
就是这个公式的推演让神学家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经过数个日夜的埋头苦算,结果出来了。
最高存在=某某
神学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神学家回过头来细细地查了每个步骤。
逻辑上是无懈可击的。
沈断听到这里,问道:“这会有什么困扰吗?不就是你的推理和结论之间相互矛盾吗?”
神学家大叫起来:“你懂什么?这意味着原本我所信仰的一切都是虚妄的,毫无意义的。它与我们的现实没有任何关系。”
信仰他或着不信仰他不会有任何区别。
沈断有过“自信”的经历,知道神学家说的没错,宗教典籍中常有的一句话是神助自助者。
往深里剖析,如果可以自助还要神干什么?
愿力来往的根本是人力有穷尽,而**无尽,所以人力不及处,以愿期之,望之、求之。
神学家大叫着,有些疯狂起来,如果这个该死的公式真的是正确的,见鬼,它就是正确的。那么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或是丧尸、或是动物、植物甚至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外星人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外星人,太空局那帮只会申请经费烧钱的官僚,怎么不在地球上找外星人?外星人就一定要在地球外吗?
沈断忽然明白为什么神学家这个更应该被关到精神病院的家伙为什么会被关押在第27区了。
天才的思想会让一个普通人变成群众眼中的“异种人”。一个本该和他们看法一致或相似的人,突然间像换了脑袋一样,口吐疯言。
神学家安静了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沈断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沈断敲了敲墙壁,道:“喂!死了没?”
神学家的声音在墙壁的另一头微弱地响起,之前的怒吼已经耗掉了他大部分的能量。
“哪有死?哪有生?在我的公式里,死的那头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生。”
沈断震惊,这是六道之源的话语。
不要问他六道之源又是从哪里听过,自以愿生的形式生存后,他身上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操控着他。
他不知道是谁,不过他有办法暂时跳出这个操控,沈断自杀了。
那个躯壳失去了沈断魂灵的支撑,快速地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