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了?越来越弱的声息。那些尘世的暖,越来越被记忆遗忘。我与它们一样,似被骄阳烤着的树,耷拉着叶子,陷入深沉的苦闷。长安呢?多么遥远的路距,我身在南方的边城,眼看着铜墙铁臂的事物,看起来是一筹莫展。
我要飞爬过去,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我身子尚未痊愈,才显得力不从心。可是你们看着吧,看着你们把我嘲笑,我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攀登。许多守边的士兵过来看热闹,他们想看看这个“临时征”的家伙是多么的自不量力,或者是爬到没多远,就扑登的掉了下去。
我是什么人?我又何以凭籍又能生还?且慢,你们高兴得似乎太早。我是一个苦水中泡大的孩子,也经历了磨练,我只会一次次的战胜自己。我就像那临空中的蛙人,已经攀缘而上了。我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强,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弱,总之我既战战兢兢,看起来也还有余力。
突然,一不小心,我攀着的一块朽木断了,差点我就没有抓住。“掉下去,掉下去,”上面有人这样叫着。我能说些什么呢?也许我现在就是一只表演的猴子,我的生死,在他们眼里不名一文。可是我能让他们的心愿得逞吗?不能!我还有余力,我还有后半生的许多事情,它们都等待着我去把它完成。这样想着,我不禁更抓紧了我手中的东西,脚也立得更稳。
“我一定要冲上去。”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动作,已经成了机械性的爬行。“来,这里。”我抬起头,原来我已经快要到顶,一只手在上面伸了过来。“谢谢。”我把往上攀的手伸向了他。谢天谢地,我确乎快要不行了,可就是在这最后,我意志力也无法支撑,快要完蛋的时候,老天爷又垂顾了我一回。
“兄弟,你贵姓?”那个拉了我一把的人问道。“我叫魏虎,你就叫我虎子吧。”“哦,虎子,你还不赖,刚才我还以为你撑不住了,这样的上来。可是你是好样的。”
“可是我是临时征,没有人瞧得起我们。“那也不是。你看你刚才,就够爷们。就凭这,以后你在这里,大家都会对你一视同仁。”
“嗯,”这时那个长安米巷的老乡军官过来了。“没想到你还行,没给咱们老长安丢脸。你就先留下在这儿吧。”“还有临风啊,你也在这里啊,帮我向你们刘爷问声好。”
“这可有劳米爷了,回去我一定给他说去,还有我们的粟粮来了,刘爷叫你一会儿派人去取呢。”“好的,这事我马上叫人取办就是。”
原来刚才拉我一把的人叫作临风。“我先走了。以后在这儿有什么事也可找我。”他走之前,回头给我说了一句。
“怎么你们好像不是一个营的啊?”我跟走过来的米爷,我的长安老乡说。“是的啊,他是刘把总的人,是西营,我们是东营的,他这人,你别看他这一脸笑的样子。”我听到这位老乡军官这么一说,听得是云里雾里。
“难道同一军的人,也分个你我彼此吗?”我心里暗自嘀咕。“走吧,我带你到那边去。看在老乡的份上,你这一身狼藉相,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吧?我先给你找点吃的。”
“那就多谢你了啊。”我确实饿了,他这句话说得很及时,我心里想道。“小事一桩啦,他又絮絮的跟我聊了一番老家的事情。说那时长安怎样,现在不知道变样了没等许多。”
我就跟他一路说,一路到了那边营里。等饭摆下来,我就像几十天没吃过东西的人,抓着就直啃。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笑,又跟我说,“虽然我们收留了你,不过这军营的纪律你以后可得遵守的,我们可不同你们杂牌的临时征人员,这里的许多事情都还是比较讲究的。”“嗯嗯,”我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还是厌弃我临时征的身份,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但是我现在总算暂时安定了下来,于是我对他的话使劲的点了一下头。“好的,哪里我以后有作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老乡官长海涵。这里的规矩我也一定努力的学着。”
这时候,我想把我的长安,写成一部不长不短的小说,或者给自己看,或者只写给某人。它就像我回环曲折的生命,既多灾多难又永不言弃,在人间里开出堇色的花,这样找葳蕤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