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躬身,抱剑,对远处的魔谱仙子道,“属下自不量力,望仙子息怒。”
破阵子两人不知所以,噤若寒蝉,不敢妄语。
素手上,滑丝剑帛飘飘垂下,月纱中,魔谱仙子轻摇了摇头,刚才那一剑,她见滑丝剑帛却不见滑丝剑帛的主人,因而心中悲愤,这才突然出手,只为泄愤。
按照那一剑的去路,本该是擦着风流子的身边掠过,然而风流子似在武道之上又有了新的领悟,故此斗胆出手,截了那一剑,想要试试自己的实力。
但他毕竟不是魔谱仙子的对手,故此受伤,而感受到那一剑里的情绪,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句“息怒”,意在劝魔谱仙子冷静下来,不要乱了心绪。
但是,这其中的因由,破阵子两人自难知晓,心中忐忑,这才站在那里,不敢妄动。
突然,叮当一声,一个闪光的物事从天上落了下来,伴随着因为头颅劈开,而漫天喷射的白雨,掉在了风流子的跟前。
乍见此物,无论是性沉如破阵子,还是性烈如红娘子,还是性冷如风流子,均是面色一动,他们的表情里,都显得有些诧异。
此物鸡蛋大小,呈晶体质地,其中闪烁有许多白色的光点,发出璀璨柔和的光芒,距离最近的风流子能够清晰地感应到,这晶体里面,那纯粹而充沛的灵力简直就是任何武者梦寐以求,最最上佳的补品。
“……灵魄?”
红娘子有些犹豫地吐出这两个字,即便是亲眼所见,她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这也难怪,毕竟灵魄一物,实在是太过稀少珍贵,让人不得不生出一些平日里显得多余的疑窦。
所谓灵魄,乃是灵族修炼一生的灵力结晶,除了极少一部分天生蕴有灵脉的灵种以外,一般而言,灵族只有修炼到了化形阶别才能凝出这小小一枚灵魄,就如此刻,落在风流子跟前的这枚一般。
相较于怪兽那庞大的身躯,这枚灵魄实在是小得可怜,但也确实是那怪兽一身精华的所在。据说,一枚化形阶别的灵魄,若教人炼化,便能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晋升为化印高手。而灵魄之内,蕴含有灵兽独有的天赋,也多少会为炼化者所获得。所以,灵族的灵魄对人族来说,实在是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江湖上不少人便是为了得到一枚灵魄而不顾性命,甘冒奇险,深涉灵族地界,只希望能够侥幸寻得一枚灵魄,并活着带出来,成为一位化印的高手,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然而,千百年来,有这般际遇的人,又有几个?而这几个之中,能够成功避过灵族后续追杀的,又有几人?
妄想一步登天者,终究还是跌死在了梦龙坛下……其情凄壮,其景悲凉!
“难道这灵兽,竟是灵族的化形高手?”
红娘子实在意料不到,这已被风流子一剑分尸的巨兽,竟然是一只化形阶别的灵兽。
它除了能吞噬罡劲以外,实在不算厉害,当然,若非是有破阵子这样一位具有可怕肉身力量的同伴在场,想要杀死这头灵兽,恐怕着实要费一番周章。然而,这灵兽不曾见它化成人形,也不曾见它口吐人言,更加不曾见它在判断敌我情势之下,以退为进,明哲保身。而最最让人不解的是,一个灵族的化形高手为什么会出现在人间的地界,而且还是在这样一处偏僻隐秘的地方?而它在这里,又是为了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疑问,不仅使红娘子满心疑惑,就连破阵子和风流子也在心中沉思,他们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破阵子道,“或许,它只是一只蕴有灵脉的灵种而已,并未化形。”
红娘子一愣,心道,“这可能吗?”
蕴有灵脉的灵种,几乎个个都是灵族内最强大的部族,它们占据了天地之间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否则,没有得天独厚的环境作支撑,又怎么可能会诞生出那些天生蕴有灵脉的强大灵种?
而这凤谷,并不是一个称得上灵气浓郁的地方。千百年来,人灵两族大战小战也是无数,几时有曾听过,灵族还有这般怪模怪样的灵种,而且,还散落在人间这样一处偏僻的山野深沟里,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自己几人的手上。
这对于从来只听说过化形灵族,而从未见过的众人来说,实在是太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没有。
红娘子平日里再如何伶牙俐齿,再如何思维敏捷,此刻也只能点头接受,道,“或许罢。”
风流子拾起灵魄,呈到魔谱仙子的身边,道,“仙子。”
红娘子和破阵子对视一眼,也走了过来。
魔谱仙子没有理会风流子,只静静看着地上的独孤轻笑,半晌不语。
红娘子见到,独孤轻笑浑身伤痕累累,满是残污,就这般一动不动的躺法,早该是死绝了。
然而,若细心观察,便能够隐隐发现,一股气,若游丝,一声息,尚留存。
红娘子道,“他要死了。”
确实,独孤轻笑要死了,七窍流血,五脏俱裂,像这般的伤势,他是不可能要活的。甚至该说,他此刻还能有这一线生机,简直就是个奇迹。
但魔谱仙子却道,“他还不能死。若暮凝不生,我虚梦影,绝不容他死。”
她的语气并不如何沉重,甚至可以说很淡,但淡若烟水的话语里,却藏着巨大的恐怖,正如红娘子几人,他们听到这话语均是心中一颤,手脚发冷,就像有一柄软刀子切在自己的心头,一刀一刀,切不进去,但却能折磨得人死去活来。
原来,这魔谱仙子,便是虚暮凝的姐姐,独孤轻笑一直在等着的那个女人,那个,能助他报仇的女人!
“给他吞下。”
淡淡的声音依旧,她自然指的是那灵魄。
红娘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那破阵子面无表情,风流子虽然不解,但也只是照做,虚梦影交代的事情,他们从来不会置疑,更不会抗拒。
翻开独孤轻笑的身子,让他平躺在地上,风流子捏开他双颚把灵魄塞了进去,见他手在独孤轻笑的喉头上轻轻一抚,那灵魄便顺着食道滑入了月复中。
虚梦影缓缓抬起右手,一股紫色的气流出现在她掌下,飘飘袅袅,逐渐扩散,独孤轻笑的身子在这股紫色气流的裹缠下,缓缓上浮,直至与虚梦影的手掌同高,她竖掌一推,抵在独孤轻笑的头顶,道,“站四方位,炼化灵魄。”
“是!”
风流子三人答应一声,身形一闪,分别于独孤轻笑的身侧与脚前站立。
三人拿住独孤轻笑的四肢,均以擒拿手法,给他接骨正位,而后掌抵他双掌双脚,只见各自身上罡气缭绕,却是把内力度了过去,助其将灵魄炼化在体内。
洞里荧光飞舞,寂静无声,只有一处地方,一人平躺悬空,被四人围住,紫、红、金、白四种气流分别从这四人的身上侵入到那中间一人的躯体上,汇聚在其小月复中,一个小小的斑斓漩涡在那里缓慢旋转。
忽然,外间洞里有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近来,伴随着颤抖的呼喊,道,“独孤轻笑,我在这里……独孤轻笑,我在这里……”
听到这声音,红娘子三人霍的睁眼,而虚梦影则是月纱一抬,不久,就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扶着洞壁,灰头土脸的模样,还在喘息,显然,她很焦急。
“暮凝?”
虚梦影闪身收掌,月纱飘忽,已然站到了少女的跟前。
少女闻声娇躯一颤,看着面前这一袭轻纱的女子,面上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她试探着喊道,“姐姐?”
素手轻轻,把月纱撩起,只见月纱下,一张清冷似月的脸,柳眉细长若宿云之微,眼波清亮若秋水之彻,不佩珠钿,不施粉黛,却自有一番出尘之姿,人言仙子,当真没错。
虚暮凝望着虚梦影,虽与三年前记忆中姐姐的模样有些许区别,但从那眉眼神色来看,世上除了自己的姐姐,是再无人有这般神韵,她确信,面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姐姐。
“姐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脸上惊讶,而跟着,就变作了惊恐与害怕,只见她眼中泪水夺眶而出,飞扑进虚梦影的怀抱,哭着喊道,“姐姐,我……我……我好怕,呜呜……”
虚暮凝说出“我好怕”后,只是哭泣。
三年了,整整三年未见。虚暮凝也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位娉婷少女,但这并不妨碍虚梦影认出她来,血亲之间,除了样貌,本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与温存。
轻抚怀中少女的长发,为她拂去尘埃,虚梦影柔声道,“好了,别怕,有姐姐在,谁也伤不了你。”
虚暮凝在她怀中不停地摇头,仿佛是因为哽咽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