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说:“刚刚怪得很,男的只要小颜抱,女的只要她小姨抱,其他人都抱不倒。”
老头收回双手,笑嘻嘻说:“小家伙认人。”
公上抱着刚刚在老头儿左边的一根板凳上坐下。凤仙拿着布进屋去了,天明也坐在老头儿右边,凤云坐在天明右边。
老头儿对自己的穿着、打扮一点儿不自卑,显得平和,随便,自然,而且说话很风趣。一会儿说张飞打岳飞,打得满天飞,一会儿又说赵子龙单骑救主,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一会儿又说诸葛亮吊孝,舌战群儒。公上看过《三国演义》,对老头儿的记性相当佩服,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刚刚早就下地一个人在院坝里耍,凤云听不上劲,便进屋去了。公上将板凳往老头儿身边靠了靠,神情专注地听老头摆三国故事。
一晃便是下午三点过了,凤云出来叫大家吃饭。老头儿首先站起来说:“走,吃饭,《三国演义》三天六夜都摆不完,今后再摆。”老头儿在前,王天明抱着刚刚在二,王大华在三,公上在四,毛涛在五,大家鱼贯而入。
西昌吃饭的桌子又小又矮,长宽各一米,约四十公分高,四方型。板凳是条凳,长约一米,宽约十二公分,高约二十公分。老头儿毫不客气,直端端地坐在上八位。天明抱着刚刚坐了左侧位。大华和毛涛坐了下位,还有凤仙和凤云在灶屋里没出来坐,只剩下客位了。公上第一次在天明家吃饭,不知坐哪里,显得有点尴尬。正在踌躇之际,老头儿说:“小颜,来,跟我一起坐上八位。”
因为坐座位,公上是挨过父亲的打的,不能乱坐,所以公上印象极深,像他的身份和年龄,只有再等二十年才能坐上八位。见老头儿叫他去坐上八位,又是摇头,又是舞手,忙说:“大伯坐,大伯坐,我哪里有资格坐上八位。”
老头伸手往里一招,说:“没事,我叫你坐你就坐。”
公上还是不敢坐,王天明说:“小颜坐嘛,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不讲究那么多了,没事。”
公上要推天明去坐,天明说他要带刚刚,老头儿说:“你这么年轻,便学会拘礼,还真有家教。来,只要长辈叫你坐,你就坐,再拘礼就是对老不尊了。”
公上觉得他说的和父亲教的一样,便在客位上坐下来了。坐下后,公上还是夹手夹脚,全身上下不自在。双手夹在双腿之间,勉强地笑着。
桌子摆了一大份腊肉,糯米粉肠,豆腐,花生,胡豆瓣。凤云端了一大碗鱼出来放在桌中间。因菜上完了,凤云也不知坐哪里,愣在那里。老头儿说:“你就坐这里。”用手指了一下右侧方。凤云也勉强地坐了下来,公上本身就很尴尬,见凤云又坐在他身边,心里既高兴,又紧张,双手紧紧地夹在腿里,眼睛紧紧盯着筷子,一动不动。老头儿像主人家似的,大大方方,叫毛涛倒酒。公上这时才注意:每个男的面前都有一只酒杯,毛涛给老头儿倒满后,便要给公上斟。
公上用手盖住,说:“我不喝酒。”
老头儿侧过头来说:“喝,怎么不喝,今天是正月十六,大家高兴高兴,不喝酒算什么男人?喝!”
公上不是没有喝过酒,而是没有在这种场所喝过。凡是没有结婚的男人喝酒,便是没有家教,这是父亲教的。见老头儿如此说,公上便不再推辞,放开手,毛涛满满的倒上。都斟了酒后,老头儿举起杯说:“今天是新年节,我们干一杯”。说完,酒杯朝天,右手拿着空酒杯杯口向下,将酒吞下后说“干了。”
天明、大华、毛涛见老头儿干了,也一口干下去。公上想这一杯酒大概有六钱,一口干下去,怕吃不消。老头见公上还端着酒杯,催着说:“小颜,干。”公上举着酒杯,往嘴里一倒,眼睛一闭,吞了。公上吞下后,一股火辣辣的气从喉里直到嘴里、鼻子里,眼里泪花翻滾,公上怕失态,强行把泪花挤进眼里去了。
凤云看见公上那种难受的样子,一个人暗暗里发笑。老头儿高兴地说:“对了,对了,第一杯喝了就没事儿。来吃菜。”说着便给公上挟了一块腊肉。
公上受宠若惊,本来酒的辛辣味还未消,见老头又给他夹菜,双手合十说:“大伯,你请。”
老头儿夹了一块腊肉,边吃边说:“吃,吃。”
公上拿着筷子,夹着腊肉,斯斯文文地吃了小块。老头儿和大华毫不客气,想吃什么夹什么。天明和嫂子倒很随意,毛涛和凤云显得有点拘谨。公上当然就更加放不开,虽不停嘴,都是小口小块的吃。
老头儿端起酒杯,对着公上说:“小颜,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敬你一杯。”说完便喝了个底朝天。
公上慌忙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说:“哎呀,大伯,你是长辈,应该是我敬你才对,我哪里敢喝你敬的酒?”
老头儿边夹菜边说:“没事,你下一杯敬我就是。”
公上恭敬不如从命,也干了。然后主动拿着酒瓶,给老头儿和自己倒满。放下酒瓶,端起酒杯,对着老头儿说:“大伯,我敬你一杯,常言说得好: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看见大伯时,还认为是不苟言笑的农民,没想到大伯是满月复经纶,满怀豪情,在下极为佩服,所以内心敬一杯。请大伯干杯。”
老头儿眼睛笑着只剩下一条缝,端起酒杯说:“说得好,说得好,我干。”说完一饮而尽。
公上又倒满了酒,端着酒杯,对着天明和凤仙说:“天明哥,嫂子,这杯酒我敬你俩个一杯。这么久来,几乎天天在这里打搅你们。从今天后,更要给你们添麻烦,内心相当过意不去。难得天明哥和嫂子这么仁义,所谓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若我有出头之日,定当报答天明哥和嫂子的知遇之恩,嫂子不喝酒,我便以心敬,请天明哥干杯。”
老头儿又说:“对,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非丈夫,天明,干了。”
公上说:“大伯说得好,天明哥,干。”说完又一饮而尽。公上又倒了一杯,对着毛涛、大华说:“大华、毛涛,我也敬你们两个一杯,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没想到因为一包火柴,结下了如此之缘,不仅我们意气相投,还通过你们认识了大伯,天明哥和嫂子等高人。托天明哥和嫂子的福,今后我们要在一起做事。从今后,我们三人同命相连,同甘共苦,像梁山好汉一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为此,我敬你们两个一杯。”公上被酒赶出了万丈豪情。
老头儿说:“有志气,有气魂,干。”正是:
聪明谁能胜过天,冥冥之中早安排。
哭笑悲欢前生定,爱恨情仇皆随缘。
三人干了,五杯酒下肚,公上放开了,心里痛快极了。他又倒了一杯酒,他本来不想敬凤云的,但想到全桌都敬了,唯独不敬她,于礼数不符,所以,他又端起酒杯,对着凤云,说:“小妹,你不会喝酒,我还是用心敬你一杯,你有这么好一个父亲,和天明哥、嫂子这么能干的哥、姐,我为你感到高兴,我们能够认识,也算是……”。
公上本来想说“有缘,”但他想到少男少女之间说有缘,不太合适,但一时又想不起更好的话,更适当的词语,便说了两遍“有哪个……有哪个…,”他心里发慌,一时想不出适当的一个字,显得极为尴尬。老头儿斜着眼,笑眯眯地看着他。天明边吃菜边暗笑,大华、毛涛也为他着急,又感到发笑。嫂子埋头吃菜,眼里和嘴里也在暗笑。凤云埋着头,双手在桌下掰拇指,等着公上说下文,脸上又感到高兴,又感到腼腆。公上右手端着酒举在空中,见大家在笑自己,而自己还是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字,便说:“就算这么认识了嘛。”说完便干了。本来公上还要多说两句爱听的话,因前面卡住了,出了洋相,后面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显然凤云对这个说话的结尾不是很满意,还是点点头。
老头儿又说:“小颜这么年轻,便有君子之风,难得,难得,来,我们两个喝一杯。”
公上忙说:“哎呀,大伯,我不能喝了,再喝害怕要醉了。”
老头儿说:“一看你便是海量,哪里会醉?醉后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做人就是要豪情满怀,志在千里。酒为英雄本色,来,干。”公上忙端酒杯,发现酒杯是空的,欲放下酒杯倒酒。凤云忙在地上拿起酒瓶,给公上倒了一杯,便又无声无息地放在原地,显得那么自然、随便。
公上内心似灌了蜜似的,他怕大家看破他心里的那点坏水,装着很礼貌地说:“谢谢小妹。”便又端着酒杯对着大伯说:“大伯,你每句话都说到我心里去了,我长这么大没有人说我好过,都说我这也不是,那也不行,甚至有些人把我说成坏人……。”
老头儿插话说:“哪个放狗屁,你都是坏人,那天底下哪里还有好人?”
公上对这一句话又产生了强烈震撼,说:“就是,就是,知我者,大伯也,还是大伯独具慧眼,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能识妖辩怪。可谓是当今之伯乐,能识千里马。好,我干。”未等老头儿,他便先干了。然后又将老头儿的酒端在手里,敬奉给老头儿。
老头儿接过酒来干了。老头儿又侧头问:“你是啥子毕业?”
公上随口就说:“初中毕业,他妈的当时搞推荐选拔,我成分不好,便没得资格上高中。”
老头儿又问:“那你平常喜欢看书哦?”
公上说:“那当然喜欢看哦!不过没得书看得,只有偷偷的看了三国、水浒、西游记。”
老头儿听后若有所思,看在门外,一边说“哦”,一边点头。
公上毫无醉意,越喝越精神,本来应该是天明唱主角的,公上倒反客为主,唱了重头戏了。老头儿见瓶中的酒不多了,便说:“难得今天这么痛快,再拿瓶酒来,我们划拳。”
凤仙看着天明,天明说:“今天高兴,再拿一瓶吧。”
凤仙将酒拿来后,每个人杯中倒满。老头儿先当庄,三打二胜一杯酒。老头儿一庄下来,全输,嘴里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天明、大华、毛涛各打了一庄,公上当庄时,故意输给老头儿和天明,只出大拇指,喊着一心敬。老头儿感慨地说:“知书,达理,难得,难得,改天小颜到我家去喝。我找几个朋友来陪你喝个痛快,今天喝了这瓶就算了,我下午要回去,来,继续划。”每人又打了一转庄,两瓶酒喝完了,大家喝了酒都不吃饭。老头儿叫大家在外面喝茶。
凤仙和凤云在屋里收拾好碗筷出来,老头儿说他要走了。天明和凤仙都在挽留他父、女俩明天回去,但老头儿执意要走。众人送他父、女出大门,老头儿多少有点醉,回头时,向右偏了一下说:“小颜,改天我来接你到我那里去耍,你不要走哈?”
公上拱手后去扶着他说:“行,大伯,你慢走。”
他甩开公上说:“我还没醉,没事,这点酒算啥?”老头在前,凤云在后,顺着一块田坎路走了。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过了正月三十,公上都没有听到大华说走的消息,心里很着急。虽然大华、凤仙把他都当自己人,但公上想到自己是天明和凤仙无亲无故的外人,时间长了过意不去。公上想到回家,但想到自己离家已经三个多月了,没有工分,只有基本口粮,肯定不够吃。一想到李之黑那副嘴脸,公上心里便刻骨仇恨。又想到回家后,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不完的农活,吃的是粗粮,心里便不寒而粟。他怕天明的工地落不到实,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二月初二,公上一个人八点过起床出门,站在大门外,望着对面的泸山,一会儿仰头长叹,一会儿低头徘徊,重复思考着眼前的问题。天明起床后到门外锻炼,见公上一个人在门外徘徊,叹息不止,便说:“小颜在考虑心事呀?”
公上停止了徘徊,站着说:“天明哥,起床了……,哎,天明哥,我一直不便问,我和大华他们好久能够出门,我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久了,都住得不好意思了,我想……,实在不行的话,我便先回家去了。”公上鼓起勇气说了最后一句。
王天明舞着手说:“你不要焦嘛,快了。又没有哪个嫌弃你,把你当一家人,有啥子不好意思的。别想这么多,你天天耍你的,等我朋友通知我,我就会安排你们走的。”说完便踢腿、弯腰、伸手。几分钟便回房去了。
大华和毛涛起床见公上不在,两人便出门找公上,公上见大华右眼角有一块眼屎,便告知大华说:“你们去把脸洗了,我们出去转一转,天天在家里挺闷的。”
大华和毛涛进去洗了脸后出来,三人沿着田坎,土坎胡乱的转。春风吹来,一阵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气息迎面而来。春天来的好快,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中,草儿绿了,枝条发芽了,遍地的野花、油菜花开得灿烂多姿,一切沐浴着春晨的曙光,在春风中摇弋。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西昌日照充足,太阳天天按时升起,按时落山,大地一片金辉。西昌虽然四季如春,但春天的太阳分外怡人。贺知章《咏柳》果真把春风、春枊描绘得诗画合一,好一个春意盎然,万象更新的春天。
三人都置身于这春晨美景之中,但却未去品尝这如诗如画般的神韵。大约转了一个小时,又转回家了,各人去打了一碗饭,端着凤仙炒的小白菜和豆瓣酱,放在地上,便吃起来了。
上午十一点多钟,老头儿还是戴着一头大如伞的黑头巾,还是穿的那一套土布衣裤和胶鞋,背上背着背篼,手里提了两条鲤鱼,每支约有三四斤重,还是那么笑嘻嘻的,进门便说:“你们又在玩升级,小颜,不玩了,到我家去吃鱼。”
大家见老头儿来了,便都站起来。老头儿见公上张眼看着凤仙,正在踌躇,便走到公上身边,右手把公上左手上的牌一抓,放在桌上,用右手拿了一条鱼,递给凤仙,说:“你们拿一条去弄来吃,我叫小颜到我那里去。”抓着公上的手便走。公上回头望着凤仙。老头儿又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干干脆脆,何必忸忸怩怩,走。”拉着公上便要出门了。
公上再回头看凤仙和大华,凤仙提着鱼笑着说:“去吧。”
公上感到有点失礼地说:“那我去了。”
出门后,老头儿放开公上的手,一个人在小路上疾走,公上快步上去要争着背背篼,老头儿说:“你走你的,别管那么多。”
田坎上的小路不能并行,公上在后紧紧跟着老头儿朝泸山和邛海的另一端走去。约走了半小时,老头儿走入一个村庄,倒了几个拐,走到一个没有围墙的房前,一只黄色的土狗摇头摆尾地出来迎接。黄狗在公上脚上闻了几下,便又回到老头儿身边,与老头儿一起进屋。侧房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头戴一顶圆扁平帽子,身穿一件自制土布镶白衣服,腰系一条围袄的妇女,笑容可躬地出来。老头儿放下背篼,将鱼递给妇人说:“这个是小颜,我叫他来耍两天。”又转向公上,指着妇人说:“你喊我喊大伯,她,你就喊大娘。”
公上忙说:“大娘好,来给你打麻烦了。”
大娘一口纯正的本土话说:“没事,没事,你放心的耍。”说着便将鱼放在地坝中装着水的一个木盆里。老头儿在侧屋中去了一下出来说:“小颜,你自己随便耍,我要出去一趟。”
公上一个人在屋里,觉得不自在,便出门,见大娘在左边的猪圈旁择菜,便说:“大娘,我出去转一转。”
大娘说:“去吧,等会儿回来吃饭。”
公上答应了一声“是”便走出地坝,他突然想到,川兴这些村庄,每户人的房子造型都几乎一样,特别是道路纵横交错,额外复杂,怕找着不回来,便回头仔细看了一下房屋的位置。房屋三间正房,一间转角房,后屋坐西向北,出门右方是泸山和邛海,右边是天明他们住家的方向,瓦房比较陈旧,大约修了十多年了,屋檐还是三角形瓦片,堂屋正门外挂了一个圆镜,猪圈外堆了很多柴草。他认为记住了,便向右往邛海方向走。他边走边看,见这里的农户都不织渔网,都在做农活。偶尔见一个男人,都是在闲游,每个人的打扮和老头儿差不多,妇女每人都戴一顶圆帽,不是在家里做针线,便是在田边做事。姑娘们都在打垫底,绣花。他想着,走着,又想到凤云,他感叹凤云真的是山沟沟里的金凤凰。
一个人不做事情,不想问题,不娱乐,如度日如年。但只要有做的,有想的,便度日如时,公上见太阳又在泸山的头上了,知道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回到大伯家中,桌上已摆好了菜和碗筷、酒杯,除老头儿外,又多了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公上给老头儿打了个招呼,老头儿指着左上方的老头儿说:“这个是却波。”
公上突然想到“却波”就是彝胞,彝胞的姓名很古怪,汉人一般不会喊,都喊“却波。”公上见“却波”的打扮已经汉化了,没有扎头巾,没披查尔瓦,便起身喊了一句“却波”。老头儿又指向他对面的老头儿,“这位你叫李大伯。”公上又叫了一声“李大伯。”见大娘一个人在灶上又烧火、又炒菜,便坐在烧火的独凳上帮忙烧火,大娘客气地说不用公上烧火,老头儿说:“他没事,等他烧火嘛。”
大娘是烧的鱼,公上还未添柴,大娘就起锅了,忙说“吃饭了”。公上马上将放在地上的两瓶隆昌白酒拿了一瓶在手里,揭开瓶盖,先将坐在上方的倒了一杯,老头儿说:“却波的用碗倒,他用碗喝,把这瓶给他放在地上就是了。”公上知道却波喝酒凶,便将另两个酒杯倒满。然后又将另一瓶酒的盖揭开,倒了一半在却波的碗里。老头儿坐在上主位,却波和李大伯坐在左侧位。
公上在下方,右侧位留给大娘,公上没见凤云,便装着问道:“小妹还没有回来吗?”
老头儿说:“她在住校,不回来,来,我们先吃。”说着便挟了一块火腿腊肉往嘴里送,却波和李大伯也不客气,也挟了一块腊肉吃。
公上见大娘一个人还未上桌,便说:“大娘,来吃了。”大娘边做饭,边侧头说:“你们吃,我等一下。”
老头儿说:“你吃你的,别管她。”公上也动手拈了一块腊肉吃。
未等老头儿端酒,却波便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放下碗吞下酒后,嘴里叽哩咕噜说了一句什么,意思大概是感到酒好,发出感叹。大娘蒸好饭,便上桌来了。却波一个人喝一瓶,老头儿、李大伯、公上三个人喝一瓶。近五时,夕阳的红晕斜照在对面农舍背面的墙上,竹影被太阳映在墙面前随风摆动。
太阳下山后不久,暮色朦胧,老头儿叫公上拉开电灯,说:“来,我们开始玩。”
公上不知道他们玩什么,却波把房中的木茶几用手一拖,将茶几横在中间。李大伯向却波方向靠了一靠。老头儿从内衣口袋里模出一块铜钱,放在碗中,说:“还是老规矩,谁先当庄?”
李大伯说“还是你先来吧?”
老头儿说:“行,你们押?!”便在碗中抓起铜钱握在手中,却波和李大伯在怀中取出几十元钱放在地上。两人分别放了一角钱在碗旁,老头儿右手握着铜钱举在空中,说:“开始了,说话。”
却波说:“我要字。”
李大伯说:“我也要字。”
老头说:“好的。”右手在碗上面转了几圈,突然一松手,铜钱掉下碗中打转,转了一会儿,平倒在碗中,字在上面,老头儿在身上模出钱,给了一角给却波和李大伯。
谁赢谁当庄,多少各人押,猜对的赢。公上觉得他们这种方式简单好玩,便在一边看。到了晚上十点过,老头儿叫公上去把门栓上,担心民兵来抓。公上拴好门后,便又坐到老头儿身边,看他们玩,大娘早就进侧门睡觉去了。
三人的注越下越大,伍角、一元、贰元、伍元,十元封注,到凌晨一点过,角票基本没有押了,最少都是伍元。老头儿每次都押十元,已经赢了六十多元。此时已夜深人静,三个人除了叹息,惊笑,便是铜钱碰碗和铜钱在碗中打转及“头”、“字”的喊叫声,到了三点过,公上说他想睡觉了,老头指了一下侧屋说:“你在凤云房里去睡”,便又专心地玩。
老头儿安排公上在女儿闺房中去睡,公上感到有点突然。客听主安排,公上本不想洗脚的,但想到是凤云的闺房,便舀了一盆水洗脚。倒了洗脚水,公上便推开门进去,床上整齐地折叠一床包心铺盖,床头有一个柜子,柜子上有一个红底白花的箱子,侧面有一台缝纫机和一根独凳,公上想:老头儿还真富裕,“三转一响”有一响了。他月兑了外衣、外裤,将铺盖拉来盖在身上,一股少女独有的芬芳气息直往公上鼻中扑来,感到无比怡人和舒畅。
本来此时应该是倒下床就会睡着的,但公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他想到凤云那张清纯秀丽,美丽绝伦的脸,如果是睡在身边,两个说着、看着、抱着、亲着,该多么的幸福和快乐。此念一闪,便又自责: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还倒转打人家的歪主意。人家凤云才十六岁,真他妈的自己是个坏人。哎,她十六,我十九岁,农村不是十七、八岁就结婚了吗?老根曾清凡与自己同年,娃儿都两岁了,凤云初中毕业,耍一年的朋友,不是就可以结婚了吗?哎,老头儿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那个意思哦?对,说不定就是那个意思。但我行吗?我除了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而且还是富农,我不能害凤云,我不配凤云。人家这么纯洁,这么漂亮,应该找一个城里边吃国家粮的人。再说,我现在不能耍女朋友,更不能结婚,在这里结婚,给人感觉是沾着老丈人享福的,惹人耻笑,我必须自己闯个名堂,盖一座漂漂亮亮的房子,大张旗鼓,体体面面的结婚,让人看得起。如果是这辈子闯不出什么名堂,就不结婚,当一辈子单身汉,老家的人要笑就等他们笑去,听天由命,随波逐流……。”想着,想着,公上睡着了。
次日十点过,公上起床,见老头儿他们三个还在赌钱,洗漱后吃饭,便又去看他们玩,直到晚上十二点,大家余兴未消地散场,却波输了八十多元,李大伯输了四十多元,老头儿一个人赢了一百二十多元。送走却波和李大伯后,老头儿叫公上睡觉,自己也进屋睡觉了。
第二天九点过,老头儿站在门外喊:“小颜,起床了,吃了饭我们上山去看凤云。”公上听到叫他去看凤云,感到很奇怪,他不知道凤仙和老头儿早就有安排。答应一声,翻身起床,刷牙、洗脸,吃饭。饭后老头儿还是背着那个背篼,站在地坝里说:“小颜,我今天带你去爬山,走”。
公上给大娘打了个招呼,大娘笑盈盈地看着二人出门。大约走了七、八里地,老头儿引着公上向公路旁一个路标标的“昭觉”上的公路走去。公路是碎石路,绕山而行,公路上下两侧长满了一尺多高的杂草,厚厚的盖在地上,杉树、桉树、松树、花椒树等植物满山遍野,随风而揺,风禁而止。往上看,太阳、白云、篮天,望不见尽头的群山。往下看,绵延不断的山脉紧紧相连,起伏不断。没有住家,不见炊烟,偶尔有几只老鹰在空中盘旋,藏在林中的鸟儿和虫子时而啼鸣。又走了十多里路,老头儿用右手指着右前方离公路5米远的一片四方形的瓦房说:“凤云就在这里书。”
公上顺他手看去,说:“凤云书这么远呀?”
老头儿说:“只有这里才有初中班。”
公上“哦”了一声,便随老头儿转向右侧的机耕道,向学校走去。
凤云在上体育课,她先看到老头儿和公上,便从操场坝中疾步走出来。一百米外的公上看见操场坝中,一个窕淑多姿,曲线优美,单辫搭胸的姑娘朝这个方向走来,公上跟老头儿说:“凤云出来了。”
老头儿把手一挥,说“你去吧。”
不知老头儿怎么如此大方?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