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知道叶云佩的来意,无非是想打她个措手不及,至于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自己?当然是想抹去昨晚的劣势,只要解除婚约的意思是从她嘴里提出来的,她便处于被动的一方,一旦婚姻顺利解除了,她就会沦为整个定州的笑柄,跟一对郎有情妾有意的奸夫yin妇相比,她这个定了亲十年却被一个后来居上的女人被迫解除婚约的‘正室’就显得可笑多了。
苏卿冷冷一笑,说道:“这个女人汤夫人认识吗?”
既然你想装糊涂,我便成全你。
万氏气得不轻,见叶云佩还要苏卿留下来,心里是急得不行,闻言她先是一怔,随后目光一亮,突然呵斥道:“你这个女人好生奇怪!我家少安才跟你见过几次面而已,你竟然把这脏水往他身上泼!这世上怎么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你在外边偷人就算了,既然还想把那野种赖在我家少安身上,老天哟,你怎么不劈死这个满嘴说胡话的女人!我家少安寒窗苦读十几年,连大门都没迈出几步,怎么可能会跟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厮混在一起,亲家老太太和亲家老爷你们可要相信少安啊,他勤勤恳恳十多年考中举人,可不就是为了迎娶卿卿进门吗?他肯努力这么多年,都是因为对卿卿有情义啊,他又怎么可能会跟这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有关系,亲家老爷你可不能被这个女人的三言两语骗了。”
叶云佩料不到万氏居然这么狠,为了贪图富贵既然连亲孙子都不要了,她恼恨的瞪了苏卿一眼,尖声道:“你胡说,你这个泼妇一直不喜我跟少安来往,就是因为苏家比叶家有钱,如今为了攀上苏家,你既然连你的亲孙子也不敢承认,你还说他是野种!你这个蛇蝎毒妇!”她往前走了两步,看向汤寰,“少安你句说话啊,他是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他如今都三个多月了,是在你来苏家之前就怀上了,是我粗心,要是知道肚子里怀了你的骨肉,我一定不会让你来苏家的。”
汤寰看着叶云佩靠近,不由退后了一步,万氏正好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汤寰垂下眸,心里百味陈杂了一番,才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跟卿卿定亲十年有余,我怎么可能会背着她做下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虽然我对你的遭遇很同情,可是你不能这样诬陷我,让我蒙受冤屈,这不仅对我不公平,对卿卿更是不公平……”
“够了!汤寰!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对苏卿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贪图的只是她家的钱财而已,只要你一得到她的嫁妆,你就会把她扔在河阳县自生自灭,跟我双宿双飞的!我已经得到我爹的同意了,只要你更跟我在一起,我会倾尽一切帮你的,现在你大可不用害怕苏家,大胆的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就好,你说啊,你说你根本就不想娶苏卿,你只想跟我在一起!”
叶云佩一脸希翼的看着汤寰,期望从爱郎的嘴里听到几声附和的话,可汤寰只是不耐的看着她,用一副嫌弃的语气道:“这位姑娘你一定是认错了人,我不明白你栽赃我有什么好处,但是我行得正坐得直,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你就算再怎么诬赖我抹黑我都一样,我是不会妥协的。”
说着,他还朝苏卿的方向投去了一个情意绵绵的眼神,只是这道眼神还未传达给苏卿,便被一道凌厉阴冷的目光截下,汤寰对上闵嵇的眼神,猛地打了个冷战,那种仿佛看死人一般的漠视目光,无端端的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瑟缩了一下,别开了眼睛。
万氏起先听叶云佩说叶家准备全力帮助他儿子时,便有些动心,可她一转眼看见了这华美的屋子,金贵的摆设,便急忙甩去了脑子里多余的想法,朝儿子投了一个赞赏的眼神,才义正言辞的道:“少安说的没错,他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你口口声声说少安跟你私定终身,你有证据吗?”
叶云佩一噎,看着万氏暗藏得意的眼神,心头便是一慌,她肚子里的这块肉便是证据,可是他还未出世,能证明什么?
“对了,我的丫鬟能作证,她能作证汤寰是跟我有来往的。”叶云佩一喜,急忙朝喜眉看去。
万氏却嗤笑了一声,“她是你的丫鬟,当然是你这个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这话哪当得真,亲家老太太明鉴,这个女人存心离间我们两家的关系,实在是心思歹毒,依我看就该把她拎去送官,让她吃吃苦头,不然这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儿郎会被她逼得走投无路呢,毕竟不是每个亲家都像亲家老太太和亲家老爷这般宽宏大量的。”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苏家的人说的,带着极尽的讨好之意。
苏老太太坐在上首,真真假假的话听了一通,对汤寰和叶云佩的话都持了怀疑的态度,只是叶云佩拿不出证据,为了不让孙女沦为笑柄,她们也只能息事宁人了,只是这话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汤寰还没成婚呢就闹出了这样的丑事,不管是真是假,这印象总归是差到了骨子里,这样夫婿配给自个孙女,她都替孙女不值,所以便闭口不言,把目光放在了苏治这个一家之主的身上。
苏治一收到苏老太太的眼神,就知道老太太是要他拿主意了,可他哪里说得出口?她虽有两个女儿,可大闺女却是他偏疼的一个,如今汤寰这丑事不明不白,要是他答应息事宁人,若这事情是真,日后汤寰跟这姑娘死灰复燃,她家卿卿岂不是要跟她说的一样,被撇在河阳县那个穷地方自生自灭了?
所以他也是抿着唇,沉默不语。
万氏见状,心里是大感不妙,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连忙道:“亲家老太太既然不相信我儿的清白,那我便证明给你们看,我儿跟她绝对没有关系。”说着,她便挽起袖子,拉起叶云佩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你这么泼妇快放开我!”叶云佩挣扎着甩开她的桎梏,自决定来苏家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与这个婆母撕破脸了,反正她家在河阳县是大户,以后嫁给汤寰,她也不用怕万氏会给她脸色看,所以这会儿是半点不客气的对她是又骂又抓的。
万氏差点被她抓伤脸,气得不行,狠狠的拧了她手臂的肉一把,狞声道:“闭嘴!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竟然诬赖我儿,我要把你扔出苏家!”
叶云佩痛叫了一声,喜眉一急,连忙上前拉开万氏,可两个小丫头哪是万氏这个干了多年农活的村妇对手,所以无论喜眉是怎么揪扯,万氏那双铁钳一直牢牢的箍着叶云佩的手。
万氏对叶云佩本就恼恨,看见喜眉出来搅和,抬腿就给了她腿窝子一脚,喜眉叫了一声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疼得脸色煞白,叶云佩一看,心头有些害怕,心想要是万氏也给她来一脚,她肚子里的孩子哪还能保住?
思及此,叶云佩便急忙喊叫道:“苏姑娘苏姑娘,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劝,你要报官就报官吧,我只求你救救我,这个疯婆子会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的!”
其实汤寰被剥夺了功名也好,这样他们汤家以后就只能依靠她生存了,汤寰和万氏一定会对她百依百顺的,这样一想,叶云佩看向苏卿的目光更加真诚了。
她的话一落,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万氏还维持着拉扯叶云佩的动作,叶云佩见状使劲的挣月兑开万氏的铁爪,急急忙跑到苏卿跟前,说道:“报官吧报官吧苏姑娘,我会作证的,昨晚那些证词我会承认的,只要你们能解除婚约,要我做什么都行。”
揽着苏卿肩膀的刘氏愣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苏卿,苏卿却只是笑而不语。
汤寰看着到现在还笑得出来的苏卿,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院外便传来几道沉重的脚步声,眨眼间,帘子便被撩开了,当看见身着皂衣配着腰刀的衙差走进来,屋子里的人纷纷惊了一跳,苏治更是惊得从坐上站起来,急忙道:“不知官爷到访所为何事?不如移步到花厅,咱们做下来慢慢谈……”
“不用了,听说你们这有个姓汤的孝廉,在哪里?有人上衙门递状子告他德行败坏,让他出来随我们去衙门走一趟。”黄衙差看了苏卿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挺着腰板,满脸威严,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森然的煞气,叫人望而生畏。
汤寰反射性的往左右两边看了几眼,当看见周围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时,他脸色刷的一白,看着那威严骇人的衙差,差点瘫软在地。
万氏一听这些衙差要羁押他儿子,急忙道:“误会误会,官爷这一定是误会,我儿循规蹈矩,是最老实坦诚不过的读书人,什么德行败坏都是胡扯,这事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官爷……”
“少废话!这汤孝廉要是没犯事自会还他一个公道,你要是阻拦我等羁押嫌犯,当心连你一并治罪!”一位腰圆背厚,面阔口方的高大衙差不耐烦的吼了一声,大掌一挥,目光如电直直射向汤寰,“来啊,把人用锁链套上,带回府衙。”
“是。”当啷一声,沉重的铁链便重重地套在汤寰的脖子上,直压得他身子一矮,这时他才真正害怕了,连忙慌张的喊道:“娘,救我啊,苏伯父快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
“闭嘴!到了衙门有的是机会让你喊!”衙差一拉一扯,押着汤寰就往外走。
看见儿子像个刑犯一样被套上锁链,万氏目眦欲裂,她三两步跑到汤寰身旁,拽得那铁链当啷啷直响,嘴里直喊道:“我儿是被冤枉的!他根本就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快给老娘放开!”
锵的一声,黄衙差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威吓道:“与本案无关的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万氏看着那明晃晃的长刀,啊的尖叫了一声,噔噔几步往后退去,黄衙差哼了一声,嗖的一下把刀收回刀鞘,冷喝了一声,“带走!”衙差们扯着汤寰走出屋子,带起一阵阵哗啦啦铁索之声。
万氏嚎了一声,踉跄了几步连忙追上去。
苏治等人也被那刀吓了一跳,本想为汤寰求情的,看见衙差动了真格,一时都不敢出声,看见汤寰临走前苦求的目光,苏治叹了一声,“我去衙门看看情况,哎,这孩子怎么会惹上官司……”说到这,他的话一顿,想起了叶云佩刚才说的话,便复杂的看了苏卿一眼,苏卿见父亲的目光看过来,乖巧一笑,苏治心里将信将疑,大步出了院子。
她的话才落下,这衙差就来了,叶云佩知道这定是苏卿搞的鬼,她一边讶异苏卿的能耐,一边又挂心汤寰的官司,虽说是希望他被剥夺功名,以后本本分分的跟她过日子,可是那衙差如此凶悍,她便有些担心。
叶云佩想了想,带着一瘸一拐的喜眉追了出去。
“等等。”叶云佩脚步一顿,看向叫住她的人,“是你?有什么事吗?”
苏卿走进两步,低声朝她说道:“如果汤寰坚持不与你相认,你便提出让那个曾经帮你流掉孩子的大夫作证,你们那么情投意合,那大夫肯定知道你们的事吧?”
叶云佩骇得倒吸一口气,“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你只需要这样说就好。”
曾几何时,叶云佩也是像今天这样挺着大肚子上门的,只是当时她的身边有汤寰相陪,那时她爹已经不在了,娘也病重,只剩一个痴傻的庶妹和年迈的祖母,她便成了这场婚姻最有决定权的人,贺彦为了抹黑汤寰,跟她有意无意的说了叶云佩的事,包括她流了两次胎,如果再不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极有可能不能生育的事,这事便像是临门一脚,让汤寰真正下定决心跟她解除婚约。
这也是叶云佩为什么宁愿豁开脸面也要缠着汤寰的原因,跟失去生育能力相比,一时的丢脸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她还深爱着汤寰,最后这婚约是解除了,也不知贺彦用了什么方法,事后居然也没让她沦为笑柄。
想着这里,苏卿目光一闪,她提前了两个月让这事东窗事发,打乱了贺彦的计划,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叶云佩咬了咬唇,想着自己的名声已经不好了,都说虱子多了不痒,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是再坏上一些也无妨,反正她的大本营在河阳县,就算在这里闹翻天,对她影响也不大,便点头道:“我知道了。”
苏卿看着她离去,也朝闵嵇道:“我们也走吧。”
因为茶艺大会的事,盯着苏家茶悦坊的人有不少,一看衙差直驱往苏家而去,早就惹来不少人驻足围观,见汤寰被铁链套着从里边被押出来,更是惹来一片哗然之声,早有好事者先去到衙门前占了个绝佳的好位置,坐等看热闹,以致苏卿到衙署的时候,因为大堂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不得已走了衙门内部人员专用的角门。
“苏姑娘放心好了,有善于诡辩足智多谋的何状师在,即便对方是个孝廉,他也绝对讨不了好去,你待会儿只要上堂说几句话,这事便能如你所愿了。”黄衙差掂了掂手里的银锭,笑着给苏卿说了一句。
苏卿放下心来,“那就多谢黄官爷了。”
“姑娘不用客气,你先在这坐一会,待会儿该你上堂的时候,会有人来喊你的。”黄衙差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苏卿打量了一眼这个朴实简单的花厅,随便找了张圈椅坐下,瑶光有些见四周没有外人了,才忐忑的问道:“姑娘,那姓叶的女人说了那话,那汤家岂不是恨死我们呐?外人要是知道你起诉自己的未婚夫婿,一定会到处编排是非的,到时该如何是好?”
苏卿淡淡一笑,“你以为那四千两银子是白给的?要是最终还会落个声名狼藉的下场,那银子我就不用花了。”
“姑娘的意思是……那个杨大人会帮我们搞定这事?”瑶光试问道。
苏卿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当然了,不然我送银子给他做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打官司,那我自己去找个状师不就行了,我会去找这些衙门里的二把手,就是因为他们有能力办好这事,你就放心好了,这事绝对会漂漂亮亮收场的。”
有了以前的经验,苏卿深深明白一个好名声有多重要,所以她才选择不自己动手,要是出点银子能让自己的手干净点,她是会毫不犹豫就去做的。
瑶光放心了,却又问道:“可姑娘递了状子又不出面,这还是官司吗?”
苏卿玉骨般的手指轻叩着茶几,说道:“不就是个人吗?以杨大人的能力还怕找不到?”
瑶光不说话了,姑娘这一次出手,可真真叫她认识到了什么叫官场黑暗,原来在这里,只要你花得起钱,什么真相事实都不重要,一切都会有人帮你包办好,瑶光心里百味陈杂,比起认识到官场的黑暗面来说,苏卿对于这一切的了然和精通,才是让她最难以接受的,她家姑娘的城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了呢?
这一桩桩的算计,她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害怕。
瑶光垂着脸,自以为将那丝惊惧掩饰得很好,却逃不过苏卿的眼睛,她唇角微微一勾,没有说什么。
以前瑶光可以跟她同甘共苦,那是因为她知道她是一步一个脚印努力才得到了一切,可现在,她的性情转变了太多,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从一个撒娇拿痴的娇女变成不择手段的阴谋家,这种转变让她欣慰的同时,也会害怕,苏卿明白这种心情,但时间不等人,即便会让瑶光对她的态度从顺从转变为害怕,她也要继续下去。
闵嵇一直看着她,自然没有放过她眼角划过的一丝落寞,突然,闵嵇目光一冷,厉声道:“是谁在那里?”
苏卿一惊,反射性的朝四周看去,王岳翎的步子一顿,抬头扬了扬眉,随即步履未停的走进花厅,笑道:“这位兄台真是好耳力,我不过才靠近这里就让你发现了,苏大师,别来无恙?”
王岳翎着一身绿沈云雁纹墨兰大印花袍衫,腰系孔雀纹金丝滚边腰带,九弯素纹镶红宝石带钩,白玉蟠螭纹发冠高束,更显得他丰神俊朗,特别是那双高贵的凤目,只要是见过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
苏卿看着面前这个高贵清绝的男人,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稳重的大气风范,时间磨平了他的锋芒和棱角,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高贵温雅的完美气息,却更加深不可测。
苏卿站起身来,想了想,依稀记得上次有人喊他王九爷来着,便笑道:“九爷竟还记得我,真是叫我受宠若惊,托您的福,我一切安好,只是今日真巧,竟在这里碰上您。”
王岳翎多看了闵嵇几眼,才转过头来,说道:“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我是慕名而来,苏大师果然不是凡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惹来不小的轰动,比如茶艺大会,比如此时衙门外边讨论得沸沸扬扬的官司。”
他温雅一笑,在苏卿对面的圈椅上落座,他一坐下,尾随而来的两个俊俏小厮便主动立在他身后,衙差殷勤的端茶递水,奉上瓜果糕点,坐在他对面的苏卿也顺带的受到这番礼遇。
她在这里呆了半刻钟也没见到有人来问候一声,更别提茶水了,这男人才一落座,那些衙差便殷勤的过来伺候,这待遇简直天差地别,也让苏卿肯定了,这个男人身份不一般,也是,能把府衙当成后花园般闲逛的男人,身份又会低到哪里去。
王岳翎端起茶盏,又往闵嵇身上看了一眼,看着他浑身凌厉的气势,不禁问道:“苏大师,这位兄台看起来着实不凡,不知是?”
“哦,是家父的恩人,上次清河县一行,我爹便拜托他护送我一程。”苏卿浅笑道,心里却对这个男人警惕起来,这是闵嵇在外露面后,第一次被问起身份,虽然她知道其它男人或许会暗中调查他,但是可都没这个王九爷般在意。
王岳翎若有所思的看了闵嵇一眼,才笑道:“原来如此,令尊倒是颇有远见,苏大师确实需要一个护花使者。”说着,他轻拨着茶盖,低头呷了一口热茶。
苏卿听了,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没有其它表情,便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淡淡道:“九爷过奖了。”
闵嵇如雕像般屹立在一旁,眼神阴阴冷冷的在王岳翎身上扫了扫,周身的气息越发凝滞了。
王岳翎这回没有再看他,反而是抬起那双高贵的凤眸认认真真的凝望着苏卿,苏卿看着他专注的目光,身子略微僵了僵,王岳翎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道:“苏大师不仅风华无双,难得的是也长了一副玲珑心窍,这世道,既美丽又聪明的女子鲜少了。”
聪明又美丽,这算是一个男人给女人的最高评价了,苏卿目光闪了闪,猜到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了,即开口道:“九爷谬赞了,我觉得我不是聪明,而是会花钱罢了,为了这件事我可花了四千两银子啊,四千两银子我家不知该做多少买卖才能赚回来呢。”
这话说得她又是皱眉,又是苦恼的,末了还垂了眸,那浓密的鸦青色睫羽随着她的念叨一闪一闪的,十足一个守财奴模样。
王岳翎微愣,随即嫣红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且这弧度渐渐扩大,显然是被苏卿的样子逗乐了,他垂眸饮了口茶,道:“苏大师何必苦恼,清河县此行应该能为你家带来不少生意才是。”
见他不在她贿赂杨通判这事上多问,苏卿松了口气,她想要权势名利,却不想站在风尖浪口之上,更不想被视为异端引来权贵的目光,动动手把她从云端踹下尘埃,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人认为她是聪明的,可也只限于小聪明而已,既让人觉得讨喜,又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或许会招来男人的兴趣,可总比被端掉的好。
“说来还要感谢九爷,没有这魁首的名头,我也不能从我爹那拿到铺子的分红。”苏卿双颊嫣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却亮晶晶的,仿佛对那分红很是眼馋。
王岳翎身后的小厮王毅白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这么贪财的女人,不,是这么贪财还敢光明正大表现出来的女人。
一旁的王毅蓝则是撇撇嘴不屑的扭过了头去。
王岳翎唇角勾了勾,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苏大师要感谢的是你自己才对,要不是你技艺娴熟,这次茶艺大会的魁首也不会落在你头上。”
苏卿浅浅一笑,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便没有说话,衙差走进来,看着王岳翎也在,先是一惊,立即朝他抱拳一揖,恭敬的说道:“原来九爷也在,是小的唐突了。”
“无妨,可是有事?”王岳翎收起笑脸,冷淡的问了一句。
衙差摄于他的威严,小心翼翼的道:“小人是来通知苏姑娘一声的,外边的事快要了结了。”
苏卿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去了,能在这里遇见九爷真是小女子之幸,就此告辞。”
说着苏卿欠身一礼,转身先出了花厅,衙差见状朝王岳翎一抱拳,上前几步帮她带路。
王岳翎没有说话,他目送着苏卿远去,王毅蓝却开口道:“爷,那个男人,有古怪,可要我去查一查?”
王岳翎摩挲着杯沿,道:“何必这么草木皆兵,不过为了防范于未然,去查查也无妨,只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是。”
王毅白却笑道:“那个苏大师倒是有趣,上次看她还那般高洁优雅,没想到却是个财迷。”
“这世上本就没有干净之人,她不虚伪已是难得。”想起苏卿那句会花钱的话,王岳翎唇角勾了勾。
“不过她的胆量也够大的,只是因为未婚夫婿跟女人搞在一块,便敢起诉他,手段也挺狠的,这下子她那未婚夫婿怕是要身败名裂了。”王毅白摩挲着下巴,说了一句,“都说蛇蝎美人,越是美丽的女人心越毒,这个苏大师可不就是吗。”
王毅蓝哼哼两声,“那不叫美丽,那是妖里妖气,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虽然是她未婚夫婿不对在先,可未必不是她嫌弃那男人门第不高,趁这个机会摆月兑了他!”王毅蓝一握拳,眼神有些嫉恶如仇。
王岳翎优雅的饮茶,听着两个随侍斗嘴,不禁又想起了苏卿,那样举手投足妖媚惑人的女子如果有心攀附权贵,又有多难?
苏卿出现的时候,围观的群众无一不是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她,苏卿目不斜视的走进公堂,在下首一跪,说道:“民女苏卿叩见大人,大人明鉴,汤寰辱没斯文,有违礼教,早已不是民女良配,所以民女恳请大人为民女做主,解除婚约。”
苏治看见闺女出现在这里,先是惊讶,待这话一落,他目光复杂的看了闺女纤细的背影一眼,于私,他是不希望闺女嫁给一个被剥夺了功名,这辈子不能再踏足考场的男人,可是汤寰才发生这样的事,她便开口要求解除婚约,未免太过势力。
只是,他再看到一旁的叶云佩时,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也附和道:“草民亦是恳请大人为小女做主,解除这门婚约。”
汤寰跪趴在堂下早就是一脸绝望,便是苏卿说了解除婚约,也只是手指动了动而已,苏卿提出这事,最高兴的莫过于叶云佩了,她兴奋的看着汤寰,仿佛看到了幸福美满的将来。
万氏因为不服判决大闹公堂,挨了衙役十板子,一听苏卿要解除婚约,她差点没跳起来,“大人,都是这个女人!都是这个女人搞的鬼!她……”
啪的一声,杨通判手里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闭嘴!苏卿的要求有理有据,本官允了,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杨通判冷厉的呵斥了一声,执起朱笔写下判词,这婚约才是真正解了。
“民女叩谢大人,大人英明。”苏卿磕了个头,杨通判惊堂木一拍,威严的说了一句,“退堂。”衙役一阵堂威威慑,杨通判当先离开了公堂。
苏卿缓缓起身,苏治有些复杂的看着闺女,说了句,“回去后你得给爹一个解释。”
苏卿嗯了一声,叶云佩路过她身旁时,微一顿,没说什么急急忙忙的朝汤寰去了。
苏卿抬步离开,万氏这时候突然尖叫了一声,“你这个贱蹄子!你害了我儿子我跟你拼了!”她踉跄着站起来,狰狞着脸朝苏卿扑过来。
闵嵇有了上次的经验,目光不仅不离苏卿,更是眼观四周耳听八方,见万氏冲过来,他伸腿一勾大堂里的红漆木棍,那木棍嗖的一声直直朝万氏飞去,砰的一声打在万氏背上,万氏的手还未碰到苏卿便啊的惨叫了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卿看了晕倒的万氏一眼,鄙夷的撇撇嘴,朝闵嵇一点头转身离去。
事情一了,人群早已散了大半,但衙门外还是有不少人依旧留在原地,看见苏卿出来,纷纷目光一亮,当中就有贺彦。
“卿卿,听说你解除婚约了,也好,那样的男人根本不配做你的夫婿,其实你值得更好的。”贺彦的目光晦暗不明,上次被贺敏一番话离间了他跟苏卿的关系之后,他已经打算在这几天就提前实施这个计划,如果事情成功,经过这件事后,苏卿会开始信任他,乃至喜欢上他,可是还没等他动手呢,这一切便发生了,还发生得这么突然,从东窗事发到尘埃落地,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到,让他连发挥的地步都没有。
他的目光透过苏卿,看向身后小心翼翼护着肚子的叶云佩,想着他或许该去问一问,远在河阳县的她,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苏家,敏锐的他已经察觉到了,叶云佩的突然出现不是偶然,这事……会不会又跟苏卿有关?
这几日他已经回过味来了,似乎每次他实施计划的时候,苏卿这个关键人物总能搞出一些意外来,从第一次她带着打手去救了苏治开始,这种情况便频频出现,可他却不敢就这样下定论,因为他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苏卿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所以抱着这种半信半疑态度的他,对苏卿的态度便更是微妙起来。
上次已经表明了态度,这回苏卿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便淡淡道:“我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失陪了。”
贺彦目光一沉,虽然这事没有他出场的地方,可总归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没有这场婚姻拦在前面,他得到苏卿就更容易了,接下来正是要好好跟苏卿相处,讨她欢心的时候,要是让苏卿这样冷冷拒绝了,他得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她?
便急忙道:“等等卿卿,你是不是误会我了?贺敏跟我一向不对付,他说的话你别当真了……”
“谁说的话不能当真啊?不如也说来给我听听?”贺敏一袭暗红月季花纹样云雀刺绣镶边缎面直裰,摇着一把洒金折扇,蜜结迦南的扇坠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整个人说不出的华美风流。
贺彦皱皱眉头,看见贺敏距离他们如此之近,一时有些暗恼,然而让他更懊恼的还在后头,陆梅一看见他,便欢喜的喊道:“承善,你居然来了这里,叫我找了好久。”
陆梅肥胖的身躯挤着人群过来,不少公子哥都一脸厌弃的扭过头去,甚至有些还避得远远的,她一路过来对那些目光表现得毫不在意,贺彦却觉得那眼神每一道都是对他的讽刺,羞辱,等陆梅走到他跟前时,他的脸色早已黑如锅底。
“你来做什么?还有,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我的表字吗?”这番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他的表字是贺夫人所赐,可他一向不喜欢那个女人,对这个表字更是深恶痛觉,陆梅却时常以这样叫更亲密的借口,次次不听他的劝告,让他有伸手掐死她的冲动。
贺敏的桃花眼盈满笑意,他温柔的看了眼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笑道:“这下好了,卿卿摆月兑了这门亲事,我便可以去你家提亲了。”
话落,闵嵇脸上的伤疤越发狰狞,显得煞气森森,贺彦一愣,随即恼恨的瞪向贺敏,苏治撩开帘子正要喊闺女上马车的话在喉咙里一梗,苏卿则是无奈一叹,“我如今才解除婚约,怀岚哥哥难道要我背上跟你私相授受的骂名?”
贺敏也是看见这般娇女敕可人的苏卿,脑子一热说出的话,如今听了这话,连忙道:“卿卿别恼,是我错了,就算是要跟你提亲也是让我娘派媒人去说,刚才那话是我唐突了,你别见怪。”
见贺敏立即承认了错误,苏治才满意一点头,便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他这一咳,贺敏便笑着上前问候了一声,“苏伯父近来可好?听姚掌柜说你最近似乎很忙,您可要注意身体啊,哦,是了,这几天茶悦坊怎么关门了?可是有什么事?如果苏伯父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多少也能帮上些忙。”
贺彦见他跟苏治套近乎,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看见身旁陆梅,他忽然说道:“苏伯父怎么说也是你的族亲,你不去问候一下像话吗?”
陆梅的目光正在贺敏跟苏卿的身上扫来扫去,闻言一怔,她往马车上的苏治看去,皱着眉想半天也不知道是哪个亲戚,贺彦见她蠢笨的模样,又是一阵咬牙切齿,陆梅见他不高兴了,连忙三两步上前,喊了一声:“苏表舅。”
贺敏见她靠过来,连忙侧身让了一让,苏治看着面前这个肥胖的女子,一时忘了贺敏的话,见苏治看着陆梅一脸疑惑,苏卿便说道:“爹,族长是表姐的舅爷爷。”
陆梅看了苏卿一眼,才知道原来他们是父女关系,苏治听苏卿一提醒,已经明白了,便笑道:“是表外甥女啊,你怎么也上这衙门来了?”
陆梅笑着拉过贺彦,说道:“我听说承善在这里,便找过来的。”
贺彦暗骂她不知羞耻,奋力挣开了她的手臂,陆梅见贺彦大庭广众之下拒绝自己,忙大声道:“表舅不知道吧?我跟承善定亲了,五月初九就是我们俩的大喜之日,你可一定要来喝喜酒哦。”
这话一出,贺彦立即朝苏卿看去,苏卿站在马车旁,始终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听见这消息,连眼睛也没抬一下,贺彦看着她冷漠的模样,心头有些闷痛。
苏治愣了,贺彦俊美不凡,陆梅肥胖丑陋,这两个人是怎么处到一起的?但这话一出,贺彦也没有反驳,看来是真的了,苏治笑道:“那我就先恭喜你们了,到那天我一定去喝喜酒,家里还有事要处理,就不跟你们多聊了,卿卿,上来吧。”
苏卿应了一声,对贺敏一欠身,贺敏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苏伯父时间了,伯父慢走。”
苏卿一笑,让闵嵇把雇来的马车还回去,便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见马车调头离去,贺彦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再看着身旁的丑女人,更是觉得庸俗得让人作呕。
贺敏摇着折扇无比风流的走过来,笑道:“跟你的喜事将近一比,我这追妻之路真是显得漫长多了,不过没关系,对待美人儿我一向有耐心,但是这方面我真的要承认你比我厉害得多,游个湖也能带个妻子回来,真是叫我甘拜下风啊。”
陆梅看着贵气逼人的贺敏,不由就有些脸红,没遇上贺彦前,她也曾经对贺敏着迷过,如果只跟贺彦独处的话,她会觉得贺彦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可一旦贺敏在,面对这个喜欢了一段时间的男人,她还是忍不住的脸红心跳。
但一听贺敏这话,她便觉得有些难堪,这不是鄙视她倒贴贺彦吗?谁都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没脸,陆梅一恼,便道:“承善他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跟他说话……”
“够了!回去!”贺敏如果在乎这点兄弟情,这么多年就不会把他当笑话一样冷嘲热讽了,他冷冷的看了贺敏一眼,大步离去。
“诶……承善……”陆梅喊了一声,见贺彦直接上了马车,连忙瞪了贺敏一眼,追了上去,“承善你等等我啊。”
贺敏嗤笑了一声,脸色随即变得沉稳睿智起来,他朝如帜招了招手,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时机到了。”
如帜目光一亮,恭敬的应了声,“是,少爷。”
*
宋太守把王岳翎送出衙门,回来的时候听衙役老马说了些事,不禁皱起眉头,问道:“我那王老弟真的去见了那位姑娘?”
“可不是吗,您是没看见啊,九爷对着那姑娘笑得那个哟,别提多温柔了,可我一进去,他立刻就把脸拉下来了,您老说说,这九爷可不就是看上那姑娘了吗?”老马递了杯茶过去,一脸谄媚的道。
宋太守端过茶,若有所思的啜了一口,才道:“不能啊,他妻子死了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上心过,哦,不对,就是他妻子还在世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他对谁好脸过,就是对他那亲儿子,也是冷冷淡淡的,他这人啊最喜欢的是官场,是公务,怎么可能会轻易就喜欢上女人?你一定是看错了。”
“那哪能啊,小的在府衙都快呆二十年了,难道还没那些个眼力见吗?”老马生怕宋太守不信,连忙力证王九爷就是对那姑娘有好感。
“嗤,王老弟要是能被你个衙役看穿心思,他这么多年也白混了。”宋太守鄙夷的摇摇头,却又道:“不过,王老弟亲自去见那姑娘的举动是有些反常,难道那姑娘生得特别美?”
老马模了模胡须,眯着眼睛感叹道:“大人您是没看到,那姑娘就跟那刚从池塘里摘下来的白莲藕似的,粉粉女敕女敕得恨不得能上去咬一口,别提多媚多娇了,只要是个男人瞧见了,这心尖儿都要酥了,您说说这个玉人似的美人儿,他王九爷能不动心?”
宋太守听他说得那般神乎,倒有些信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王老弟说不定还真就被迷上了呢,不由道:“把杨通判给我叫过来,我要好好问问他,我要是能撮合了这门好事,这好处可真的是多了去了,快去快去,快把他叫来。”话到最后,已经是急切了起来。
“诶,小的这就去。”老马笑着应下,心道他等了二十年,可等来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了,要是把这事说成了,太守大人还怕不嘉奖他?
杨通判正把银子收好,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悠哉的抽旱烟,听见门外的人说太守大人要见他,连忙从榻上爬起来,连声说几句马上来。
心里却犯起嘀咕来,他这案子才结了,太守大人就要见他,可别是苏卿把事情捅出去了,要真是这样宋太守可饶不了他,想到这,杨通判对苏卿倒是恼恨起来,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往后堂东,宋太守的偏院走去。
本以为宋太守叫他来是治他罪的,谁知太守大人竟好声好气的请他喝起茶来,杨通判不喜反惊,更是应付得小心翼翼,然而话说了三两回后,他便发现,这太守好像没有治他罪的意思,怎么话里话外都在打听苏卿事呢?
见事情跟自己无关,杨通判放下心来,却又疑惑起宋太守的态度来了,他这么关心苏卿,难道是因为她还有什么大来头不成?
出了宋太守的偏院,杨通判的脑子已经快速运转了起来,宋太守的心思高深莫测,难得见他对什么事特别上心,这苏卿能引起他这般大的兴趣,难道是?想到这,杨通判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老马见杨通判走了,才走了进来,问道:“大人,如何?这姑娘可是家境清白?”
今天的官司人们主要把目光放在了汤寰一事上,苏卿后来的退婚只是插曲而已,所以一众衙役也只知道苏卿约莫是商人之女,其它的便不知道了。
“清白是清白,可商人之女,太过低贱了,配不上我那王老弟。”宋太守摇了摇头。
“嗐,也不一定要那姑娘做正室,您老给撮合撮合,让王九爷身边有个知冷热的贴心人,京城那边的人也该对您感激不尽了。”
宋太守沉吟片刻,道:“王老弟可不喜欢别人把脑筋动到他头上,他有意还好,他要是无意咱们别无端惹了一身腥,还是等等吧,看他表个态咱们再行动。”
老马看着宋太守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心里不禁猜想这王九爷究竟是什么人物?明明跟宋太守称兄道弟,宋太守却愣是连个妾也不敢随便给他送,真是怪哉,便连声应道:“小的知道了。”
*
苏卿不知道衙门里的人心思已经活络开了,她才进了角门,赵婧便一脸焦急的迎了上来,却在看见苏治的时候,愣了愣,“老爷,卿卿,你们回来啦……”
苏治淡淡嗯了一声,便从她面前走过,还不忘回头示意苏卿跟上,赵婧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道:“卿卿,究竟怎么回事?我听说衙差上门把汤公子拷走了,现在怎么样了?人没事吧?这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这么严重,衙差竟都上门逮人了,真是怪吓人的。”
苏卿抽回被她握着的手,闷闷道:“我们的婚约已经解了,汤家跟苏家已经没有瓜葛了,抱歉了赵姐姐,我爹还有事要找我,我先走了。”
赵婧被苏卿的话惊得一怔,等她回神想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苏卿已经走远了,她不禁苦恼的低下头,怎么会这样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解除婚约了呢,那苏卿现在岂不是自由身了?贺彦要是知道还不得高兴坏了,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吧?
想起抱得美人归的事,赵婧不免又想到了陆梅那个胡搅蛮缠的女人,都几天过去了,贺彦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那婚事退掉,陆梅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死死的缠着他。
碧影看她频频望向角门,便说道:“姑娘,要不咱们出去吧,正好李叔也在,让他带咱们出去一会儿,不妨事的。”她想起了赵婧经常去的那个民宅,想着如果赵婧这次要是也去那个地方的话,她也要悄悄去看看,如果她是清白了,日后听见丫鬟们说她坏话,她也能理直气壮的跟她们理论。
赵婧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角门,咬咬唇还是扭过了头,“不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现在要是还往外跑,该让别人是闲话了,再等等吧,等个一两天咱们再出去。”
碧影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低下头没再说话。
“怎么样了?汤寰怎么样了?没事吧?跟你一起回来了吗?”刘氏一见苏治回来,连忙起身上前连着问了几句,又朝他身后看了看,“卿卿呢?没跟你回来吗?”
苏卿随后进来,听见这话,便道:“娘,我在这里。”
刘氏松了口气,把她拉到绣墩上坐下,一脸严肃的道:“卿卿,你告诉娘,那姓叶的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昨晚去跟她商量了什么?这次汤寰被衙差带走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苏老太太本想问问苏治情况怎么样了,听见刘氏这话,便住了嘴,朝苏卿那看去。
苏卿看着她爹跟女乃女乃询问的目光,便点了点头,刘氏骇了一跳:“天啊,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你竟敢报官让衙差把他拷走,你这样做会毁了他一辈子的啊卿卿。”
刘氏复杂的看了闺女一眼,虽然汤寰做下的事让她们厌恶愤怒,可她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怎么也没想过要这样报复他,汤寰不是一般人,他有功名,有大好的前程,要是因为这事被毁了,她们会良心不安的。
而且,闺女还跟他有婚约在身,害了他不就是害了她自己吗?
苏老太太叹了一声,“卿卿你这孩子性子就是要强,这万氏的态度不是明摆着向着咱们苏家的吗?那姓叶的咱们大可做主把她远远的赶走,日后也不会碍着你们什么……”
“娘,卿卿跟汤寰已经解除婚约了,咱们家跟汤家再也没有瓜葛了。”苏治心里还是疼女儿的,自知道未来女婿做出这样的事情后,他心里已经不愿把闺女托付给这样的男人了,虽然汤寰的结果让人惋惜,可只要女儿不吃亏,便是昧着些良心也无妨。
苏治是个大男人,对闺女做下的报复性举动比刘氏一个妇道人家还要容易接受,所以听闺女承认这件事情是出自她之手时,也只是惊讶了一下而已,除了感觉有些对不起死去的好友之外,苏治心里轻松了不少,这些日子来身边的人总是对他当年挑选的未来女婿抱着质疑的态度,导致他对闺女也开始愧疚起来,如今婚约解了,闺女的婚事有了慎重选择的机会,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苏老太太微愣,“真退了?要是能退了也好,退了我就放心了,日后汤家是好是坏,也连累不到卿卿。”苏老太太不赞同苏卿此次的举动,就是因为汤寰是她的未婚夫婿,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怕这个要强的孙女不明白,才对她做下这事忧心忡忡,如今知道她们跟汤家没有半点关系了,心里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刘氏亦是这个想法,她模了模苏卿的脑袋,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就贸然然行动了,还去串通那姓叶的姑娘,你这孩子胆子忒大,要是这婚退不成,害的可是你自已啊,傻孩子。”
苏卿微垂下脸,道:“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同意的,还不如我去做。”
这话一出,苏治和苏老太太都沉默了,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再宝贝儿女的父母,这婚事都不会让儿女做主,苏治这事做的本没有错,错就错在识人不清,竟不知道汤寰是这么个心怀鬼胎的东西,不过当时汤寰年纪还小,完全看不出长大后是这个性子,所以归根结底,这亲事定的还是草率了。
苏老太太想起每次提起汤寰孙女就一副不情不愿的委屈模样,不由就问道:“卿卿早就知道那汤寰的真面目了?”
苏卿嗯了一声,苏老太太皱眉,“这事咱们都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苏治想了想,问道:“是贺敏告诉你的?”
苏卿没有回答,低下了头,既然她爹是这样想的,也省了她去解释了,以爹的性子是不可能会去质问贺敏的,这挡箭牌用的倒也放心。
苏老太太一听儿子提起贺敏,又见孙女一副默认的态度,她不糊涂,既然贺敏都把这隐秘的事都告诉自家孙女了,这不是有意她家卿卿是什么?
想着贺敏三番五次邀请孙女去赴宴的事,苏老太太眉头皱了皱,刚想问她对贺敏是不是有意才一直不喜汤寰的,但一看儿子还在这里,问这话倒是不方便,即住了嘴。
刘氏早就从闺女口中得知贺敏是个风流公子了,心里猜测这事多半是他拾掇的,不然她家卿卿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去衙门报官?刘氏本就不喜贺敏那花心的性子,再加上这事,她对贺敏就更是看不顺眼了,她看着低眉敛目的闺女,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问问,她对那贺敏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风流的公子哥儿哄女人的本事那是一套一套的,可别把闺女的心给骗走了。
苏卿见一家子都在,便提了三天后茶悦坊重新开张的事情,苏治这阵子连账都很少去查了,再一见姚掌柜人品好又能干,对他管理茶悦坊也彻底放心了,听见闺女这样说,也只是嗯了一声,说等开张那天他再出去见见人,苏卿也是这个意思,要是连铺子开张,她爹都不见人影,难免会让人怀疑。
说了这事,苏卿挂心生意上的事,便没有多呆,起身便走了。
等苏卿走后,苏老太太才叹道:“那汤寰,衙门是怎么判的?”
“剥夺功名,终身不得踏入考场,这辈子算是毁了。”苏治忧愁一叹,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个功名,汤寰跟他同是读书人,且比他还有能耐,如今落得这么个的下场,对汤寰的绝望他几乎可以感同身受,可他也只能惋惜一下罢了,他的闺女是断不能再嫁他了。
苏老太太也是唏嘘不已,“那他们一家子现在可有地方安置?咱们两家解了婚约,且这事还是卿卿挑起的,汤家多半是恨死咱们了,咱们也不好再收留他们。”
“出衙门的时候,母子俩被叶姑娘接走了,那叶姑娘我瞧着家境也不错,想来是有能力安置他们的,且衙门那边要汤寰即刻遣走回乡,想来很快就会回河阳县了,娘大可不用担心。”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衙门外看见他们母子的时候,他才没有开口。
“那就好,这事既然这样了,咱们也不要管汤家的事了,就让他们好好在河阳县呆着吧,倒是你刚才提的那个贺敏,你瞧着他脾性如何?”苏老太太想儿子在外经商多年,对贺敏肯定比苏卿了解的要多,便开口问了一句。
苏治想起贺敏的风评,嗫嚅着道:“贺敏是家中嫡子,又是贺家家主用心培养的爱子,聪明是不用说的,模样也长的极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中之龙,就是私下里,有些不好的毛病。”也是因为这个,所以贺敏在衙门口说的那番话,他才没有当真。
这话说的含蓄,苏老太太却是明白了,她唇一抿,朝苏治说了句,“今天耽搁了你不少时间,回去吧,好好温书,争取给咱们家考个功名。”
苏治也知道她有话跟妻子说,便道:“诶,儿子这就回院子了,这事总归是结束了,娘也不要再多想了,多注意些身子。”苏老太太笑着应了一声,苏治朝妻子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刘氏看着夫君离去,才道:“前阵子我瞧卿卿跟那贺敏来往了好几次,便问了她贺敏那人如何,谁知这一打听,才知道那个是典型的公子,不是咱们卿卿的良配。”
“那样富贵人家的子弟怎么可能会不沾花惹草,就是不知道卿卿是什么想法,瞧她对贺敏的话深信不疑的模样,我就有点担心,你改天得去探探她的口风才是,贺敏固然是好,可也得看合不合适,按卿卿这要强的性子来看,她又怎么能容忍贺敏花心,要我看啊卿卿的夫婿还得找个老实本份的,贺家虽然富贵,却不适合她。”
刘氏也觉得有理,“媳妇儿也是这样想的,我改天就去问问她,不过也不急,卿卿才十四岁的生辰才过,还有一年才及笄呢,这一年咱们有的是时间帮她挑,这回准能挑个称心如意的。”
苏老太太嗯了一声,“原先咱们还那般小心的应付汤家,生怕卿卿日后受半点委屈,如今倒不用操心了,我这事后一想,倒觉得卿卿这事做的干脆利落,我心里也有些欢喜,万氏那个乡野泼妇,哪是一个好婆母,这婚事退的好。”
到底是自个儿亲闺女,刘氏一听苏老太太表扬,早就把心里那丝复杂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脸欢喜的道:“老太太说的是,别看这孩子主意大,做事却半点不含糊,想来也是受了那些生意的影响,这性子倒多了丝商人的雷厉风行,得亏她没有犹豫,汤家这事本就拖拉不得。”
苏卿不知道那厢的婆媳俩已经把她夸上了,她出了院门,想去找闵嵇陪她出去一趟,可一想他估计还没回来,便像让李叔载她一程算了,谁知她到了角门的时候,闵嵇居然在那里等着了。
苏卿看了他一眼,“你回来了?正好,我要去苏六那一趟,你跟我出去吧?”苏卿说完,却见闵嵇直直的盯着自己,不待她问,他忽然伸手朝她探来,苏卿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这拒绝的动作,让闵嵇的眸子冷光一闪。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苏卿伸手模了模,问道。
闵嵇拿下她头上沾着的一片花瓣,触感娇女敕柔软,跟这个人儿一样,轻易能让人心潮荡起涟漪。
苏卿看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闵嵇看着那双因为微笑而越发艳光妖异的眸子,道:“如今你退婚了,可开心?”
苏卿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拿不定他问这话的意思,便道:“开心。”
“那你可会嫁给贺敏?”
苏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却坚持的问,“会不会?”
一个男人问女人可会嫁给别人,苏卿当然知道这话代表着什么意思,如果可以,她哪个男人都不想沾惹,更别提嫁人了,嫁给贺敏她想都没想过,可她这样说了,岂不是变相的给了他机会,苏卿自私的想,既然所有人都认为她跟贺敏有特殊关系,那便就这样好了,让贺敏来当她的挡箭牌,反正他看起来有点本事,帮她挡一挡桃花应该没问题的。
闵嵇见她垂着脸不回答,眼里闪过一道阴郁之色,拳头也缓缓攥紧,忽然大手一伸,抱小孩般把苏卿塞进马车里,便跳上了马车,苏卿刚坐好,马车便动了起来,她咬咬唇,不用猜也知道他生气了。
她偷偷叹了口气,生气就生气吧,只要不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就好。
到了苏宅,闵嵇的态度已经跟平常无二,苏卿松了口气,进了苏宅却被人告知苏六不在府上,苏卿又问了几句,才知道他去了流芳茶庄,苏康从外头回来,见是苏卿,想起她上次帮了苏六的事,便主动说带她去茶庄见他,苏卿朝他感激一笑,便跟着他去了流芳茶庄。
“你这丫头怎么又来了?”苏六瞪了苏康一眼,苏康笑笑低下了头。
七星灶上正烘烤着茶叶,蒸腾的热气熏得苏卿脸颊微红,一双乌光明媚的眸子似能滴出水来,闵嵇看了一眼,拿起灶上的扇子,帮她扇起来,苏六看见了,哼了一声,苏卿无奈一笑,说道:“六爷爷,我来这是想跟你谈云仙茶的事情。”
“哦,就你苏家那个小门小户也敢进我的云仙茶?我说苏治那小子是怎么回事,真的无能到要女儿撑门户的地步了?”苏六脾气暴躁,嗓门又大,被他这一嚎,灶旁工作的师傅几乎都朝苏卿看了过去。
苏卿却道:“六爷爷不用管那么多,您既然给了我进购云仙茶的资格,有字据为证,您便不能反悔。”
“谁说我要反悔了,就苏治那小小的茶行,值当我言而无信?只是我流芳茶庄所产的茶别人求都求不来,要是随便就让你得了,别人难免就要说我偏颇你们,所以我有个条件,你要是做不来,就别占着这名额。”
听到最后那一句,苏卿勾唇冷笑,“要按六爷爷说的,我要是做不到这个条件,这字据便是一纸空谈了?”苏卿拿出那张薄薄的纸张展开,上边还有苏六龙飞凤舞的签字。
苏六看了一眼,哼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家没那个能力,难道还要怨我不给你货不成?”
话是有道理,可当初答应好的事如今反口,怎么看都是欺负苏卿年纪小,但站在苏六的角度看,他这样做虽然势力,却也属于情理之中,谁让他们是利益最大的商人呢。
苏卿收回字据,说道:“什么条件?六爷爷但说无妨。”
苏六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二十万两,只要你家能拿出二十万两白银押在流芳茶庄,我便相信你是有那个能力销出我的云仙茶,不然一切免谈。”
苏卿丰唇微抿,“只是押金,不包括进货的银子?”
“不包括。”
“何时退还?”
“一个月内你要是能进一百万两的云仙茶,我便全部退还给你。”
苏康看了板着脸的苏六,叹了一声,看着苏卿的眼神隐隐带着歉意。
一百两万,苏卿的拳头紧了紧,说道:“我也有个条件要六爷爷答应。”
苏六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不止是他,包括苏管事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脸诧异的看着她,一百万两的买卖对流芳茶庄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看苏卿的年纪就知道,这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女,便是巨富之家,这一百万两也不是什么人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这少女竟然答应了,她究竟能用什么方法在一个月内挣到一百万两来进购云仙茶?更重要的是,她怎么把这么大量的茶叶卖出去?毕竟……
想到这里,众人的目光闪了一闪。
苏六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这是答应了?”
“嗯,只是我也有个条件,我一旦完成了这些要求,流芳茶庄的玉山魁和黄金舌,我也要分一杯羹。”
苏六一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才道:“这两种茶是流芳茶庄的镇庄之宝,除了本家,我也只卖给贺家和王家,你倒是贪心,这事容我考虑考虑。”
苏卿冷笑:“六爷爷给我列的那一行行一条条,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玉山魁和黄金舌我又不是白拿您的,您何必一副我占了您天大便宜的样子。”
“你,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苏六一怒,皱着眉朝她吼了一句。
“您以辈份处处压我一头,逼我答应您那些无理的条件,也不是长辈所为。”苏卿也不怕她,抬起下巴就回了他一句。
“你也别用激将法激我,物本就以稀为贵,本家还没关系,一旦王家或贺家知道我又把这东西给了你,他们心里肯定不舒坦,说不定还会把你那铺子端了,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您不用管,您只要答应就行。”
苏六气得吹胡子瞪眼,苏管事却拉了拉他的袖子,摇了摇头,苏六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古怪,囔道:“别说得这么自信,你能不能弄来二十万两还是个问题呢。”
苏六对苏治的情况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自上次苏卿帮他解了燃眉之急后,他也让管事去打探了一下,苏治名下的所有家产,以他几十年的经验一打眼就知道不超过四十万两,那铺子能周转的银钱撑死了也不过十万两,就算东拼西凑能凑够二十万两,接下来的一百万两也是不可能拿得出来的,要真有一个月能凑齐一百万两的能耐,定州的巨富之家,他苏治早就能占一席之地了。
苏治一个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更别说苏卿一个少女,虽然这少女有点小聪明,可再聪明她也不是神仙,不能随随便便变个百万两银子出来,所以别看苏六为了那玉山魁和黄金舌跟苏卿据理力争的样子,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把这事当真,
苏卿也不跟他理论了,只扔出一句,“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苏六看她还装模作样起来,便瞪了她一眼,苏康看了看,却是主动去拿了笔墨纸砚,苏六见他跑得殷勤,自然又是一顿白眼。
不一会,苏康便回来了,为了不让里边的热气把纸泅湿,他把笔墨放在外边的石桌上,苏六当先跨了出去,苏卿一离开那个热气腾腾的烘房,猛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苏康见她被熏得热汗直流,也没抱怨过一句辛苦,心里暗暗点头,他走到一旁晾晒汗巾的架子上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笑道:“姑娘擦擦汗吧,让风吹久了会得头风的。”
苏卿接过来,感激的笑着说了一句,“谢谢苏伯。”便走到苏六身旁,苏六正好放心笔,把纸往她面前一送,苏卿拿起来看了看,说道:“虽然最后六爷爷总会拿些要求来堵我,不过有字据总比没字据的好。”
说着便收了起来,苏六一梗,立即回道:“还想人家给你什么好处不成?想要好处也得办几件像样的事儿才是,贪心的臭丫头!行了,还是回去想想怎么拿二十万两银子给我吧,少一两银子我都不会把云仙茶给你。”
苏六赶苍蝇似的摆摆手,便负手离开了,苏康一笑,“姑娘别太在意太爷的态度,他这人就是嘴硬心软,其实……”
“苏康!还不快过来,今天的采回来的茶叶杀青了吗?”苏六回头,朝苏康喊了一声,苏康无奈一叹,朝苏卿歉意一笑,苏卿却道:“既然如此苏伯便去忙吧,我自个儿出去就好。”
苏康想着茶庄的路倒不难走,便道:“那姑娘慢走,我就去了。”说着便朝苏六走去,远远的,苏卿还能看见苏六频频回头朝他吹胡子瞪眼的,苏卿暗暗摇了摇头,这苏六不止脾气暴躁,连性子也是直来直去的,偏这般嫉恶如仇的人还有一副不俗的头脑,这对前半生的苏六来说是幸运的,可是后半辈子,因为这个脾气,苏六的事业便开始走下坡了,以致最后才会落得那样一个凄凉的下场。
约莫也就是一两年后的事,苏六的茶庄先是交不了货,起先就赔了不少银子,再后来茶叶质量还出了问题,因为这事那些富商还联名把苏六告了,苏六因此事被关进了牢,在苏六蹲牢房的这段时间里,以苏家族长为首的苏氏众人把苏六的财产瓜分了个干净,苏卫又意外的死在了赌场里,苏六本就心高气傲,一听入狱后族里的人不仅不帮他,还瓜分了他的家产,连唯一的儿子也死了,一怒之下气死在了牢里,而流芳茶庄最后也落在了苏氏族长的手上。
要是没有这些事情,流芳茶庄还不知要风光多少。
想到这,苏卿的目光一闪,忽然说道:“我们去茶园看看吧。”记得苏氏的人瓜分苏六家产的时候,贺彦还想尽办法的在流芳茶庄入了两成干股,事后他曾带她来茶园看过,特别是当初出了问题的那片茶园,她现在正好可以去看看那片茶园现在出了问题没有。
她如今要靠流芳茶庄供货给她,可不能让这个好不容易找来的合作伙伴像以前一样被苏氏族长端了。
闵嵇看着她似被水洗过般亮晶晶的眼睛,嗯了一声,“好。”
“六爷提出这样的条件对她一个小姑娘来说是太苛刻了,您怎么不跟她明说。”苏康跟苏六从小一块长大,情谊深厚,这么多年,私底下都会喊他六爷,当走出苏卿的视线之后,苏康叹息的说了一句。
“说什么?说那些兔崽子联合外人断我活路?说流芳茶庄的云仙茶正面临滞销的危机?”苏六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眉眼间却是真真正正的苦恼。
“咱们虽是身不由已,可姑娘也是极有诚意的,咱们这样是不是太为难她了?”
“为难又如何,只要她能真正做得到才能叫我心服口服,我可不会因为她小就网开一面,这丫头脾气倔得很,不挫挫她的锐气怕是要对我指手画脚了。”想起苏卿几次出言不逊的样子,苏六便是恼得吹鼻子瞪眼。
“可您也知道如今云仙茶的事,有苏族长等人阻拦着,这茶咱们都卖不出去,更何况姑娘。”苏康想起近来茶庄的窘境,便是长长一叹。
“就让看那臭丫头的吧,听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或许还有什么馊主意没使出来。”苏六负手而立,一向高傲的面庞在苏康看不见的角度闪过一道复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