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吉的来电简直就是及时雨,及时雨是能惠及天下是天下都需求的。而一不小心这及时雨偏偏就下在了生产科长的头上,也让他从生产到产生出和唐吉一样的中了大奖般的奇妙感受,还有就是不由他暗自庆幸自己的判断准确和对唐吉的大胆任用。不过在伟大的成功面前,这些就显得微不足道无足轻重,早就被喜悦给冲淡淹没了……
厂车司机却是一百万分的不情愿,在心里大骂开来,这不是他工作任务内的鸟事,更何况还是因了一个毫无来头不见名头的无知小子。一路上他把厂车开得超快,但也快不到哪里去。这辆老爷车,像是头只剩下喘气的老牛,再怎么给它狠鞭子,它也迈不快牛步。厂车司机恨不得它立马倒下,好让他不去做自己不乐意的破事,不过它最终还是要死不活地蹦跶到了目的地。厂车司机却还余恨未消,破口大骂厂领导的脑子被猪踢了,不然也不会被猪使唤……
这一头的唐吉可是兴致特浓意志迫切,特地喷了几遍香水的他,简直就是朵怒放的花儿,引来群蜂热捧,也招来周围还没开放的花们的红眼。他可顾不了许多,也不怕被嫉妒淹没,点一点响应者竟然有十余众。也有几个他看不上眼的,没模没样的态度却相当诚恳,固执地认为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坚定地非得要追随唐吉而去不可。再加上他们竭尽所能地搜刮来一大堆恭维话,尽管不无笨拙和粗制滥造,也还能灌得唐吉耳根痒痒的心也痒痒的又要心花怒放。
由此可见,人虽有高低贵贱,可阿谀奉承拍马屁却是不分等级不计层次地人皆有之的。唐吉又不是世外神仙,如何经受得住这般攻势,也就顺理成章网开一面勉勉强强地应承下来。不过同时他还是无比清醒的,绝没有失准胡来,他想就是凑凑数也是好的,又不会要谁付什么代价——这就是唐吉的精明狡黠之处了。
回来的路上,厂车司机依然把车子开得勇猛,比来时更多了不断的大动静。发现路上的坑他不躲,而是精准地找上去和众多的坑们一次次地亲密接触,似乎不这样不足以显示他的车技高超和不惧坑的英勇。看来厂车司机不把一切整散架了,是不会甘心的。
唐吉本来是有话要说的,可被厂车司机这般一抬举,话还没到嘴边就又被强行整回到肚里,一路上可把唐吉憋坏了以至于无话可说。好在被他钓来的鱼儿们,也都东倒西歪昏头搭脑的自顾不暇,方才稍为安心。他意欲和厂车司机套一套近乎的,以便日后的从长计议,可厂车司机正在专心找坑,容不得分神。
唐吉只好作罢,性命还攥在他手里呢!想一想也是的,就连这身微职卑的厂车司机都能够左右人的命运,可见人间险恶人际关系的绝对重要性。厂车司机的不搭理,自有另一层原由,而这时候的唐吉是不想去发现的,大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边厢生产科长早早迎候在厂门口,头顶那几绺稀有的毛发,在摩丝的率领下,朝一个方向习惯性地步调一致。
唐吉第一个冲下车,高傲得像只得胜的公鸡。生产科长似乎对这只领头的公鸡并不太关注,他更感兴趣于歪歪斜斜陆续下来的那群小鸡。
“好的,大家都跟我来。”生产科长不吐骨头不露声色地就接管了权力,把被瞬间抢夺得一干而净的唐吉万分可怜地晾在一边。
同时,被降贵纡尊的厂车司机,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得到了回报。听到他在后面大大地出了口鸟气,好像还发表了一句什么言论,应该是兔死狐悲地表示对唐吉的一点适时的同情和支持。
这好像是人类的普遍心态:每每当和自己一般或连自个都不如的同类,有出格的表现和上升的机会,内里就不由得打翻了五味瓶般地复杂难受。就要暗地里付诸行动,如不能够阻止,就会陷入极度的不爽之中,还会随着对方的高度和深度的递进没有制约地不断升级。而一旦对方掉下来落回原处,便会在眨眼间怨恨顿消,还要不失时机地凑上去,对同类的不识时务不知天高地厚深表惋惜,并打心底里来一番精神上的同情和道义上的安慰。
只是厂车司机不计前嫌让人感激的话语,唐吉没听进去,也就不存在领情什么的产生共鸣。生产科长更没当回事,不过还是天可怜见地回头用余光瞄了一眼唐吉,让唐吉的心中再起波澜,不至于被当场击倒在厂门口,有碍观瞻。
想想生产科长也许是正处在非常时期面临用人之大际,一时顾不上自己的个人小事,心急往往就分不出心来,也不是不可能而不让人体谅。来日方长,又何必太在乎于暂时的得失!这样想来,唐吉确是就好受了许多……
在休息室里,让大家高高低低地排成一排,简短地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兴致高涨的生产科长就要把人往生产线上拉。不过这只无形的指挥棒似乎一下子就不灵光了,变得不好使起来。
大家反响平平,并不和生产科长志同道合得只关心生产,他们更看重于自己那点和生产大事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的个人小事。几个胆大的就不依不饶地开始质疑,剩下胆小的也不识抬举地趁机附和。
追随唐吉而来的他们,这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沉着,一点也不比唐吉差。也许在一路上,就已经开始生疑后悔敲起了退堂鼓——这都拜那辆年老气短的厂车和年轻气盛的厂车司机的造就。及至到达目的地,明眼人一看就是个小微企业,哪里会有一点雄壮威猛?花都不见何来美字?就连那几片破落的叶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一切都和唐吉吹嘘的大相径庭甚至于背道而驰……
唐吉的浮夸确是过于猛了,他简直就是把绣花针给吹成了棒槌。而一下车就这般受到生产科长的高抬礼遇,就更使得唐吉的追随者们,一下子便明白了就里,也更坚定地明确了态度。看来他们是铁了心,不想领生产科长的抬举之情了!
这一切都来得有些突然,不合时宜地对不上生产科长的路子,没有按部就班地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更是出乎意料地让他猝不及防。那几个挑事的稍一打量,就能认定是他妈的刺头,要是在平时是不会让人待见的。但现在非常时期,迫使生产科长只得强忍着咽下这一口恶气,不得不重打主意重新计谋。
生产科长捋一捋乱了的方寸,突然就想起了唐吉来,那小子可是当事人,得让他交代清楚事由呀。可哪里还见唐吉的影子,怕是早就躲到一边,独自享受凯旋的欢乐去了吧!还是能把人带来,就算是完成了大事,后面的就得看你们的能力智慧和造化了?
不在现场的唐吉究竟是怎样的心思,生产科长吃不准,也不愿意不值得自己去揣摩。招工又不是头一回,每年都要经过好多次的历练;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碰到过?就你们几个小样儿虾米,还想怎么样,还能够兴浪?真是天大的笑话!不过是迫于当下形势的紧急,才这样让人心痛地惯着你们,可千万别给你脸不要脸,越往架子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