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 第25章 梦境与现实的距离

作者 : 瓶子不平

唐吉终是四顾茫然,痛心地踌躇不前。他忘了吃饭,他都不知道饿了。在路边的报亭买了份晚报,他是如此的好学,任何时候都不忘记求知。他相信知识是人生永远的伴侣,会带领人走得更高更远。

被烈日驱赶着,路上的行人都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捱着步。口渴心焦得厉害,找一块荫凉停下来,打开报纸。

突然,报间的一则新闻惊现于眼前:

近日,据群众举报,在我市工商、税务、公安的一次联合打假行动中,一举捣毁了一个制售假药的黑工厂……在远郊的一个养猪场里,竟然盘踞着这样一个已成规模的造假黑工厂。

犯罪分子不可谓不狡猾,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机智的猎人。在此次行动中,查获了大量已制作完成的假药,其品种之齐全,冒充的品牌名目之繁多,无不让人惊讶。初步估计,其价值已不下百万。可见犯罪分子的猖狂……幸有各方面行动及时,精准地给了犯罪分子致命一击,制止了这批假药流向市场,危害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

“多行不义必自毙”,目前主要犯罪嫌疑人仍然在逃,警方正在大力追捕中。望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相关线索……

白纸黑字的,从纸面上看到的文字,从来都是让唐吉信服的。这些天来,自己所致力做的勾当竟违法乱纪到如此程度?!他仿佛看到一张拉满的弓正对着自己,惶惶然便如惊弓之鸟了。

也不知道师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并没有参与制假,所收的也不全都是假冒伪劣,问题应该不会太大……黄总又如何?本来这里进行的如此顺利,大家都相安无事。她的光辉形象一直在照耀着自己,在敬仰之下,似是而非的,甚至于还存在有一种能够让人怦然心动的发展方向……但美好已然不再,意念间的事都成了捕风捉影的以往,爱慕成了虚空,一切就那么不随人意不近人情地瞬息间湮灭了。

为什么非得要去“冒那么大的天下之大不韪”?可知坑害的不只是你一人,我们怎么办?哪里是出路该往哪里走……也不是,警方所打击的重点是制假的药厂,自己的所作所为充其量也不过只是不疼不痒的毛毛雨……

这样的心思冒出来,让唐吉稍微好受了一些,不至于太过担惊受怕,彻底地乱了方寸。自己这里没事,也就平和了些地松一口气;如果可能,倒是甘愿去为她承担一些罪责……刚生此意,却又立刻让他后怕起来:这种想法是不是不知悔过死不悔改的表现?如是,自己岂不就成了不可救赎的败类?当一种声音起来,另一种声音又马上压倒它时,唐吉内心的矛盾恐怕是一时难以调和的了。也就只好让他自己遭的罪,由他自己独自去承受……

粘连在城市神经末梢的出租屋,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再汹涌的浪潮也波及不到它,再大的网也撒不到这里。

聚集于此的各色人等,来自天南地北,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三六九等挑三拣四地一归类,就归拢到了一起。相同的是都怀揣一个梦想,又都缺少一张行之有效的通行证。不同的是有人孜孜以求,“为伊消得人憔悴也终不悔”;有人一旦碰壁受阻,就牢骚满月复怨天尤人地一蹶不振。

一清早,就有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在出租屋之间狭小的空地上支一块板子,轰轰烈烈地斗起牌来。现在,这里是唐吉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他意欲通过一段时间,在这里休养调整,以求再次扬帆出发。

炎夏正在继续着,单薄的出租屋丝毫也拒绝不了它的热情。像是铁板烧上的一条小鱼,唐吉都被烤得焦了。连一贯横冲直撞的苍蝇,也“嗡嗡”不动了,懒得搭理人。

人家跟着太阳走,他们躲着太阳跑,那几个斗牌的壮士,不断地转换着战场。为了寻找更有利的地形,他们一致看中了唐吉窗下的那点荫凉,也就殃及到他耳根下那点可怜的清静。

战场上是不会有和平的,战到激烈处,冲杀声便此起彼伏。还会因为一张牌的问题,互不相让争吵得不可开交,把支撑战场的那块板子也掀翻了。

“……请你们换一个地方好不好?”唐吉终于忍不住了,探出脑袋发问。

“你是谁,吵你啦?”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双管猎枪的枪口直对着他。

“你们影响了我休息。”

“你爱休息不休息,管我们什么事?”这个主的蛮横无理大有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怕是在战场上没能得到赢处,要在唐吉这里找平衡。

“你还讲不讲道理?”唐吉也不是好惹的,在正义面前怎能退缩?

“什么呀,打个牌还被人管。”

另外三双眼睛也一起找过来,刚才还是争锋相对的敌人,此时却不约而同地调转枪口一致对外,变成了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

这一众的咄咄逼人,战斗力依然旺盛到奉陪到底的架势,迫使唐吉倒吸一口凉气,先自怯了。审时度势,自己不过是只脆弱的鸡子,怎去碰这一大块凝聚于一起的顽石?也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受,这样去想会让自己好过一些。

最终,势单力薄的唐吉,只好在关窗时多使了些力,也不过是发出一声闷响,便把自身孤立在狗窝里,暗自心伤……

夜晚的降临,并不能消解暑热。出租屋就像是被烧沸了的蒸笼,尽管停了火,其热度也难在一夜间消退。

而蚊虫更会趁机来打劫,一拨拨一伙伙,仿佛乱世才有的匪徒,成群结队地大行其道。蚊香驱蚊水,不过是自家所备的笤帚擀面杖之类,只能拿来壮壮胆安慰自己,如何能抵挡匪徒们挥舞的刀枪。

哪里又会有风?阴沟里的恶臭也是被热得忘了走四方香飘万里,更有周边各类工厂所慷慨散发出的毒气,和蒸笼里的燠热搅合在一起,黏糊住唐吉们的眼鼻口以及浑身的每一个毛孔。睡眠都被掐得快要断了脖子,断断续续的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就看谁更能坚持,最后一个倒下的肯定是英雄……

黑暗中,不知道尽头的水。自己仿佛是一条失去了鳍的鱼,再怎么拼命挣扎,也不能得到有所祈求的游动。没有任何希望了,唯有不断地下沉下沉……竭尽最后一丝气力,狠命地以头去撞击,冲出一线生机来。

“咣咣咣”……唐吉看到了撞得头破血流的自己,那无尽的水,不过是装在一口铁锅里被烧得滚热,自己就是那条被扔在其中备受煎熬的鱼。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汪在汗水里的身子,像是刚刚被从致命的水中捞出来。

“咣咣咣”,这声音是真实的,已不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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