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敏亮死后不久,马亚娥回到了娘家,她怀里的孩子只有半岁大,马母看到脑子本来就有毛病的女儿越发的呆滞了,虽说她看不上那个跛脚楚敏亮,但有他在女儿就有家,就有个依靠,外孙子就有亲爹。如今没了他,女儿今后咋办,一想到这些,马母就开始诅咒那个开枪打死楚敏亮的要挨千刀。
马素娥看到妹妹目前的处境心里很不好受,她反感楚敏亮,主要源于他知道妹妹不是处女后经常打骂她,还有对余光晓的恩将仇报,处处跟他过不去。如今他死了,妹妹和小外甥怎么办,从这个角度上去思考,她开始仇恨起那个枪杀楚敏亮的人,站在妹妹的立场上,她要替楚敏亮鸣个怨。当公检法恢复工作不久,她就领着妹妹到公安局报了案。
翁宗浩一直没有露面,也没有任何音信,马素娥不知他到底是回了老家,还是移居别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怎么不告诉自己一声,他不是那种鼠肚鸡肠之人。她不好意思大张旗鼓的打听,这天终于从余光晓的嘴里听到了翁宗浩的消息。
余光晓是在貌似无意之中说出来的,当马素娥一认真地追问,他感到了有些后悔,马素娥站起身来,一个劲地往下问,他只好粗略地说了一下过程。马素娥站在那里,愣住了,须臾,泪点大作,余光晓好生安慰了一番,等着她恢复了平静才走开。
当天晚上,马素娥将翁宗浩的一张照片供奉在自己的柜子上,焚上香,摆上祭品,她端详着那张熟悉又充满着朝气的脸庞,止不住的泪水滚落而下。
第二天上午,马素娥推掉了一切事务,夹着一捆烧纸来到翁宗浩的墓前,看着已经长了荒草的坟头,心里象刀剜一般的痛疼,多么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好端端地没了,翁宗浩的音容笑貌就象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地浮在她的眼前,特别是那双深情看她的眼神,那次他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的场景,她的悲愤在胸中鼓荡、膨胀,终于冲破了她原有的矜持,她由抽泣到痛哭,她的痛恨、怀恋和自责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她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答应一回他那男人的冲动,让他好好地满足一回,还装什么什么纯净呢?你自己的身子早就成了垃圾桶,成了自己最反感男人的战利品,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想到这里,她揪住自己的头发,头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哀哭着。
和马素娥同样难受的还有一个女人,那就是赵玲玲。她是早上一同和余光晓去了一趟县公安局,具体了解了她丈夫韩来生的案子情况。余光晓便把马素娥来河口公社农场的事情告诉给了她,她就骑着自行车赶回来了。
原来在南山﹙1﹚里的学习班结束后不久,红总指的兵团司令武卫红就被公安局抓了起来,原因是他在武斗期间亲手打死了工联那边的两个俘虏,手段很残忍。武卫红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就检举揭发了韩来生在面粉厂大楼枪击楚敏亮的事情。公安局经过调查,情况基本属实,立马将韩来生逮捕。赵玲玲一时慌了手脚,跑到公社找到余光晓哭诉,余光晓安慰好赵玲玲后,托关系找到具体办案的军管人员,那人告诉他,虽然韩来生枪击楚敏亮是出于义愤,但不是在楚敏亮对他人造成威胁时开的枪,应当负有刑事责任;另外,那位和楚敏亮一同死的就是当地的群众,小伙子新婚不久被楚敏亮叫来搬东西,结果被韩来生一枪结果了性命,韩来生更是罪责难逃。余光晓还了解到,马素娥以她妹妹的名义也给公安局写了控告信,强烈要求严惩凶手,这才将翁宗浩的死讯告诉了马素娥,以便让她了解事件的整个真相,明白是非。
马素娥哭累了,不知不觉中就迷糊过去了,她清醒过来发现身边坐着一个人,吓了一跳。赵玲玲看她醒了,站起身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没见过面,马素娥以前多次从余光晓的嘴里知道她。赵玲玲就拉起马素娥来到她的住处,让马素娥洗了把脸,给她倒了一杯水,才缓缓地将翁宗浩是如何死的,高静莲是怎样将翁宗浩破碎的头颅缠好入殓的,韩来生和他的弟兄们是如何含泪发誓要报仇雪恨,以及韩来生为了给翁宗浩报仇怎样枪击楚敏亮的过程。她还说到了,韩来生最初成立造反组织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参加武斗也是迫不得已,也正是由于他的保护,余光晓才能在这里安静地养伤。说到动情处,两个女人抹着眼泪,诉说着、抽泣着。
马素娥万万没有想到,翁宗浩死的这样惨,这凶手竟然是楚敏亮,这个挨千刀的瘸驴,真是死有余辜呀!更令她想不到的是,韩来生是为了给翁宗浩报仇才打死了楚敏亮,还有那个高静莲她在这儿干什么?她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理不出头绪,她不知该为楚敏亮的死叫屈,还是称快?不知对韩来生的行为应予以指责,还是应以称赞?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来说:“玲玲姐,这些事我一概不知,我糊里糊涂地到公安局报了案。回去后,我就到公安局说明情况,我保证再不提这件事情了。”说完后,谢绝了赵玲玲的挽留,离开了农场。
注:
﹙1﹚南山——指秦岭山。因为秦岭在关中平原的南边,故称“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