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寻思着该不该去用人市场雇些帮手,舜老一抬头看见田九流笑的有些不怀好意,忙警惕问:“斌娃子!想什么呢?”
田九流原名田斌,在形意门时,舜老总爱叫这个无父无母的师侄叫斌娃子。
岂料田斌少年入江湖,南北相争连胜十三场成就了九流先生,田九流重伤后沉默十年之久,叔侄关系冷落,算算舜老已经很久没这么喊田斌了。
田斌有些感慨说:“小师叔,我寻思着咱们坐坐喝点酒,一起吃个饭!”
季有钱顺应的点着头:“是的,舜老,我还没跟您一起喝过酒呢。”
一旁孙照全讨好地说:“季董、舜老要不就在咱这矿上喝酒?”
舜老白了一眼这棒槌食堂主管,自顾自地说:“不行,老头子喝酒有老头子的去处!”
田九流当即追随说:“师叔说去哪,咱就去哪!”
于是季有钱、田九流、在舜老的指引下驱车来到一处离菜市场不远的一处平房。
平房两间四五十平方门面大小,红色的铁皮门,旁边是个茅厕,再旁边又是清一色的平方门面。
这一片是菜农们专门租住的地方,算是苔原破落的平民窟,附近市场的菜农们大多住这里。
进了舜老的屋子,屋子除了一张硬板床、两个木凳子、一台收音机,一个烧水的壶,再没有其他东西。
田九流鼻子一酸说:“师叔,你就住这儿么?”
舜老白了田九流一眼说:“不住这我还能住哪!跟你一样去睡桥洞么?”
田九流知道这是自己师叔还在不满当年自己任由着性子闯江湖,被人打伤后流落街头,有一次全身发烧晕倒在桥洞。
幸好那时候舜老打败遮面人后放心不下,一路追来,在桥洞里发现将死的田九流。
看到屋内陈设简陋,并没有做饭的工具,季有钱主动请缨说:“我去买菜?舜老。”
舜老枯柴、却很有力道的手一挥,吹胡子瞪眼说道:“怎么说话呢!来我这喝酒能让你们两个小辈花钱!”
说完,舜老从屋里扒出来一份炸过的花生米,用从床底下捞出几个变蛋,剥了皮,切成块,再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大瓷罐。
舜老再找来一个大口玻璃杯,把罐子里的黄色液体灌了满满一大杯。
从大瓷罐口里面能看见罐底下握着一条揽胜粗的大蛇,一大截黄色人参,半只鹿茸等等。
敢情这大瓷罐是舜老泡酒用的容器。
舜老从门外讨了几个一次性杯子,依次倒了三满杯,两盘菜花生米跟变蛋也上了桌。
田九流笑了:“师叔,今天怎么舍得用好酒了!”
听到这话舜老不乐意了,拿筷子敲了田九流一下,训斥说:“你这记吃不记打的斌娃子!师叔是那么小气的人么?”说着转过目光望向季有钱:“有钱,试试我这老酒怎么样!”
季有钱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顿时觉得口腔里苦涩无比,舌尖辛辣得难受,缓了一阵,细品之下却有股子淡淡蛇胆清味,但总归算不上好喝。
舜老还是看着季有钱,等待这个客人的评价。
季有钱搁下酒杯说:“实话实说这个味道不好喝,但是后味还不错。”
刚搁下酒杯的季有钱发觉:杯中琥珀色的酒有些粘稠,一旁田九流、舜老身前满满的酒,酒都高出杯子了,却还不溢出。
季有钱抬头惊道:“舜老,这酒都能挂杯了!该是放了多少年陈酿?”
舜老点了点头,夹了一口花生米嚼着说:“小子人不错,不像那些满嘴奉承的犊子,倒也识货!”
说话间,季有钱一杯酒下肚,觉得月复中一团火热,在内劲里游走,身体毛孔就要张开,一会功夫大汗淋漓,却是原本熬夜的疲惫一扫而光。
季有钱刚想把外套月兑下,田九流拦住季有钱说:“别月兑外套,师叔是为你好!”
季有钱不明所以,田九流点了点头说:“师叔的药酒放了三十多年,一开始是二百斤雕花陈酿,泡掉了不知道多少条药蛇,到现在挥发到不足十斤。”
“这酒可有名字?”
舜老眉眼一开,得意的抖着胡子说:“古法古方名曰:洗髓琼浆。”
季有钱点了点头,端了满满一杯酒敬了舜老,舜老也不含糊跟季有钱对饮了一杯。
田九流在一旁忙上前添酒,季有钱会意,再次酒杯仰头喝尽。
舜老劝道:“小伙,洗髓琼浆是好东西,后尽太大,小心明早还醉得醒不来。”
季有钱点了点头,却是再一次添满了杯子,起身敬了舜老,又是一杯下肚。
此刻季有钱脸上微微发胀,面色潮红,眼中悲怆,朝舜老深深一拜说:“请舜老收下季有钱,恳请舜老教晚辈武功。”
舜老望向田九流,只见田九流点了点头。
顺老问:“年轻人学什么武功!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武道一途终归是用来跟人比斗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厉害的高手也有败落的一天。”
季有钱依然是俯着身子,不肯直身道:“舜老,我有大仇为报,有杀不了的人,就想跟您学武功。”
舜老摇了摇头:“这更要不得,毕竟武道的本意就是强身健体,过分仇恨练到最后走火入魔,落得武功尽失。”
季有钱沉默了,却是执拗地不肯直身。
舜老叹了口气:“你怎么跟斌娃子一个倔性子!”
季有钱回答:“不是我性子倔强,只是有人针对我而造杀人。”说到这,季有钱鼻子一酸:“原本我妈、吴中以及兴和叔都不会死,只因为我而遭人毒手的!”
舜老惊奇地问:“谁这么大胆子?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季有钱咬牙切齿地说:“李洪文和褚家人。”
田九流望向一直俯着身子的季有钱,心里不忍,问舜老:“师叔,你还记得褚三爷身后的遮面高手么?”
舜老挥着筷子训斥田九流:“还好意思提!自己功夫不到家跟人比斗,差点被打成死狗!”
田九流脸色凝重:“有钱被人偷袭差点死掉!出手的人正是遮面人唐。”
舜老生气道:“要知道当年就痛下杀手,废了那人!”
田九流说:“师叔,你就答应季有钱吧!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说到这,田九流起身一拜说:“师叔,算我替有钱求你!”
舜老摇了摇头,把筷子搁在桌子上,直起身背着手站在门外,背影枯瘦得有些褴褛,搁下一句话:“李长舜早就不是李长舜了。”
季有钱不解,不敢直身,倒是抬头望向舜老。
这时候,季有钱连喝了几杯洗髓琼浆,酒劲上来,觉得天旋地转,肚子里火热得难受,“哇”地一声吐出好大一滩黑血。
田九流大惊,忙上前搀扶季有钱。
舜老回过头,握住季有钱脉搏,又模了模季有钱额头训斥田九流:“他有内伤,为什么不给他治!”
田九流惊愕说:“没有啊!”忽然,田九流恍然大悟:敢情季有钱在地下车库里跟遮面人唐相博后内伤就没好过。
田九流不禁心疼说:“师叔,是有钱被遮面人重伤后得知母亲遇车祸,只在医院呆了一夜,骗我说内伤好了。”
舜老叹了口气说:“他喝了我的洗髓琼浆现在只是醉了,好在吐掉体内的淤血,先扶他去床上躺下。”
看见田九流一脸堪忧,舜老说:“放心,他死不了!”
田九流给季有钱漱了漱口,又扶到了里屋床上。
外头客厅里只剩下田九流跟舜老二人。
舜老神色凝重问:“你心里还有江湖,季有钱就值得你这么看中么?”
田九流哑然。
舜老把头扭到一旁,自言自语:“戍子鼠年出生,今年算起来也有三十岁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不长心,该成家了。”
田九流一听,头也不抬闷声道:“成什么家,立什么业,一个人不好么!”
舜老摇了摇头:“你还是忘不了阿梅!”
田九流听到阿梅的字眼,再抬头时忍不住声音颤抖:“师叔,别说了,阿梅过去了。”
舜老说:“你还惦记着阿梅,何苦?”
田九流仰头喝下一杯酒,执拗说:“不,阿梅没有死!她在我这活着。”田九流指了指心口:“这么多年过去,阿梅一直在,有时候想想阿梅她还在冲着我笑。”
舜老看着田九流神色激动,端起桌上酒,一大口酒下肚:“当年你带阿梅见我,我就打定把我这十年花雕给你做婚酒,谁料如今,这酒都放了三十年。”
田九流起身,吐了一口酒气:“师叔,别再提阿梅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看重季有钱么?”
舜老点上一只散花烟,问道:“难不成看相么?”
田九流终于笑了:“玄学看相只是虚幻,都是在奇书里看到的,当不太真。”
“我第一次见季有钱的时候,觉得他像一个人,神色、说话间像是当年的太子。”
“我田九流当年只佩服帮主,在帮主还是被人称作是太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一定不是池中物。”
舜老哈哈大笑:“斌娃子!你就不能夸夸师叔!”
田九流正色说:“师叔你对我好,我知道,但太子是我第一眼见到就决心为他卖命的人。”
“当年我还是刚入江湖的少年,形意功夫只算是半吊子,可当年飘然太子何等显赫!眼神温润,并不把我当下人看。”
舜老叹了口气:“提他作甚,都销声匿迹很多年的人了,难得你还那么忠心他。”
田九流郑重说:“莫欺少年穷,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季有钱如何成不了第二个太子!”
“还恳请师叔教季有钱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