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渎词 第59章 第一阕 三劫连环 二

作者 : 沐淅

笙儿死死看着绵蛮,却一字一顿道:“皇上,那人是——梅婕妤。”

梅婕妤闻言当即惊怒道:“你这贱婢在胡说什么?”

笙儿冷冷笑道:“娘娘以奴婢的性命威胁奴婢,奴婢昨日一时胆怯屈从,然而奴婢今日才明白,若是奴婢仍违心诬陷了皇后娘娘,便是连着华妃娘娘的冤屈也永不得伸展!所以奴婢豁出去了!”

笙儿转向脸色已是铁硬不善的朱邕,道:“大人,奴婢自幼服侍华妃娘娘,奴婢的命贱,不足为惜,还请大人一定要为娘娘讨还公道!”再转向梅婕妤时,笙儿冷笑道:“婕妤娘娘以奴婢性命相逼,奴婢自知今日说了实话,便绝不得活了,只是婕妤娘娘自入宫便嫉妒华妃娘娘得宠,不择手段陷害到今日,婕妤娘娘也当自有恶报!奴婢只在九泉之下等着!”

笙儿说着竟一头撞向殿中三足鎏金镂凤香炉,百斤重的香炉都被撞的一震,霎时血光四溅,汩汩满地。

殿上众人一时惊呼,待到众人定神,宫人上前去看,笙儿已是毙命当场。

梅婕妤慌道:“皇上,太后,这贱婢诬陷奴婢!”

梳蝉淡道:“若是如此,本宫倒不明白了,笙儿为何要诬陷婕妤呢?”

梅婕妤闻言慌道:“太后,皇上,臣妾冤枉!”

中然道:“笙儿的确是你主持审问的,她昨日已是供出了皇后,为何今日忽然改口指证你?”

“臣妾不知——臣妾冤枉!”

中然忽然带了怒意,冷道:“还敢说冤枉!一条人命就放在眼前,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忙道:“皇上,笙儿反复口供,已不足信!不能就此冤枉了婕妤!”

梳蝉道:“不足信?不足信的是之前还是之后?”

太后闻言一时语塞,梳蝉道:“皇上,臣妾是皇后,仅凭一个宫人所言,便要定臣妾谋害皇嗣之罪,甚至要搜查臣妾的广夏宫,如今又是怎样?”

太后等人闻言都是看向中然,中然看着梳蝉,含悲之色,眉眼清悴。

许久,中然叹道:“彩儿已是自缢,笙儿如今又已自尽,人证都无,华妃之事,暂且放下,容后再查吧。”

太后闻言虽有不甘,却亦无法,中然转向朱邕道:“朱大人,朕会命人好生照料医治华妃,还请朱大人放心。”

朱邕闻言只得唯唯称诺,毕竟此事已是涉及梅婕妤,未必再查的下去,何况华妃如今虽是如此惨状,却有谋害曹雅妃之子之事在前,而华妃已是如此,皇上想来虽不愿再追究华妃之责,朱邕亦不敢再有更多言语。

太后冷道:“皇上,即便这两件事都不再追究,那绵妃身上的伤——”

中然看向绵妃,绵妃一双媚眼之中光波流动,中然不语,绵妃却渐渐垂眸,竟是不敢开口。

太后见状心中恨极,绵妃昨日已是告发皇后常常暗中着人凌虐于她,然而此刻竟是不敢再有一句言语。

中然一叹,再看向梳蝉,梳蝉眸中却已是冷透了,中然再要开口,太后忽然冷声道:“那这个孩子又怎么解释呢?”

太后冷冷的看着梳蝉,道:“带云叶过来。”

太后一声吩咐,便有宫人带了一个身着宫装的六七岁的小女孩进来,那小女孩一脸泪痕,抽抽噎噎的,然而,巴掌脸,菱角唇,月眉星眸,十分惹人怜爱。

中然看了一眼梳蝉,眼神渐冷。

刚刚那一瞬他怎么就忘了云叶,怎么就忘了昨夜在这宁德宫中,太后与梅太傅等人以梳蝉当年逼死中虔,残虐嫔妃,谋害朱妃月复中胎儿之事劝谏他废后,然而最终,却是这个被太后带到他面前的小女孩,大哥唯一的女儿,才让中然终于决心写下了那封诏书。

“来,乖孩子,你看看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就是她将你关进山中又黑又冷的地牢里?”

太后将云叶拉到身前,掀开了她的衣袖,露出那小小胳膊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殴痕,指着梳蝉道:“是不是就是她总是对你又打又骂?她平日里都骂你什么,你来告诉哀家,乖孩子,别怕!”

云叶抖了一下,然后如同背书一般,断断续续道:“就是她,她将云叶关进黑屋子,还总是打云叶,说就是因为她杀了云叶的爹爹,皇上才不宠爱她——呜呜——娘——呜呜——云叶好怕——”

云叶几乎哭的要断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太后嫌恶的将她推给宫女,然后转向中然道:“皇上,你都听到了,看到了,看看这孩子身上的伤,这么狠毒的对一个孩子,还是你的亲侄女,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当皇后?幸亏,有诸位大人在,见证皇上已经下了诏书废了这个狠毒的女人!”

太后说着得意的看着梳蝉,找到这个孩子可当真是不容易,当真想不到她叶梳蝉也有手软的时候!

“皇后,你竟然——”

梳蝉闻言却没有看中然,只是对云叶轻轻道:“云叶,到娘这里来。”

云叶小脸上满是泪痕,抽噎的可怜,梳蝉心上作痛,无人知道,她在这个孩子身上投入了多少心思,云叶不知所踪的这些日子,她却得一直熬着,不敢让人看出分毫的忧色,便是连贴身服侍的翠翘也都要瞒着。

云叶闻声忽然就止住了哭声,她被带进来时就已哭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也看不清大殿上有什么人,却忽然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呼唤,立刻就闭了嘴巴,小脑袋像拨浪鼓一般左摇右晃的寻找着那个声音的主人,忽然见了梳蝉,叫了声“娘”,立刻就又哇的一声委屈的哭了出来,就要挣月兑宫人们向梳蝉奔去,却被宫人们死死抓住。

“放开她!”

眼见云叶的小手上被抓出了数道红痕,梳蝉忽然就怒道,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带了狠冷之意,殿上的人都不觉一个寒战。

那几个宫人的手就是一抖,云叶挣月兑开来,扑进了梳蝉怀里,死死抓着梳蝉的衣襟,仍然哭着,被梳蝉轻轻拍着头,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梳蝉将云叶紧紧抱紧怀里,再抬首时,那怒气再已掩饰不住。

“只是为了对付儿臣,竟然这样对一个孩子——”

梳蝉说着已经带了颤音,显是怒到极点。

“云叶!”太后急道,“云叶,那个女人就是叶梳蝉,不就是经常打骂你的人吗?你看清楚了!”

太后说着瞪了一眼一旁的宫人,不是已吩咐过她们好好教导云叶,怎么这孩子竟会抱着梳蝉叫娘。

“呜呜——”

“云叶乖,告诉娘,是叶梳蝉经常打你吗?”

云叶看了看梳蝉,抿了抿唇,这几日被那几个宫人打骂的怕了,那几个宫人又在一旁狠狠瞪着她,她嘴一扁,然后轻轻点头,道:“是的。”

太后脸色稍缓,看着中然道:“皇上,听见了吧。”

“那娘打过云叶吗?”梳蝉却是依然清柔的问道。

“娘当然没有打过云叶,娘最疼云叶了,就是娘好久都不来看云叶了,是不是云叶不乖,惹娘生气了?”

“没有,云叶最乖了。”

梳蝉拍拍她的头,抽出袖中的一条红底绣翠荷叶的松花缎巾给云叶擦那张花了的小脸,云叶见了那缎巾便喜欢,抓在小手中玩着,梳蝉指上一转便是将那缎巾拧成了一只小兔子,云叶见了更是咯咯一笑。

看着云叶和梳蝉亲昵的模样,中然走近,低柔声对云叶道:“云叶乖,告诉叔父,你昨夜不是说叶梳蝉经常打你的吗?”

“是啊,可是叶梳蝉是谁啊?”云叶天真的问道。

“你说什么?”中然诧异道,指着梳蝉道:“那她是谁?”

“她是娘啊。”云叶歪着头,奇怪的看着中然。

“云叶,娘没有告诉过你,娘的名字就是叶梳蝉。”

云叶“咦”了一声,又歪着小脑袋看着梳蝉,然后将头埋进了梳蝉怀里,小声的呜呜道:“云叶不知道,是她们打云叶,叫云叶这么说的,娘不要怪云叶——”

云叶说着,一只小手就指向那几个宫人。

中然怒道:“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看着中然,忽然就抬手给了沈尚宫一个耳光,怒道:“你这个下作奴才,哀家叫你将孩子接进宫来好好照顾,你竟然做这种事!来人,将这个贱婢杖责一百,赶出宫去!”

沈尚宫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下求情,却被其他宫人上来给拖了下去,拖到中然身边时,沈尚宫忽然就抓住了中然的衣襟,哭道:“皇上,奴婢知错了,请皇上念在奴婢服侍过皇上那么多年,给奴婢求求情吧!皇后娘娘,您说句话吧,奴婢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奴婢做牛做马报答你——”

梳蝉道:“直接赶出宫去吧,杖责就免了,沈尚宫这般年纪,一百杖责不如直接赐死。”

太后怒道:“哀家是在教训自己的奴才!哪里轮得到你管!”

梳蝉再不退让,厉声道:“可这奴才伤的是儿臣的女儿!”

太后是无比清楚梳蝉的手段的,但也清楚她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尤其在人前定是会装的端雅贤淑的,因此此刻对她说话也是毫无顾忌的,竟不想被这般明目张胆顶撞,一时愣住。

中然道:“罢了,就依皇后,直接销宫籍,逐出宫去。”

沈尚宫服侍了皇后半生,不过也是这般下场。

梳蝉听得中然此言,却是一叹,沈尚宫的亡妹是中然乳母,中然虽早已心恨沈尚宫平日所为,然念着这旧日的恩情,终于还是留情了。

太后愣了片刻,却忽然冷哼道:“皇后?不论怎样,皇上忘了昨夜已经下了废后诏书了吧?”

梳蝉闻言看向中然,两人相对的眸色,竟依稀是相似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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