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国叛将储德祥竟浑身是血的躺在自家厅堂之上,苏竟见之更怒,踱了两步,停狠道:“你不在黑城好好受罚,竟敢叛逃!而你竟还有脸来见我!你以为我苏竟是什么人?难道以为我会包庇你?”
苏竟说罢竟吩咐侍从要将储德祥送往刑部大牢。
储德祥听闻苏竟之言,脸上竟显出悲色,那悲伤太过明显,即使是在血肉模糊的脸上也无比清楚,几乎见者心伤。
储德祥嘶哑的叫了声“将军!”然后一手扯住苏竟衣衫下摆,竟一头晕倒。
“爹——你真的要将储叔叔送到刑部大牢吗?”
“你闭嘴!哪里有你说话的分!”
“就是要送储叔叔到牢里,储叔叔伤的这样重,也该先给他治伤啊!”
苏竟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怒道:“给他治伤?我现在恨不得就砍了他!”
英兰忍痛道:“爹,就算您要将储叔叔送去刑部问罪,也得先让叔叔他活下来了啊,可如果现在将储叔叔送到大牢里,储叔叔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苏竟暴跳如雷,在厅上焦躁的踱了几步,终于一甩衣袖进了内厅,英兰见状连忙叫管家去请大夫,大夫看视过他的伤势,也是摇首,只得尽力包扎上药,英兰亲自去熬了汤药,之后又守了整晚。
次日黄昏时分,储德祥才慢慢醒来,见了英兰,年纪不轻的大男人竟是落泪。
“二小姐,又连累你了,你看你的脸,将军怎么下得了手,真是——”
“我没事的,储叔叔,到底怎么了?英兰知道叔叔你绝不会是畏罪潜逃的人。”
储德祥闻言神色由悲转怒,道:“二小姐,我要见将军,我要亲口告诉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冬日石阶上一层薄雪,英兰跪在苏竟房门外,瑟瑟发抖,不停的哀求,一直求到傍晚,却只听苏竟道:“他若醒了,便叫人赶紧将他送到刑部去,怎样定罪我苏竟都不会管,也不会去见他!”
“爹,您觉得储叔叔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就请您去见见他吧!”
苏竟冷哼,道:“竟然率部叛逃,什么样的苦衷都算不得了!”
英兰在房门外跪了整晚,哭泣哀求,侍从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劝说,英兰都不肯起来,管家不忍心,心思一动,连忙叫人去请大小姐回府来。
英兰还在哀求,却听侍从慌忙来报储德祥似是不行了,英兰慌忙赶去,见储德祥双目浑浊,脸上刀伤愈发触目惊心,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了。
“爹,储叔叔跟了您快三十年了,几乎就是您一手带起来的,您之所以会这么生气,不就是因为伤心吗?既然储叔叔冒死回到帝台来找您,这其中就一定有莫大曲折,您听一听又能怎样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姐姐竟硬是拉着父亲过来,英兰起身让开。
储德祥见了苏竟,眼中忽然有了些微神采,挣扎叫道:“将军!德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够了解吗?是生是死都是将军一句话,将军还在戚国,德祥怎么会叛逃!”
“那这到底是怎么会事?”苏竟咆哮道。
是冬大雪,黑城苦寒,寒风冻断人指,就连弓弩刀枪,多年厮杀,沾染滚烫鲜血,也开始不再锋利如初,而将士们等着盼着许久的冬衣粮草竟推迟近一月才终于运到。
早就冻得瑟瑟发抖饿得饥肠辘辘的将士们见状一拥而上,以为总算可以换了冬衣暖身,吃了白米填肚了。
支起锅灶,只等水开米下锅,却听城头一声敌情号角,原是安国散军得知今日黑城粮草运到,同样饿的如同瘦狼一般的安军便突发袭城。
储德祥对部下道:“弟兄们,拿上新铸造的刀枪,杀退那些只会抢劫的豺狼,走!”
一个今年新来小副将笑道:“对啊!打赢了送个捷报回帝台,皇上一高兴又会赏我们的!弟兄们,说不定没等水开我们就回来了呢。”
这个小副将生的白白女敕女敕,将士们饿得慌了的时候就开玩笑说要拿他下锅,那细皮女敕肉,真是宜蒸宜煮,开始的时候还真将他吓个半死,所以今天粮草运到,他算是最高兴的一个,众将士们听他开口都是大笑。
拿着新铸造好的刀枪,亮闪闪明晃晃的在城头一亮相就吓得那群安国散兵一个哆嗦,黑城的将士们也是饿着肚子上战场,然而想着还架在炉灶上烧着的水,就等着米下锅,就十分的精神。
然而,刀刃相接,戚军大败!
终于守住城头,退回城中,幸存的将士们还在茫然。
实在是太过震惊,震惊到犹如一场噩梦。
看着手中的断剑破枪,闪光发亮,一亮相就让那安国散军吓个半死,然而,脆弱的不堪一击,竟是一砍就断!
储德祥悲怒交加,一手夺过一个士兵的红缨银枪,用力的磕在抬起的腿上,卡啦一声,银枪碎了。
将士们还在茫然,储德祥心中已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赶到今日运来的粮草冬衣的车辆前,扯了一件新棉袍出来,粗糙的面料,不过苦惯了的将士们都不会计较。
然而这棉袍只有一层薄薄的棉絮,中间夹着一层厚厚的芦絮。
储德祥扔了棉袍,又慢慢走到那几十车粮草前,一刀划破一袋,是大米,慢慢流了出来,雪白的大米落在雪地上,储德祥才放下心来,却见米流尽,慢慢流出来落到地上的竟是米糠。
储德祥再划破一袋,也是大米,然而霉腥味扑面而来,巨大的冷风都吹不散,这是积压了多少年的陈米?落在纯白的雪地上,竟一如一层苍翠的绿苔!
将士们终于清醒过来,然而心中口上都不知被堵住了什么,连咒骂都没有了。
安军首战告捷,士气大振,纷纷涌至,他们却不知,他们拼死厮杀,即使攻进城来,城中也只有几十车发霉的大米。
将士们饿着肚子撑了几天,终于等到林涣援兵,杀退契丹军。
“德祥,你听我说,”战事止息时,林涣私下对储德祥道,“如今这件事想必你心里也是清楚的,那几位大人也是你得罪不起的,你不如在战报上只写安军人数众多,一时战败,粮草被劫——”
储德祥闻言当即怒道:“这是几车大米冬衣的小事吗?这事关数万将士的性命,事关戚国边塞安危,我怎能不上报朝廷!”
林涣叹道:“德祥,我是为你好,你守在这黑城也有十几年了,如今这一战败,更难翻身调回了,反正和安军还有契丹打了这么多年,有输有赢,连朝廷都不太当回事了,你又何必较那个真呢?你买个面子给那几个大人,粮草又会再给你送来,而且大人说不定大人一高兴,就将你调离了这不是人能呆的黑城,该有多好!我是真的为你好啊!换做别人,这样犯禁的话我会说吗?”
林涣为人一向谨慎少言,如今能这样劝他,储德祥也动容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能因一己私欲而置将士性命于不顾,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可你要知道那几位大人都是惹不起动不得的,你就算让参军如实写了战报,又能怎样?”
“皇上圣明,何况还有苏将军,必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林涣一叹,终于不再劝他。
然而当夜,储德祥正在看参军所写发回帝台的战报,却听屋外一阵骚动,赶出来时只见火光冲天,竟是那几十车封着官印的粮草被尽数烧毁,未及反应过来,肩上便是一阵剧痛。
回首只见林涣在火光之下,手上长剑指向自己,仍在滴着血,早已不是往日的憨厚模样,竟是狰狞道:“德祥,我们一起跟着苏将军十几年,又一起守在这魔窟一样的黑城十几年,你我也算是几十年出生入死的交情了,所以我是真的不想杀你,今早与你说的时候就劝你,你偏不肯,如今我既得了命令就不能留你活口,你也莫要怪我了!”
储德祥忍痛冷笑:“原来如此,只怕去年粮草被劫,就是你故意的,你就是这样被调走的?”
林涣冷笑道:“是又怎样?我若像你这样不开窍,别说调走,怕也和你一样下场了!赤胆忠心又怎样?身首异处不必说,还要落下叛逃的罪名!”
储德祥明知若是此时逃出黑城,林涣上书时会怎样说,然而,不逃是死,逃也是死,即使死也要回帝台将这一切真相告知一手栽培他至今的苏将军!
储德祥与林涣动手,身负重伤,手下一干将士拼死护送,林涣穷追不舍,只有那个小副将护着他终于逃月兑,然而终于见到帝台城墙时,小副将也靠着他的肩膀,喃喃道:“到家了。”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储德祥这才看见小副将的左肋下竟插着一截断箭,而他竟撑着从黑城一路策马驱驰到帝台,那样白白女敕女敕的一个小家伙,这一路上竟然没喊一声痛!
苏竟已经听到青筋暴突,两眼充血,一双拳头咯吱作响。
“将军——德祥——没有做错事——没有给将军丢脸——”
“我知道,别说了,快别说了!叫大夫来!快点叫大夫来!这是怎么回事?”苏竟暴喝道,“德祥,你撑着点!你们快去叫大夫来!来晚了你们也都不用活了!”
临到天亮,储德祥撑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咽下,苏竟双目血红,吼声如雷。
终于早朝,苏竟持先皇御赐腾空长剑上殿,中然听苏竟痛声陈诉,只听到一半,中然竟自龙椅之上震惊起身。
百官见状慌忙跪拜,满殿百官伏跪,唯有苏竟立身殿上,持剑厉声痛斥,就连中然都只能站着听完那一腔血色激愤。